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节团的住处偏僻,鲜少有人来往。
杨之珩和他们不对付,自然也不住在这。
是以,平日在屋子里时,使节团众人说话也不怎么遮拦。
门外突然传来响动,让司桂五人面露警惕,司桂站了起来,右手摸向藏在腰间的匕首。
就在司桂握住匕首手柄时,门被人从外头推开,费忍满是怒意的谩骂声传进来,
“一群土匪、蛮夷,没教养的东西!
我就说姓陆的土匪怎么这么好心,突然同意我们去探望那小孩,原来在这等着的!”
屋内众人见是费忍,凝滞的气氛这才松懈下来。
方杏云拨弄了下长发,又倚靠回窗边,皱着眉不耐烦抱怨,
“进来不知道敲门么,在外头那么久、做贼啊?”
费忍本就心情不好,一听这话脸色一黑,一拳砸在门上,
“方杏云,你要是管住你的嘴,还怕外头有人偷听?所有人里就你这张嘴最会惹事!指不定今日这一遭,就是你惹出来的!”
“你!”
方杏云瞪向费忍,正想说什么,一直未动的周阙命叹了口气,陪笑道,
“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伤和气,倒是费忍你怎么样,大夫怎么说?”
费忍对周阙命、不像方杏云那般敌意大,他瞥了眼周阙命,往桌边走时还有些外八,他轻咳一声,不情不愿解释道,
“我……还行,大夫说了,没什么大事,就是接下来几天注意休息,养伤为主。
我过来其实就想说,这事儿可能是姓陆的故意做的戏,
不然的话,怎么可能为了只该死的猫、就把我们的脸面扔在地上踩。”
“怎么,你觉得是姓陆的土匪在帮杨之珩撑腰?”
司桂倚靠在桌边,单手撑着脸,眼神里泛着冷光,
“说起来,自打到了荧惑城,杨之珩那老东西也不装了,干脆站到土匪那边,你们没有从中看出点什么吗?”
费忍在司桂对面坐下,他面露迟疑,似乎想起了什么事,
“能看出什么?难不成……那老东西知道那小孩不是自己走丢的,是被我扔出马车的?
但这不可能啊,这小孩又蠢又呆,我动手的时候、她根本没看到背后的人是我,
再说了,刚才她见着我们也没露出异常啊……”
方杏云把玩着发尾,掀起眼皮懒懒看向费忍,轻嗤道,
“哼,你能保证那小孩真的没看到?总不可能是那只猫高密的吧?
不过那死小孩命真大啊,扔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也能活下来。
她要是死了该多好,那老东西都被贬官了、还压在我们头上,要是这小孩死了、我还真想看看杨之珩崩溃落魄的样子……”
费忍似乎也觉得可惜,咬着牙重重一捶桌面,暗骂起杨之珩来。
等费忍骂够了,周阙命左右看看、见无人说话,便安慰起费忍,
“费大人放心,这件事说穿了是他们陆家寨的不讲礼数,在我们这不可能就这么过去的。
先不说他们是不是猜到是我们扔的孩子,就算他们真的有了证据,不也还是动不了我们么?
明面上,我们可是招摇国使节,代表了招摇国,他们能拿我们怎么样呢?
一群土匪而已,不过是霸占了一座城,就真以为自己能当皇帝了?”
司桂双手抱臂,似乎是想起了方才在厅堂里的一切,她面色阴沉,缓缓开口,
“现在想来,这里头处处透露着不对劲。兴许,是这群土匪给我们设下的套子。
早在那小孩被找回来的那天,我们就要求去探望、结果被拦下,之后更是防贼一样防着我们,
呵,今早本还想去那小孩住处下点药,结果连房门都没见到。”
她环顾一圈所有人,眼底泛起丝杀意,
“出招摇国前,柳帝可是下了令的,务必让杨之珩死在荧惑城里。
大的要死、小的,更不能留。”
说到这时,金色的阳光正好投射进屋内,却被窗格切割成碎片、撒了一地。
屋内六人都处在阴影之中,他们相互看了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计划完美实施的未来。
突然,窗格外传来“咄咄咄”声响。
六人面色一沉,全都警惕看向声音来源地。
司桂眉头微皱,她似乎想起什么,立即站起身,快步来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后、探身出去。
不多会,司桂回到屋内,她双手间、多了一只白色的鸽子。
司桂眼底浮现丝笑容,
“是密信,想来是陛下有新的命令。”
其余五人露出惊讶之色,随即全都汇聚在司桂跟前、跪下垂头,恭敬聆听圣上旨意。
司桂取下鸽子腿上的小纸卷,展开粗略看了一遍后,脸上笑容渐渐被意外取代,
“什么……怎么会这样……陛下有令,刺杀命令有变动。”
费忍几人听后面露惊愕,
“怎么回事,是陆家寨又攻打招摇国了?”
司桂微微摇头,她眼底泛起丝寒光,哼笑着将纸卷递给费忍他们,
“招摇国叶国师上任,夜观星象时发现一件足以撼动招摇国帝位的事,不过、这件事还未传出招摇国,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有利。
陛下有令,杨之珩必须死于荧惑城,但他的孙女杨糕,务必活着带回招摇国!”
司桂眯起眼,目光从跪着的五人身上一一划过,她压低声音轻笑道,
“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次庆典……”
就在使节团六人密谋新的计划时,这边厢、杨糕也从回笼觉中醒来。
杨糕与陆玖的小院里,泛红的枫香叶轻轻飘落在厢房窗格边,窗户并未合拢,微风吹拂而入、掀起洁白纱幔一角。
厢房内,杨糕在被窝里蠕动了下,伸出小手揉揉眼睛,软糯开口,
“咪咪……”
丑猫就在杨糕身边趴着,它拿头拱了下杨糕的手,轻轻“喵”一声,
“怎么了小咩,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杨糕从被子里钻出来,小小一团扑到丑猫身上,又把肉呼呼的小脸埋进丑猫的毛里,半天才挤出个低落的“嗯”声。
丑猫没动,晃了晃尾巴,又睁开金色的眼瞳看向窗格前微微晃动的纱幔,不紧不慢“咪”道,
“每回你做噩梦、都是因为身边的一些事,这次是因为早晨的事情?是那个叫费忍的男人?”
杨糕不说话,只默默摇头。
丑猫很有耐心,它沉默了会,“喵”出来的声音软了些,
“小咩,现在没有其他人,你可以偷偷跟我说,是不是在来招摇国的路上,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情,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杨糕攥住丑猫的毛,隔了许久,久到丑猫以为杨糕又睡着了,杨糕低落的闷声响起,
“咪咪……在路上的时候,你每天晚上守着我嘛……其实哦,白天的时候,有个姨姨每天都会偷偷掐我,还偷偷骂我,说我是没爹没娘的坏小孩……
我好疼啊,我也好难过,但是她不准我哭、不准我说,她说,我要是敢哭,就打死我哦……”
当杨糕用软糯的声音说出这番残忍的话时,丑猫抬起头、金色瞳孔猛然收缩。
经杨糕这么一说,它后知后觉想起,白天的时候,小咩总是恹恹的,但那时候,它每晚守护小咩安全、白天补觉,以至于根本没有察觉……
丑猫无声龇牙,但发出的还是懒懒“咪呜”声,
“为什么不跟我说,不跟爷爷说?”
杨糕蠕动了下,蜷缩在丑猫的肚皮上,撵着它金色的毛,撅起嘴嘟囔,
“那……我知道你要保护我、爷爷有很多事情要做,你们都很累啦,我不想让你们担心么。”
丑猫胡须微动,无奈叹了口气,
“小咩,你还是个孩子,你要做的,是不舒服就哭,高兴就笑,受委屈就告状,
大人的确有很多事情要做,但保护孩子、是其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说到这,丑猫似乎觉得这话杨糕听不懂,便“咪呜”着转走话题,
“好了,小咩你告诉我,那个欺负你的、是不是后来折返回来,跟陆爷爷说话的女人?”
杨糕摇摇头,
“不是哦,是站在门口、朝我笑的那个。”
小咩说完这句话后,窗格外似乎刮起一阵微弱的风,卷起了洁白的纱幔,随即很快消散在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