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除夕。
楚京城内外挂满了大红灯笼，家家户户都贴了上春联和门神，门前挂满了炮仗，热闹非凡。
昨日夜里刚下过一场大雪，今早许多穿着新衣的孩童便在门前堆着雪人玩。
苏闻音今日也穿了新衣。
一身藕粉色的对襟短袄，上面绣着白色的水仙，清新又粉嫩。
下面是一条同系色的襦裙，裙摆点缀着几片绿枝，在这白雪皑皑的冬日倒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这是云意特意送来的，还有好几套新衣。
重生门现在几乎全权交给了云意和方葵打理，她们一边帮助那些苦命的人，一边将云氏衣铺子开得越来越大。
苏闻音人虽然没去重生门，但云意却早就派人送来了新年的衣物。
就连梅香、小书罪和申屠的也一并送来了。
甚至禹王府里的众人也有。
只不过云意送来的新年衣饰大多以红色粉嫩为主。
禹王府一群大老爷们，又都是直男，见了那新衣服如见蛇蝎，避之不及。
结果今日一大早，府中就挂满了大红灯笼，苏闻音刚推开大门，就见荀老带着秋月春花等人，竟然全部换上了新衣，齐齐站在她门前。
一群老爷们穿着粉粉嫩嫩的大红色新衣，跳大戏似地排成排。
看见苏闻音出来，一脸别扭地齐齐高呼：“王妃早！王妃好！王妃新年霉运少！！”
“……”
苏闻音一脸懵。
什么情况？
少女幼嫩的眸光一一扫过众人。
只见春花穿着一身粉红色新袄，领边还有白色的狐狸毛，因他长得清秀，虽然粉嫩，却也还算可爱。
但是秋月……
苏闻音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秋月是那种传统型的轮廓硬朗的男子，虽然长相尚可，可人高马大，一身大红色的紧身长袍几乎贴在他的身上，再配上他那张生无可恋的脸，乍一眼看去，就像一只绑着喜服的大红色粽子。
还有荀老，竟然一边摸着山羊胡，一边摸着自己的粉色的小裙子，看样子似乎挺喜欢……
“你们……”
苏闻音感觉自己被雷劈了。
只不过她才一刚开口，门口的几个奇形怪状的男人就异口同声道：“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说完，还十分默契地同时朝苏闻音伸出手——讨赏。
苏闻音：“……”
这熟悉的台词，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只是上一次过新年还是她六岁的时候，是她向娘亲讨赏。
哪里有自己被人讨过的经历？
况且她今日和东方聿还要去法华寺呢，哪有心情过什么新年？
但看到春花和秋月等奇奇怪怪的样子，苏闻音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正左右为难之际，冷月突然穿着一身毛茸茸的新衣，抱着一个盖着红色盖头的托盘进来，她走到苏闻音身后，神色恭敬地说道：“王妃，这是主子拿来让你看赏的。”
“啥？”
苏闻音下意识伸手掀开红布。
甫一掀开，一片璀璨的光芒霎时闪瞎了苏闻音双眼，将整间屋子都照亮了几分。
苏闻音定盯一看，嗬！只见托盘上满满一托盘夜明珠，正散发着夺目的光芒！
这是东方禹给她用来打赏的？
“土豪！”
幺鸡瞬间跳了上去。
小小的身子倒在夜明珠里打起滚来，两只鸡眼闪闪发光，兴奋地抱着夜明珠不肯撒手，尖嚎道：“喜欢！喜欢！都喜欢！！”
苏闻音这才发现，就连幺鸡都穿着一身红色的喜庆小衣。
“……”
苏闻音无语地看了这货一眼。
这是为了遮住它那没毛的身体么？
自从那日警告它之后，这小鸡崽倒是安生了几天，整日就在禹王府混吃混喝。
一只鸡，过得那是比人还要享受！
不过——
看到这些夜明珠，和大家喜庆的穿着，苏闻音心底忽然淌过一丝暖流。
如果她猜得没错，这一切定是东方聿的安排。
他，想给她一个新年。
那个男人应当与她一样，没有什么过年的习惯和记忆。
楚妃娘娘早年出事，禹王府中又是一堆男人，没个主事之人，恐怕这整个王府就没有什么节日的意识。
可是他却为她破了例。
明知道今日无法过新年，要去华法寺。
他还是让府中人在禹王府中挂满了大红灯笼，还让他的下属穿上新衣，一大早来给她贺新春。
虽然不能真正地待在家过新年，但却让她感受到了新年的氛围。
苏闻音突然想起那日他说‘无法给她一个除夕’的话。
原来哪怕他不确定，哪怕他自己不曾拥有，但却极力想给她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看着秋月那便秘一样的表情，苏闻音突然笑了，幼嫩的眼眸微微弯起，笑眯眯道：“赏！”
于是，冷月乖巧地拿起一颗夜明珠就砸向秋月。
并板着脸说道：“主子说了，一声贺词一颗夜明珠，今日谁的夜明珠多，可获得一个让主子指点剑法的机会。”
顿了顿，冷月补充道：“所有人都可以参加！”
什么？
主子指点剑法的机会？
这还得了？！
原本那些因别扭而躲在秋月等人身后面的其它暗卫闻言，双眼一亮，立刻就冲上前道：“我我我！祝王妃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说完，冷月立刻朝人群中扔了一颗夜明珠。
其它人见状，也纷纷上前：“祝王妃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又一颗夜明珠扔了出去。
“祝王妃和主子白头偕老！”
两颗夜明珠扔了出去！
“祝王妃和主子情比金坚！！”
三颗夜明珠扔了出去！！
秋月瞬间就被身后蜂拥而至的属下给挤开了。
在面对主子指点剑法的机会面前，他这个平日里大家见了都怕的老大，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没有什么比主子的指点更令人沸腾了！
就连秋月也是一脸心动。
但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不伦不类的穿着，他实在开不了口。
可主子指点的机会又千载难逢。
怎么办？
太难了！
秋月犹豫不决，纠结万分，结果一撇头，发现春花怀中早已多了好几枚夜明珠。
就连荀老那个老不要脸的，也和一群小子挤得面红耳赤，闭着眼睛开始胡说八道在争抢夜明珠……
秋月：“……”
罢了，为了主子指点的机会，他也拼了！
脸算什么？剑法才是他想要的！！
秋月深吸一口气，然后一手一个抓起自己的属下，毫不留情地将眼前的障碍物纷纷扔到身后，一马当先冲到苏闻音面前。
“祝王妃和主子早生贵子！”
“祝王妃和主子早生贵子！”
“祝王妃和主子早生贵子！”
……
秋月闭着眼，一口气直接重复了十句！！！
让其它一众绞尽脑汁在想着不同贺语的人瞬间愣了一愣，像是找到捷径一般，结果一众人等全都学着秋月，将同一个贺词重复着说了几十遍。
冷月托盘中的夜明珠，瞬间就被一抢而光。
一时间，整间屋子都是七嘴八舌的新春贺词，热闹非凡。
苏闻音被冷月十分豪气地护在身后，看着大家穿着大红新衣争先恐后的样子，少女清稚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真心的笑容。
苏闻音悄悄退出了人群中心。
刚一踏出门口，就见东方聿站在外面的廊檐下。
今日的他竟然没有穿平日里常穿的白色衣服，而是难得地换上了一件玄黑色束腰长袍，乌黑的发丝被金冠束在头顶，两撮发丝从耳后垂落下来。
听见脚步声，男人回头。
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深邃地看向苏闻音。
竟然戴上了她给他的黑色美瞳。
苏闻音愣了愣，今日的东方聿格外不同。
与平日的里仙气出尘中带着点苍白病态不同，今日的东方聿掩藏住那双血色红眸，又换上玄黑色衣袍，整个人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一般，俊美的不像话。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身后皑皑白雪的缘故，竟映衬着男人格处鲜活明动。
一时间，竟让苏闻音看呆了眼。
“嗯？”
见少女傻愣愣站着不动。
东方聿微蹙起眉不解地看向苏闻音。
苏闻音弯了弯眉眼，上下打量着男人说道：“好看。”
白色虽然能让东方聿更加仙气飘渺，可却总有种不食人间烟伙的不真实感，而且东方聿脸色比普通男人白皙，若是穿白色，则极容易显得病态苍白。
苏闻音还是喜欢他像这样鲜活明艳。
让人一看就觉得惊艳，却又感觉在身边。
她喜欢这种真实感。
说着，她又上前一步，看着男人漆黑的眸子，认真道：“黑色很适合你。”
东方聿挑眉，这是在夸他好看？
“走，去法华寺。”
苏闻音却抓住他的手，开心地往外面走去。
她已经看到何时了和申屠已经牵着马匹从马厩出来，昨日几人就已经商量好，骑马前行。
此行是为了跟踪虚无子一行人，人不能太多。
所以此次去法华寺除了苏闻音和东方聿，就只有何时了和申屠、冷月三人跟随。
苏闻音牵着东方聿的手，一蹦一跳地踩在雪地上，听着咯吱咯吱的雪崩声音，少女唇角轻轻翘起。
一脚一个脚印，任由雪渣子洒满她的鞋子，却开心地似是回到林间的自由小鸟，轻快、愉悦。
仿佛一个真正十六岁的少女，天真又可爱。
简单又幸福。
东方聿任由少女牵着自己，配合着少女的步伐，始终站在她身边。
他垂眸看着少女弯弯的眉眼，一双如渊般的黑眸，溢满了深情和温柔。
趁着其它人还在抢夜明珠的时刻，苏闻音和东方聿已经骑上骏马，往城外青云山而去。
法华寺坐落在城外的名山青云山上，据闻音大楚国开国皇帝修建的寺庙，所以一直香火鼎盛。
但凡国事祈福祭祀，也都会选择华法寺。
之前太后生病，苏云月为了讨太后欢心，就曾每月上法华寺替太后祈福。
苏闻音重生回京的那日，也曾在城门口遇见她。
虽不知道太皇的病情最后是不是苏云月祈福祈好的，但没了苏承钟，现如今她就是剃发出家，都惊不起一丁点水花。
青云山离京城有一段距离，虚无子打着为楚皇祈福的愰子，卯时刚过就出了城门。
苏闻音一行人现在启程，正好能在宫中马车到达华法寺时追上。
马儿比马车行的快，为防被虚无子发觉，苏闻音几人速度并不快，一路欣赏着沿途风景和白雪，终于在快到辰时时到达了法华寺。
苏闻音几人到达时，宫中的马车正被寺中的小沙弥牵进了后院。
苏闻音和东方聿对视一眼。
两人立即跟了上去。
只不过刚上了台阶就被法华寺的僧人拦住了。
“施主，今日正殿有贵人做法，若施主要上香，还请随贫僧去偏殿。”
苏闻音看了一眼往正殿而去的宫中仪仗，眉眼弯弯地笑道：“那就有劳师傅了。”
辰时是群龙行雨的吉时，虚无子既然是打着祈福的晃子，明面上的样子定然是要做一做的，此刻他带人前往正殿，应是行那祈福仪式。
至于王皇后让他带回宫中的徒弟……
只要虚无子人在法华寺，就跑不了！
苏闻音和东方聿被僧人带去偏殿上香，何是了和申屠、冷月三人，则趁机潜入了寺中，寻找那名王皇后想要的少女……
而此刻。
法华寺中的一间普通厢房中。
小青突然慌慌张张闯了进来，关好门跑到屋中打坐的梦璇玑身边说道：“不好了圣女，东方聿和苏闻音来法华寺了！”
“噗——”
听到小青的话，正在疗伤的梦璇玑突然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什么？”
来不及擦拭嘴角的鲜血，梦璇玑脸色微白地说道：“他们怎么来了？”
那日，她在禹王府想杀苏闻音却被乾坤钟碎片反噬，本以为要命丧禹王府，却不料那苏闻音引动了天雷，趁着东方聿去救苏闻音的时候，梦璇玑仓惶逃了出来。
她身受重伤，不能回贤王府，便就近找了一个气运最好之地疗伤。
却不想刚养好一点点，东方聿竟然和苏闻音也来到了法华寺？
难道是来抓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