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浓回到青莲峰时,已经是午后。
“跪下。”
刚一进师父的屋子,叶云浓就听到了一声低喝。
叶云浓没有跪。
忽然间,一股威压扑面而来。
她膝盖一软,被那股威压压得跪倒在地,膝盖立时渗出了血,染红了道袍。
师父青莲上人端坐在那。
青莲上人已经年逾百岁,可他面容上看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生的凤眼须眉,瘦削的面容如刀斧雕琢,颇为英俊。
他的身侧,站着陆锦心,后者双眼红肿,看上去刚哭过。
君侧和两位师弟站在一旁。
看到叶云浓受罚,君侧心情复杂。
他本该求情,可他看到叶云浓头上的那根紫色发簪,想要求情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叶云浓抬起了头,望着师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多年前,她还是个街头小乞丐,她出生时,父母就下落不明。
六岁前,她吃不饱穿不暖,甚至要和野狗抢食。
有一年的冬天,天寒地冻,她三天没吃没喝,倒在了雪地里,是外出采药的师父捡到了她。
她尤记得,师父当时一袭青衫,脚踩宝剑而来,犹如冬日的暖阳,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他不像是那些路人,看到她就骂她是“乞丐”“脏死了”“滚开”。
他弯下腰,轻轻抱起了她。
那是她生命里的第一次被人那样抱着,原来人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
师父带她回青莲峰,赐她名字,替她绾发,给她熬粥,教她扎马步……
那时的青莲上人,对她而言,是兄长,是父亲,她发过誓,要一生追随师父。
他和君侧一样,都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曾几何时,师父也是很宠爱叶云浓的,可在小师妹陆锦心出现后,他变了。
在陆锦心污蔑她时,每一次,师父都站在了陆锦心那一边。
她喜欢的一切,都要让给陆锦心,从丹药到道法,到男人……
甚至她被五雷轰顶的最后一刻,她都心中期盼,师父能够出现,像是当年一样,当她的大英雄大救星。
她明明感受到了师父那股熟悉的气息,可是师父,最后都不曾出现。
他就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她被师弟们折磨羞辱……
叶云浓的心,一片冰冷。
“不知弟子哪里忤逆了师父?”
叶云浓挺直了脊梁,开了口,声音冷淡,听得青莲上人眉头一皱。
“为师不过闭关半年,青莲峰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药庐炸毁,你小师妹受了伤,为师还听说,你抢了你小师妹想要的发簪。”
青莲上人对叶云浓很失望。
叶云浓是他收的第一个弟子,虽然天赋差,可他也是悉心教导过的。
有了其他弟子后,他也还保留着叶云浓大师姐的身份,为的就是让她勤勉向上,有朝一日,也能被几个师弟师妹提携,求得仙道。
可叶云浓变了,变得不可理喻,连几个师弟师妹的资源都要抢。
“师父,药庐是丹炉爆炸炸毁的,要说有关系,我和二师弟、小师妹都有份,我愿意受罚。至于其他的,我不认,我叶云浓的东西,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得来的,不用偷不用抢。”
“你还敢顶嘴,难不成,你小师妹和几位师弟都在说谎不成?”
叶云浓一抬头,看向一旁的几位师弟,她的目光直勾勾的,带着无尽的讽刺。
君侧在内的几人,都被看得有些发毛。
他们的确是向师父告了状,谁让大师姐那么欺负小师妹。
只要大师姐服个软,他们也会开口帮她求情的。
可叶云浓没有,她凉凉一笑,
“师父,你这心也够偏的,都是你的弟子,他们说的话,你信,我说的话你就不信。”
“放肆!”
青莲上人大怒,他一挥衣袍,真气如开闸的洪水,跪在地上的叶云浓被一股大力卷了起来,
嘭——
她撞在了墙壁上,墙壁深深凹了进去。
叶云浓甚至能听到体内的五灵脉彻底碎裂的声响。
青莲上人气息一顿,他难以置信望着叶云浓。
她为何不用真气抵御,竟受了这一击。
“大师姐!”
四师弟和五师弟都吃了一惊,两人齐齐跪下。
“师父息怒,大师姐受了伤,还请师父手下留情。”
君侧快步上前,要抱起叶云浓。
“别碰我!”
迟来的关心,她不需要!
叶云浓一把扫开他的手,大口喘着气,手扶着墙,单薄的肩膀靠在墙上,艰难而又缓慢,站了起来。
君侧的手落了个空,他愣在了原地。
方才,叶云浓看他的眼神,满是嫌恶,就如他是什么污秽似的。
他在叶云浓的眼中,没有看到自己。
以前的叶云浓,明明眼底满满的都是他 。
君侧的心中,隐隐抽疼,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
“云浓,你受了伤?”
青莲上人这才留意到,叶云浓的脸色异常的白,他只注意到陆锦心受了伤,没注意到叶云浓也受了伤。
“师父,大师姐和我在药庐爆炸时,都受了伤。还请师父息怒,放过大师姐这一回,我不要什么发簪了。”
陆锦心看到叶云浓被打,心中欢喜,可脸上却装得一脸的关切。
她急忙跪下,帮叶云浓求情。
“你看看,你小师妹都比你懂事。你身为大师姐,就算是受了什么委屈,也应该忍让。把那根发簪给你小师妹,再向她道歉,这次就算了。”
青莲上人负手而立,不怒自威。
“我不道歉。我宁可领罚。”
叶云浓抿着唇,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出去。
她的脚下,不停有鲜血滴落,每一步都是一个血色的脚印。
“大师姐……”
四师弟和五师弟如遭雷击,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对师父的命令敬若神明的大师姐居然敢忤逆师父。
那还是他们认识的大师姐嘛?
“师父!大师姐她……”
君侧跪了下来,他很清楚, 叶云浓的伤很重,即便是服了一颗玉脉丹,她也没法再领罚了。
可不等君侧说完, 青莲上人的面上已经笼罩了一层寒霜,他近乎是决绝地下令,
“传为师口谕,叶云浓违背师令,视为不尊师长,罚其看守寒渊三个月,不得有误。”
屋外,叶云浓步履缓慢一顿,不是重生前的三个月禁足,而是寒渊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