陆老爷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他身形微晃,倚靠在案前站定。
杨之珩见状,也顾不上生气,赶忙起身扶住陆老爷子,无奈安慰道,
“大当家的,别因为这等事气坏了身子。”
陆老爷子摆摆手,同杨之珩示意自己无碍。
他缓过劲后,又走到陆忠面前,面色漆黑低头俯视他,
“陆忠,这主意是你自个儿想的吧,是不是没跟邵缨说?”
陆忠浑身一颤,没吭声,但反应已经给了陆老爷子答案。
“哎,你啊。”
陆老爷子沉沉叹了口气,手搭在额头上、盖住眼睛,他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好几岁,背都有些佝偻。
陆老爷子沉默片刻,随后淡淡开口,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自己不要随便拿主意,不论大小事、都要跟邵缨商量,
你真当你老子我跟你一样是猪脑子么,当我真看不出来你在打什么主意?
这天下我还没打下来,你倒好,就开始惦记上了?
我的确是说过,以后我这位子不会给陆勇,但你自己掂量掂量,你有没有本事坐稳它。
不要以为你干的什么事我不清楚,滚回去吧,好好对你媳妇儿,听你媳妇儿的话没错。”
说罢,陆老爷子沉沉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陆忠快滚。
陆忠慌忙抬起头,面色早已吓得发白,他一句不敢多说,赶忙爬起,转身匆匆跑出议事厅。
等议事厅大门关上后,陆老爷子才朝杨之珩拱手,郑重道歉,
“杨先生,对不住,我这愚子,冒犯您跟小咩了。”
杨之珩面露无奈,要说他刚才心里气、那肯定是气的,竟敢惦记他们家杨糕。
但这毕竟不是陆老爷子的意思,刚才那番场景,也算陆老爷子给自己一个交代,他便摆摆手,什么话也没说。
陆老爷子站直了,再次郑重开口,
“杨先生,我能跟您保证,陆家寨无人能动小咩,我这孩子、是我没教好,日后便不让他接触小咩……”
陆老爷子这话说得恳切,杨之珩和他打了久的交道,也知其性子,面上神色缓和了些,低声道,
“大当家的,您是什么样的人,我自然信得过,您在我这,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但俗话说得好,龙生九子各不相同,您这几个孩子……”
提起自己的孩子,陆老爷子面露疲色,
“孩他娘走得早,大儿子还没长大就早早没了,剩下陆勇、陆忠陆义三人,没一个能拿出来顶用的。
尤其是这个陆忠,愚昧蠢笨,还是他命好、娶了邵缨,
这要没邵缨看着,我这儿啊,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杨之珩无奈安慰,
“话也别这么说,陆勇至少……咳,生的三个孩子都不错,尤其是陆玖这孩子……”
陆老爷子站起来,深吸几口气后又笑呵呵道,
“哎,不说他们了,走走走,今儿天好,我们去找江先生,他藏的酒好喝……”
杨之珩哭笑不得,但见陆老爷子心情好转,便微微颔首,跟了去。
与此同时。
陆忠跌跌撞撞跑回了家。
他冲进卧房后,见里头没人,才咬牙切齿重重踹向木桌桌腿。
随后,像是没发泄够一般,又面色阴沉操起桌上的沉木卧松摆件,重重掷在地上。
摆件在地上滚了一圈,撞在门槛边、停下来。
一双绣花红鞋踏入屋内,邵缨双手抱臂,倚在门框边,皱着眉看着陆忠微微颤抖的背影,疑惑道,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气成这样?”
陆忠背对邵缨,面色阴沉,眼底闪过怨毒,他没回答邵缨,就这么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邵缨有些疑惑,她信步上前,伸手搭在陆忠肩上,
“相公,到底怎么了,你这是遇上什么事了,你跟我说、我来……”
“不关你的事!”
未料,陆忠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浑身紧绷、猛地开口吼了出来。
邵缨吓了一跳,倒退两步后,面色一沉,大步上前,掰着陆忠的肩膀、让他面朝自己,冷声呵斥道,
“你发什么疯?我在关心你你听不懂?遇着什么事就解决什么事,对着我发什么臭脾气?”
陆忠被迫和邵缨对视,他一和邵缨对上眼,身上那股烦躁的气息顿时被压下去。
陆忠表情有一瞬间呆滞,随即像是终于想起自己的身份,他抹了把脸,微微扭曲的五官变回原样。
陆忠俊朗的面上重新挂起笑容,他苦笑着搂住邵缨,话语间有些低微,
“阿缨,我又好心办坏事了,爹把我骂了一顿,然后让我滚。”
邵缨一愣,随即用力从陆忠怀里挣脱出来,她眉头紧拧,伸手抓住陆忠耳朵一拧,很是不悦,
“你说什么?你又背着我打了什么主意,还跑去找爹说了?
你跟我一五一十交代清楚,要不交代清楚,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忠疼得哎呦直叫唤,他也不敢挣扎,赶忙把自己的想法、和所做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
等陆忠说完后,邵缨瞪大眼睛,气得想给陆忠一巴掌,但到底忍住,巴掌重重落在桌上。
邵缨指着陆忠的鼻子,气得怒声大骂,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有什么想法先跟我说,别总是擅自做主!
你说说跟你成亲这么多年,哪回你自己做主的主意成过?
哪回不是我替你擦屁股?
你啊你,怎么连这么大的篓子也能捅?
怎么,那天大嫂的态度你没见着?陆义和吴芸他们被拒绝、你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就能收养小咩?”
陆忠垂着头,沮丧不已,
“这……我也是好心……”
邵缨捏捏眉心,满脸疲累坐回位子上,她叹息一声,语气缓和下来,
“你啊你,好心归好心,你也要想清楚,这话能不能说,什么时候可以说。
我不管你到底怎么想的,但你现在去跟爹、跟杨先生说这事,
不就摆明着惦记爹的位置么?
爹一直希望陆家能够团结一致,你来这么一出、不是惹了爹的厌恶么?”
听到这,陆忠才后知后觉,面上沮丧渐渐被后怕取代。
他眼神有些游离,低声嘟囔了句,
“他、他没跟我说……”
邵缨耳朵微动,一个凌厉眼神扫过来,
“什么他,跟你说什么?你可别告诉我,这次是有人指使你去说的,你是要被人当棋子耍么?”
陆忠赶忙摆摆手,
“阿缨你误会了,我是说,爹没跟我说……你说的这些。”
邵缨一噎,都快被陆忠的蠢笨气到晕厥,她揉揉太阳穴,无奈站起来道,
“行了行了,跟你说点事、到把我气得头疼,以后要再有什么决定,一定要问过我,
这次事,你也不要插手,我会处理好。”
说罢,邵缨也不管陆忠是何反应,起身匆匆离开。
陆忠盯着邵缨离开的方向,沉默半晌后,眼底划过怨气,随即转身回房,换了件青竹色外衣后,离开屋子。
至于邵缨所说处理方法,便是以想念杨糕为由,在自家院子里、办一场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