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月底,小风所在的2小组业绩拿了第一,公司奖励了5000元活动经费。
经过举手表决,大家一致同意去KTV,放松放松。
到了包间,大家坐的坐站的站,唱歌的唱歌,抽烟的抽烟。
那个“黄主任”刚好坐在小风旁边,小风便向他请教起来,“你那么年轻,怎么业绩那么好?”
他本是个腼腆小男生,微微一笑,答道:“其实也不难,你想赚大钱,必须学会打单,你约单只能自己约,打单就不一样了,如果每天有五个人约单给你打,业绩是平分的,你想想,那是约单的多少倍?五倍啊!”
小风点头,“可是我打单不行……”
他答道:“这里面都是有话术的,你照着说就行,只是对你的音量和语速有要求,最起码要让人觉得可信……”
小风毫无底气,“你那像老头的声音,我学不了……”
“那个也可以练,你先清一下嗓子,用手按在喉咙上,压低音量,稍微用点力,就出来了……”
小风试了试,不是像鸡叫,就是像鸭叫,就是发不出老头子的那种声音。
“黄主任”安慰道:“刚开始都是这样,回去多练练……”
正聊着,他手机铃声响起,便起身出去了。
为了表示对1组组长跟单的感谢,她也来了。
此时正有人在跟她请教,“我有个客户很想减肥,可是她老公不同意,怎么办?”
她问道:“她有钱吗?”
“她没钱,是个家庭主妇,可是他老公很有钱,他不给她那么多钱买我们的东西。”
她答道:“那就让她离婚,离了婚,分了财产,她就有钱了。”
小风听了,抬头望去,见她一副不假思索、习以为常、志在必得的模样,心中愕然,这……这还是正常销售吗……
随后,大家玩起猜骰子,输了的喝酒。
小风惧怕喝酒,摇头不玩,但架不住同事们和组长的一人一句,只得倒满酒杯,跟着玩了起来。
玩了几圈,他们觉得一杯酒四次喝完太不过瘾,要求加大赌注,一次一杯。
小风这回没有丝毫犹豫,拿下酒杯坚决不玩。
他们玩得不亦乐乎,啤酒开了一瓶又一瓶。
玩到后面,酒劲上了头,组长把大灯一关,留下几个小灯零星闪烁,“音乐开大,动起来!”
话音未落,他一个扭身脱下上衣往空中一抛,“放开了跟我跳!”
男同事们尖叫着脱去上衣光着膀子加入其中,一会儿手舞足蹈,一会儿屈膝伸手,一会儿步履蹒跚。
女同事们则摇摆双手,甩着长发,沉浸其中。
小风孤身一人,坐在墙角的沙发上看着眼前这一切,眼神冰冷,神情木然。
组长边跳边移,移到他跟前,朝他做着手势,示意他起身加入。
他摇摇头,端起茶几上的酒杯,高举过头以示敬意,然后将其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组长翘着嘴角的烟,眯着双眼直勾勾盯着他,伸出右手食指指着他,然后指头朝上,冲着他摆了摆,一脸轻蔑地转过身去跟着节奏继续抖动着身体。
小风再傻,再没见过世面,他也知道,组长那是在侮辱他,意思是,你,不行!
那侮辱无声,却又震耳欲聋,震得他牙关紧咬,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这时,他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打开一看,是老家小卖部打来的。
他进到旁边的卫生间,关上门,里面顿时安静下来,“喂,爸,你怎么这么晚还打电话来了……”
那边老三说道:“明天去买钢筋水泥,还差一千块,看看你有没有……”
小风听了,泪水奔涌而出,停了半天,答道:“爸,我刚换了工作……我没有……先赊着吧……”
挂了电话,小风望着镜子里泪流满面的自己,低头捧水将脸洗了又洗。
再抬头,望着自己疲惫的面容,通红的眼眶,他不禁悲从心来,我秋小风本科毕业,向来与人为善,一心只想好好工作赚大钱,却几时沦落到了这般田地……
门开了,外面的音乐声依然震耳欲聋。
他低头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组长,我住得远,晚了赶不上末班车,先回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出了地铁,下了公交车,来到租房楼下,抬头望去,屋里的灯还亮着,想必明珠还在等他回来。
他心里依旧难过,不想上楼,便坐在树下的石凳上。
如果这世界是一片大草原,他们就是那吃肉喝血的狼,可是我呢,我生在这草原上,我为什么要生而为狼?
我生而为狼,却眼昏耳钝,行动迟缓,没有尖牙,也没有利爪,也许,我是一匹……吃草的狼……
我不想伤害别人,也不想伤害自己……只想做一匹脚踏实地、心安理得、吃草的狼……
一匹狼,只靠吃草,不会饿死吗……
可是,现实和内心,总得屈服一个……
算了,这片草原不属于我,不来也罢……
一会儿,来了电话,打开一看,是明珠。
“小风哥,这么晚了,你们还没回来吗?”
“回来了,我已到了楼下……”
第二天,小风辞职了。
辞职前,他想起晓丽老师的事,心里一阵难过,便想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的近况,也算略表自己的歉意。
那头接了,“你是哪位?”
小风答道:“老师你好,我是之前联系你的小秋……”
“不需要了……”
还来不及开口,那头已经挂了电话。
再打,不接,再打,拒接了。
放下电话,小风心里更加难过……唉,事已至此,那就算了吧,愿她能被周围善待,不要再因身材而被人嗤笑……
到了16号,工资还没到账,他想打组长电话问问,没人接,又打公司电话,也是没人接。
他心中不安,便坐车来到公司。
大门紧闭,贴着封条。
墙上贴着一张公告,大意如下:某年某月某日,某某举报被你司某某所骗,金额某某万,经我方勘察,此事属实,现勒令你司停业整顿,溯本清源,以儆效尤!
……
小风看完,想起1组组长提议客户离婚分财产的事,心说他们三观不正,现在发生这样的事也不意外。
一会儿,他心中又忐忑起来,我那工资和提成,莫非泡汤了……
他心有不甘,在走廊里来回看了两圈,发现靠近走廊尽头有间小办公室,房门半掩。
他靠近门边往里看去,里面办公桌前坐着一人,正是分管这里的经理!
他心中一喜,连忙敲门进去,说了外面公告的事和自己的来意。
经理答道:“那个事情与你无关,你的工资提成照发,只是稍有推迟,你记下我的电话吧,要是月底还没到账你就找我……”
小风谢过,下楼来到外面。
我这叫有先见之明吗,可是,我怎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