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出使卫国,请求卫国出兵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汴梁城。
……
……
镇安坊,李氏行馆。
“师师,要不说你比老婆子我强得多呢!先前,王上亲自登门,你硬不攀附他的无边富贵。现在好了,咱们整好偷偷出城,去南方躲一躲。待一切安稳了,咱们再回汴梁城。快简单收拾一下吧,外面的马车都备好了。”
李姥姥满面堆笑,看着自己眼前的摇钱树。
前些日子,宋王赵佶听说了李师师的名号,在内侍梁师成的陪同下,化名赵乙,来到了李氏行馆。
他花费重金,请求和李师师见上一面。
结果,那赵乙虽然出手大方,文采斐然,但一直难以以令佳人动心。李师师只是礼貌上的寒暄,为赵乙唱了几首曲子而已。
赵乙实在没办法,只得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按说,一国之君之青睐,哪个女子不会欣喜若狂?
不过,也真是奇怪,李师师依旧对其不冷不淡,爱答不理的。
李姥姥心里那个急啊,不知背地里数落了李师师多少次。然而,李师师一直我行我素。人家李师师都在王上那里挂上号了,李姥姥还真拿她没啥好办法。好在欲擒故纵也是这行当的一个重要法门,此事就如此僵持了下去。
后来,金军的进展越来越是顺利,宋国越来越是困窘,赵佶也就没心情出宫泡妞了。
到了现在,李姥姥真感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是之前李师师真的和赵佶发生了些什么,现在的李氏行馆周围,肯定会遍布皇城司的密探。李师师想离开汴梁去躲避兵火,简直是难如登天。
如今,却可以从容离去!
然而,李师师的回答却大大出乎了李姥姥的预料之外,道:“走?为什么要走?范侍郎不是已经去卫国,请求卫王出兵了吗?卫兵一到,汴梁之危自解。女儿以为,咱们用不着离开汴梁。”
“哎,我的傻女儿诶,哪有那么容易?”李姥姥道:“卫国大兵厉害是不错,但金兵岂是好惹的?哪边能赢,那还真不一定呢!再说了,现在只是宋国请求卫国出兵而已,卫国到底出兵不出兵,还是两说。听姥姥一句话,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咱们快走。”
“我不走。”李师师俏脸一板,正色道:“姥姥不相信卫国,我相信。姥姥怕死,我不怕。您想离开汴梁城,尽管自便,反正我是不走。”
“你……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不好意思,师师今天还真就不听话了。”
“李师师,你……你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当然记得自己的身份,一个姥姥的奴婢而已。”李师师冷然道:“莫非,姥姥想拿那身契拿捏我?”
啪!
李师师将一把镶金嵌玉的小匕首,放在了桌子上,道:“师师知道,有那身契在,我就是姥姥的奴婢。姥姥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哪怕把我卖给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子,我也得受着!但是,一个死人……恐怕没人会感兴趣吧?”
“你……你……你……哎,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汴梁城内,不知多少贵族子弟,对李师师趋之若鹜。即便是宋王赵佶,都对李师师垂涎三尺。
到了李师师这个地步,李姥姥纵然手里握着她的身契,也没什么强硬的办法。
李姥姥也只能是一屁骨摊在椅子上,扯着脖子叫起撞天曲来,道:“师师你六岁那年就跟了我,我供你吃,供你穿,又花费了不知多少金银财宝,教会了你琴棋书画,才有了你今天的风光。不容易啊!我实在是不容易啊!实指望你长大了,能够报答我。但是高官贵戚你看不上,名人士子你没有好脸色,连王上你都拒绝……我……我……我……我可怎么办啊!我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诶……”
当然了,无论李姥姥怎么嚎啕,李师师都不会往心里去。
李姥姥花钱买下自己,难道是出于什么好心?她自己是做什么营生的,自己心里就没点数?
就算谈这些年的花费,自己也早给李姥姥赚回来数十上百倍了,着实不欠她的。
难不成,自己还要报答她一辈子?
李姥姥休想,破坏自己这唯一的改变命运的机会!
是的,改变命运的机会。
自己之所以不肯离开汴梁城,不是因为相信汴梁的安全,而是要赌一把。
赌自己有机会改变命运,成为卫王离的一名妃子!
原本,自己虽然从万国金榜上见过卫离的风姿,虽然为卫离的文采所倾倒,但真没想二人能发生什么。更从来没想过,借助卫离逃离命运的樊笼。
没办法,二人真正的身份,实在是天差地别!
直到,那陈圆圆在万万众瞩目之下,成为了卫离的侧妃。
陈圆圆是什么来历,自己能不知道?
论身份、论姿色、论才气,她哪里比自己强了?
她的身份,又果真比自己高贵么?
陈圆圆能得到的,自己为什么不能得到!
所以,即便宋王赵佶纡尊降贵,自己都拒绝了他——赵佶可能会宠爱自己,但绝不可能将自己迎进宫去。从本质上讲,他和那些追求自己的浮浪子弟,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
所以,在听说了宋国请卫国出兵的消息后,自己决定留在汴梁城——如果卫军果真击败金军,进入了汴梁。
那么,自己,李师师,就可能见到卫王离。
甚至于,有可能,自己会被作为一件如同陈圆圆般礼物,被宋人送给卫离。自己也就可以,获得类似陈圆圆的待遇。
虽然,这只是自己的幻想,可能性不大。
但是,事在人为,自己愿意赌上一把!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燕云十六州。请君暂上昭勋阁,若非书生万户侯。写出如此诗作的华夏英雄啊,你……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一定要来救援汴梁啊!你还不知道吧?汴梁城内,有一个外表光鲜实则身世可怜的女子,在……等着你!”
……
……
与此同时,汴梁城外,古道边。
“父亲大人,女儿这就去了!”李清照盈盈一拜。
“去吧!去吧!”大宋礼部员外郎李格非,摆了摆手,道:“为父乃朝廷官员,食朝廷之禄,自然该和朝廷共存亡。你一个弱女子,却无须如此。去吧,你一直朝南走,到了长江边再停下来,等汴梁的消息。若金兵退了,你就再回来。若是汴梁城陷……你就过江去!以后的日子……就……就全靠你自己了。”
李格非明白,这可能是自己和女儿的最后一面。说到最后,眼圈泛红,声音都有些哽咽。
李清照也双目含泪。
她抱着一线希望问道:“如今,范侍郎已经向卫国求援,那卫王既然之前一直以收复燕云十六州为己任。肯定不会坐视我华夏之土,被异族所占据吧?”
“哎,此一时,彼一时。”李格非道:“原来的卫离,不过是卫世子,自可以一腔热血。但是,现在,他身上背负着千万子民,岂可意气用事?再说了……”
话说到这里,李格非下意识地向四下里看了一眼,才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事实上,为父最担心的,不是卫王离肯不肯出兵。而是……恐怕咱们大宋,等不到卫王出兵了。
“啊!”李清照面色骤变,道:“此言怎讲?”
李格非道:“依为父来看,汴梁那八十万禁军的堕落程度,实在超出世人的想象。我大宋朝堂的腐朽,也大大超出世人的想象。王上其人,更是……总而言之,两个月内,卫军若是不到,汴梁城必破!”
“仅仅两个月的时间么……”
从卫世子世子得到大宋的请求,到决定出兵。再到卫军出发,冲破金兵的拦截,到达汴梁城下击败金军,总共需要多长时间?两个月的时间,几乎是不可能办到之事!
李清朝心中冰凉一片,暗暗祈祷:卫王啊,你……你是我华夏的大英雄,可一定要能人所不能,力挽狂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