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
楚司砌脸色瞬间变白，身形如电地掠至苏闻音面前，大手蓦地抓住苏闻音，阻止她刺向自己。
“果然如此！”
苏闻音了然地开口。
看着楚司砌骤变的脸色，她挑唇冷冷地说道：“刚开始进入这个梦境里，我以为杀了你们就能破除这个梦，但你们却拥有不死之身……
无论我杀你们多少遍，你们还是会毫发无损地出现在这个梦境里，所以我根本杀不了你们，自然也就破不了这个梦……
然后，便永远被困在这个可笑的梦境中，是么？”
楚司砌温文尔雅地笑道：“既然你知道，何不放心中那一点执念，好好地生活在这里？要知道，这里的一切，本就是你梦寐以求的生活啊……”
“可惜那个梦寐以求的苏闻音已经死了！”
苏闻音冷哼一声。
她突然俯首一口咬在楚司砌的手背上，楚司砌吃痛，下意识放开了她。
少女立即从他的禁锢中逃了出来，退后几步喝道：“别过来！”
楚司砌眸子眯了眯，危险道：“你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在这里死掉，外面的你也会死掉？”
“可是这个梦境就会碎，不是吗？”
苏闻音不为所动，依然拿着那把匕首对准自己的胸膛。
楚司砌不敢上前，眸光在少女手中的匕首上巡视着，似想找机会将它夺下来。
但苏闻音却很警惕，但凡楚司砌有所动作，便会后退一步。
并将匕首往胸膛送一分。
看着神色紧张的楚司砌，苏闻音面无表情地说道：“这里的一切都是梦，是虚假的，是曾经的懦弱的那个我，在面对那一世的伤害和背叛时，所做出的逃避的想法，但经历了这么多，你以为我还是那个胆小又愚蠢的苏闻音吗？”
明明是对着楚司砌，可少女的话却更像是在对着自己。
对着那个曾经铸成大错的自己……所说的话。
“我不会再逃避，也不会再惧怕你们……”
她的视线扫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房中的苏承钟、阮氏和苏云月。
他们都用一种伤心的眼神看着她，祈求她放下手中的匕首。
可是苏闻音却忽然在这一刻明白了，她为什么会陷入这样的梦境。
苏承钟死了，阮氏死了，楚司砌也死了……就连苏云月，也在前不久被她亲手毁灭。
她大仇得报，她以为她会开心、兴奋。
却并没有。
反而莫名其妙陷入了这诡异的梦境。
她以为自己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终于走出了曾经的恶梦。
但其实不然。
因为这里就是她的恶梦。
是一切的源头。
是她心底最深的恐惧！
她最害怕的，就是前世这几个陷她于深渊的人，所以即便是亲手弄死了他们，竟然还是不自觉陷入了这种隐忧的恐惧之中……
果然，她还是不够坚强。
冷冽的眸子扫了在场的几人一眼，苏闻音突然惨笑一声：“既然这一切都源于我的心，那我便剖开这心，哪怕是死，我也要将你们从我的心底，一点、一点……剜出去！！！”
说完，少女蓦地将匕首，刺进了胸口之中！
“音音——”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闻音似乎听到了东方聿心痛的声音，可睁开眼，却只看到眼前的楚司砌、苏承钟、阮氏和苏云月如同被什么粉碎的烟尘一般，化为片片齑粉消散在空气中。
而后，整个丞相府，乃至这梦境中的一切，都慢慢消失、湮灭。
那一片片碎片，承载着苏闻音前世所有经历。
每一块上都是令人心痛，又无法挽回的，曾经深埋在心底而不愿去想起的回忆。
随着幻境碎灭，苏闻音感觉自己好像漂浮在空中。
身边全是幻境的碎片，在她将匕首插入心脏时，整个幻境消散、湮灭。
而那些承载着沉重过往的碎片，也在慢慢消失。
苏闻音看着那些熟悉的画面在眼前渐渐消失，如同在看一场折子戏，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曾经无知又无妄的一生。
身体内某种坚固的东西，终于慢慢消融，随着这些碎片一起消失。
前世那些个噩梦，终于脱离她的身体。
终于……摆脱了……
哪怕，是以性命为代价……
她重活一世，本就是为复仇而来。
如今大仇已报，要夺她性命，她亦无无怨。
能在死前彻底将心底那深埋的恶念脏污去除，已经是莫大幸事。
只是……
苏闻音捂住不停涌出鲜血的胸口。
脑海中想到方才将匕首刺进身体时听到的那一声呼唤，为什么明明心意满足，却仍觉得有一角缺憾呢？
她好想，再见东方聿一面。
明明重活一世，除了复仇再无其它事能牵动她的心肠。
却不料如今真到生命尽头的这一刻，她才发现心底那团脏污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某人占据一角。
随着生命的消失，那不起眼的一角，竟然如同瘟疫般蔓延至整颗心。
让她脑海里此刻竟然全是东方聿的身影。
“东方聿……”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苏闻音看着身边逐渐消散到的回记碎片，正要缓缓闭上双眼，却蓦地在最后一块碎片上看到了东方聿的身影！
“那是……”
苏闻音震惊地瞪大了眼。
那是——前世的东方聿！
并不是那个已经与她成亲，是她所熟知的那个男人。
彼时的东方聿还是那个令朝野畏惧又憎恨的禹王，只不过碎片中的东方聿并不是在禹王府中。
只见一身白衣的男子正躺在一副冒着寒气的冰棺之中。
俊美的眉眼依旧如同谪仙，见之令人惊艳痴狂，只不过比起这一世的东方聿，男人隽秀的脸孔却透着冰冷和苍白，有股令人心惊的毁灭感！
苏闻音心中一跳，下意识但伸手去触碰那块碎片。
却不料她身形一晃，整个人竟然进了碎片中，而自己就漂浮在东方聿的冰棺之前！
“怎么回事？”
苏闻音看着自己突然变得透明的身体。
她不是死了么？
怎么突然进入了碎片之中？
这个状态……怎么那么像她前世死后的样子？
那时候她被楚司砌和苏云月害死后，也是这副全身透明的模样，只不过那时候的她混混沌沌满身怨气，根本没有完整的意识，直到她被幺鸡绑定，才找回自己的神志。
但是自己混沌的那段时间 ，在哪里，做了什么，她并不记得。
看着眼前冰棺之中如同沉睡神衹的东方聿，苏闻音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难道……
一股大力袭来，苏闻音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忽然被什么吸引般。
蓦地朝那冰棺中撞去！
看着越来越近的东方聿的俊脸，和那即便她是灵魂体也依旧感到冰寒刺骨的冰棺，苏闻音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原以为自己一定会撞在冰棺上，却不料苏闻音的身体在触碰到冷入骨髓的冰棺时，除了那刺骨的寒意，竟没有任何感觉。
她怔了怔，感觉身体像没入大海一般，骤然被冰棺吸了进去。
然后——
她就看到自己砸在了东方聿身上。
男人身体比冰棺还冷，脸色苍白得如同白雪，没有一丝血色。
他双眼紧闭，鸦羽般的长睫无力地耷拉在眼皮上，整个人没有一丝生命力。
“东方……”
苏闻音怔怔地看着男人隽秀的脸，忍不伸手抚上他的脸。
当感觉一阵刺骨冰冷的感从男人肌肤传来时，苏闻音心口蓦地一痛。
她记得前世楚司砌登记时，楚皇已死。
那时候她并不认识东方聿，只以为这个少年王爷早已英逝。
后来，楚司砌为了早些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早早便在暗中给楚皇下毒。
那毒，还是她亲手找来的。
那个时候，没人知道楚皇和东方聿体内有同生蛊，是生死与共的一体。
所以，是不是在楚皇死掉的那一刻，避世的东方聿也一起死了？
是她，亲手杀了他？
意识到这个可能，苏闻音心口一阵绞痛。
眼泪夺眶而出。
“对不起……”
她从来没有如此后悔过。
后悔前世那些愚蠢的行为。
如果她没有助纣为孽，是不是前世的东方聿就不会死？
苏闻音痛苦地闭上双眼，眼泪滑下眼角，沾湿了唇瓣，少女颤抖地抚着男人冰冷而僵硬的俊脸，轻轻吻了上去……
双唇相触的那一刻。
苏闻音没看见躺在冰棺中沉睡的男人，骤然睁开了双眼。
血红色的眸子如同落满鲜血的猩红湖泊，充满了杀戮和嗜血，冰冷的神情更是如同高山之巅的千年之雪，冷得让人不直视。
仿佛有毁天灭地的力量突然降临。
似有山崩海啸在耳边轰隆响起……苏闻音缓缓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双毫无感情，冰冷至极的血眸。
她呼吸一滞。
只感觉灵魂深处为之一颤，男人冰冷却修长的手指就抚上了她纤细脆弱的脖颈。
像是下一刻，就能让她魂飞魄散。
苏闻音早已呆住，眼前男人是东方聿，可又不是……
这样冰冷到毫无感情的眸子，她从未在东方聿眼中看到过，让她窒息的同时又痛到无法呼吸。
“东方聿……”
她哽咽着伸手，想抚一抚那双好看却太过冷的眼眸。
只是手还碰到男人，便听那掐着自己脖子的男人冷斥一声：“放肆！”
威严冷肃的声音让苏闻音心底一颤，身体不受控制地僵在那里，她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俊美容颜，眼底尽是惶然和痛楚。
男人高贵如神衹，漠然的眼神落在少女满脸泪痕上。
顿了顿，声音如同烙印在苏闻音的灵魂中，深刻地响起：“念在汝助吾脱困的份上，饶汝一次，速速回去！”
便见男人大手一挥，苏闻音整个人便被扔了出去。
无尽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苏闻音焦急的眼神却依旧锁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上。
却见最后一点光亮中，男人身形如山，拔地而起。
骤然冲天而去。
满天金光中，那迅捷如电的身影带着无上威势，似是要刺破这天际……
可是苏闻音心中却莫名恐慌起来。
看着那越来越远去的身影，仿佛是眼睁睁看着东方聿离她而去，此后终生，便再也见不到那个男人。
再也见不到那个……爱她如命的男人！
“不——！”
发自灵魂深处的痛呼。
苏闻音蓦地睁开了双眼！
“音音？”
温淳的声音响在头顶，苏闻音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拥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东方聿哽咽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音音，你终于醒了……”
一句简短的话，却包含了无尽的情绪在里面。
苏闻音愣了愣，仿似还陷在梦境中。
听到声音抬头，当看到那双熟悉的红眸时，她蓦地半跪起身，整个人如同小炮弹般扑入东方聿怀中。
紧紧抱着男人劲瘦的腰身，苏闻音紧张地哭喊道：“东方聿，你别走！我害怕！”
东方聿愣了愣，伸手抚摸着少女的头，温柔道：“好，我不走。”
“你骗人！”
苏闻音却更加紧地抱着他，像是一放松男人就会从她前眼消失，委屈道：“方才你明明推开我自己一个人走了，我、我这里好痛……”
她忽然抓住男人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眼睛红红地道：“ 你为什么要推……”
“咳！”
一道不合时宜的咳嗽打断了苏闻音的话。
她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声音发源地，却见一身乌黑的幺鸡正一脸诡异地盯着她。
“幺鸡？”
苏闻音脑子里有片刻空白。
东方聿将少女额前的乱发捋顺，抬起少女汗津津又吓得苍白的小姐，温柔道：“音音做噩梦了？”
还是梦见他离开了她？
竟然吓成这样？
但是……这是不是说明在音音心底，他已经无可替代了？
男人薄唇勾起一抹满足的笑，宽慰地哄着怀中少女：“别怕，本王不会离开音音，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苏闻音愣愣地抬头，就撞入了那双血红却深情的眸子中。
与她方才在冰棺中所见的那双眸子一样。
只不过此刻这双血色眸底，却全都是对她的情意和宠溺……这才是爱她如命的东方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