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
见两个女儿拌起嘴,苏承钟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他板着脸对苏闻音斥道:“你一个未出闺阁的少女,胡言乱语什么?”
瞧瞧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果真是那等没教养的女人才能生出的女儿。
“还不快向贤王殿下赔礼道歉?”
苏承钟威严地瞪了苏闻音一眼,转头立刻对楚司砌赔笑道:“殿下勿怪,都是小孩子家家,说话不经大脑,难免让人误会。”
一句误会直接揭过楚司砌的问题,也没有解释为何苏闻音教养的庄子上有很多男人这种敏感话题。
楚司砌眸光微闪。
他可没忘记苏云月方才情急之下说出了刘家庄上的女人世代为娼这句话……
女人世代为娼?天朝之下竟有这等淫乱污秽之地?
那苏闻音……
楚司砌沉默地看向苏闻音。
感受到对方隐晦的目光,苏闻音抬头,似笑非笑地睨了楚司砌一眼,红唇微勾:“对不起了殿下,闻音自小失怙,无人教养,所以不懂你们的礼仪,要怪……”
她轻呵了一声,圆润的幼眼转向铁青着脸的苏承钟,慢条斯理道:“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虽然我很理解父亲,但别人肯定不知道,所以殿下要怪就怪那把闻音生下来却不教养的父亲大人吧。”
一席话说得是干脆利落、毫不客气,完全将苏承钟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自己踩了还要叫上别人来踩!
苏承钟气得脸色发青。
这孽女到底在说什么?失怙?子不教父之过?她还知道什么是人伦纲常吗!
“姐姐,你怎么可以诅咒父亲!”
苏云月惊呼的声音骤然响起,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苏闻音:“你知不知道失怙是什么意思,失怙可是……”
“可是什么?”
苏闻音挑眉,一脸无辜地看向她。
苏云月心中鄙夷,果然是个草包,竟然连这都不懂!她立即说道:“失怙是指死了……”
“咳!”
阮氏突然轻咳一声,拉住了正要解释的苏云月。
“娘,您拉着我干什么……”
苏云月不大情愿地回头,却蓦地看见苏承钟扭曲的脸,心头一跳,立刻闭上了嘴巴。
眼角余光却恶毒地瞥向苏闻音。
这个蠢货,失怙是死了父亲才能说的话,她竟然当着父亲的面说她自小失怙,这不是诅咒父亲早死吗?看父亲怎么收拾她!
苏承钟眸光如鹰地盯着苏闻音,冷声道:“音儿,你当真不知道失怙是何意?”
他不相信小时候那么依赖他的小女孩,竟然会这般诅咒于他!
定是从小在庄子上无人教养,才会如此。
“失怙啊……”
苏闻音抬头看向苏承钟,轻飘飘道:“不就是指您已去世的意思么?”
“你!”
苏承钟震惊且愤怒地看向苏闻音。
苏闻音却莞尔一笑,神情怀念而温柔:“小时候娘亲说过,父亲您和她成亲时曾许过海誓山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如今娘亲已离世多年,父亲大人您可不就去世多年么?”
少女清清淡淡的嗓音让人如沐春风,小脸上的神情也带着一丝温柔,询问:“难道不是?”
“……”
苏承钟瞬间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眼前那熟悉又陌生的容颜,他眼底深处骤然紧缩,仿佛看到了那个温柔恬淡的女子——他的发妻温温。
当年,他和温温成亲时,确实当着全村人的面对温温许过诺言,可男人一生,谁的诺言不是如过江之鲫?又有谁能信守?
再说,温温已死,难不成他就真的得陪着她一起死?
所谓诺言,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一桩美谈。
谁会真的在乎?
可偏偏这个大女儿,竟然当着贤王的面说出来,还是用这般温和的语气质问他!
这是将他置于背信弃义之地, 是完全没有将他这个父亲放在心里和眼里!
苏承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怒气,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儒雅沉稳:“音儿,我知道这些年你在庄子上受了苦,你对为父有些怨言也是应当的,只是那些陈年往事,就不要再提起它叨扰你母亲的安宁了……”
顿了顿,他故作伤痛地说道:“你母亲去世,为父也很伤心,若是可以,为父宁愿代她生病,可是音儿,当年你还年幼,为父不能丢下你不顾,更何况你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我们父女好好生活,我怎能辜负她一腔心意呢……”
“呕!”
是夭祭在苏闻音脑海呕吐的声音。
它咋咋呼呼骂道:“老不要脸的东西,还不能丢下你不顾,早八百年就把你丢到十万八千里,自己却在京城滋润美满, 宿主,你这渣爹是属穿山甲的吧,脸皮真厚!”
苏闻音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对于苏承钟的恶心,她早已见识!
“就是!”
听到苏承钟发话,苏云月立即附和道:“爹爹也是为了成全你娘的心意,姐姐怎么能说爹爹已经去世?爹爹如果已经去世,那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什么?”
她自以为是替苏承钟说了话,却不料邀功地看向苏承钟时,爹爹的脸色并没有好转。
“娘……”
苏云月一时有些无措。
阮氏还没开口,苏闻音却突然轻笑一声,自顾说道:“佛家讲究人有七窍灵魂,身死魂灭之说,但也有魂灭而身未死的,大概……”
她幽幽说道:“就是父亲大人这一种吧!”
行尸走肉不外乎如是。
“姐姐,你神神叨叨在说什么呢?”
苏云月皱眉看向苏闻音,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苏承钟和楚司砌也是一脸疑惑,正待询问深意,却忽听一道轻笑声在外面响起,一袭白衣如仙却清冷病弱的男子,坐在不知什么木头制做的黑色轮椅上,缓缓被人推了进来。
男子脸色苍白,却唇色艳红,如同红色的曼陀罗开在雪山之巅。
精致的轮廓上,覆盖着双眼的纯白绸带与墨色的发纠缠飞舞,白如雪、墨如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脆弱易碎,又神秘危险。
楚司砌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眸光紧盯着来人,声音紧绷:“三皇弟,你怎么来了?”
东方聿却像是没有‘看’见他,直接忽略了他的声音。
他微微侧首。
双眸‘看’向苏承钟和苏云月的方向,轻笑勾唇:“音音的意思是:苏相这么多年实乃行尸走肉,活着如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