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佑峻兴致缺缺,懒洋洋的靠着车壁,拈起食盒里的瓜子儿一颗一颗无聊的朝着小厮砸过去,“别以为爷不知道你口中的好地方是什么地方,往常便算了,如今你姑奶奶才将去世,你就拉着爷去那种地方,不是想让夫人打死我?”
小厮故意装出可怜相来抱头跳蹿,活像个猴子似的,惹得沈佑峻露出一丝笑脸来,他才举起手指头发誓道:“大爷,天地良心,姑奶奶平日里对咱们这些下人有多好,小人哪里能在这时候撺掇您去那种地方?小人实在是担心您闷坏了身体,这才想着法儿打听到这么个地方。听说那地方可不是人人都能进得去的,没有一定的身份与地位,根本都不让进的——当然了,咱们家少爷若去了,他们还不得欢天喜地的接着?大爷,咱们就去瞧瞧,若是不喜欢,立马就回府,也不会耽误您的功夫不是。”
沈佑峻白他一眼,“爷看根本就是你这小兔崽子想去吧,既然真有那么好,就过去瞧瞧。若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仔细你的皮。”
“哎,大爷您放心,要是真的不好,您就活剥了小的。”小厮眉开眼笑的放下车帘,吆喝着马车夫赶紧赶车。
马车到达一处不大不小的庄子,沈佑峻下了马车,立刻有人殷勤的迎了上来,目光在他的丧服上停顿了片刻,赔着笑脸问道:“这位爷是头一回来咱们这儿?”
“怎么?”沈佑峻抖了抖衣袖,“你这儿是不接待头回来的客人不成?”
“这哪儿能啊。”伙计样装扮的少年笑恭敬的弯腰躬身的引着他往里走,“不知公子爷贵姓?”
小厮在旁呼呼喝喝的训斥道:“睁大你的狗眼给我看清楚了,咱们家老爷可是当朝丞相,今儿来你这儿找乐子,若是让咱们公子爷乐不起来,当心我第一个就将你这儿砸个稀巴烂。”
“是是是。”伙计陪着笑,“倘若咱们这儿侍候不好沈公子,您尽管砸、随便砸。沈公子,您这边儿请——”
沈佑峻负着双手迈着悠闲的脚步随着那伙计进了院子,才到院门口,鼻间便闻到整个小院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子香甜味道。这味道初闻时只淡淡一点,闭上眼睛深呼吸,这香味便似随着呼吸沁入到了脾肺中,不但让人感觉十分舒服,还通体都舒泰了一般。
那领路的伙计瞧见沈佑峻的模样,笑着道:“沈公子,这味道可还好闻?”
“这是何物?”沈佑峻明显有了兴趣,兴致勃勃的询问伙计道。
“沈公子随着小的来,一会儿您就知道这物的美妙了。”伙计卖了个关子,带着沈佑峻进了一个房间。
他这才留意到,这院子里似乎又不少这样的房间,有的关闭着,有的则敞开的,那关起门来的,想必都是有客人在其中的。
不时有少女娇俏的银铃样的笑声从紧闭的房间里飘出来,沈佑峻便皱了皱眉,狠瞪了小厮一眼。
那伙计是个十分有眼色的,只笑了笑,奉上精致的茶水糕点后,就先退了下去。
他一走,沈佑峻对着小厮的屁股就是一脚,“爷看这里就是私娼窑子,爷还有孝在身,你这兔崽子就敢骗爷来这儿,爷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要找死!”
“爷息怒,息怒啊!”小厮不敢躲得太明显,“倘若此处是那种下作地方,不用爷您吩咐,小的立时就将这里砸了给您出气。您且再等一等——”
不多一会,方才那伙计又进来了,手中的托盘放着几件奇形怪状的东西。那伙计见沈佑峻露出好奇的神色来,便替他介绍道:“这是沈公子一会要用到的烟签、烟灯以及烟枪,您请上榻。”
待沈佑峻上了榻,伙计一边忙活一边笑着道:“沈公子这是头一回用这物,想来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吧。”
“愿闻其详。”
“此乃从海外流传过来的好物,名为福寿膏,此物还有一个名儿,叫做忘忧药,不是小的吹嘘,这京城里头,除了咱们这里,您是再找不到第二家了。”
“忘忧药?”沈佑峻显然不信,挑起眉头道:“这物真有怎么神奇,什么烦忧都能忘掉?”
“当然。不过沈公子头一回吸食,怕会有些不适应,不过几次过后,您就能感受到飘飘如仙人般的感觉了——”伙计这时候已经将烟枪装点好了,双手恭敬的递到沈佑峻面前,“请沈公子一试。”
……
庄子西面的亭子里,有人正百无聊赖的望着跟前的棋盘,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不时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先前伺候沈佑峻的伙计正小步跑向他,“周爷,小的把事情办成了,那沈家大公子刚刚离开。”
那跟自己下棋的人抬起头来,赫然就是若棠的小舅周厚元。他闻言哈哈一笑,将手里的棋子随手丢进棋罐里,“咱们的沈大公子如何了?可是喜欢爷给他备的好礼?”
“那可是主子为您留下的最好的货色了,沈大公子能不喜欢?您放心,不出几日,沈大公子就会再次上门来的,用不了多久,他也是咱们这儿的常客了。”
“有了好东西,他应该会跟他那好弟弟分享的吧?”周厚元嘴角微微一勾,“沈佑嘉也就不用咱们再费心了,接下来,就是沈丞相跟他那位好夫人了。”
“咱们这儿可不接待女客的。”那伙计颇有些为难的搔了搔后脑勺。
“等沈公子成了这儿的常客,你自然就该提点他,有好东西要记得孝顺父母——平日里瞧着机灵得很,这么点子事都要爷来操心?”周厚元笑瞪他一眼,“行了,你下去忙吧,跟你家主子说一声,此次多谢他,等他空了,爷再登门致谢。”
“周爷太客气了,您给咱们招揽了客人,如何还能受您的谢。再说了,我家主子可是说过的,咱们这地儿还得依靠周爷您的货才能运作的起来。周爷您下回来,可得给咱们备上更多的好货才行。”
“知道了知道了,跟你那主子一般啰嗦!”周厚元不耐烦的打断他,“行了,爷先走了,过段时间再来验收效果。”
“好勒,周爷您好走,过段时间您再来,定然不会叫您失望的。”伙计眉开眼笑又毕恭毕敬的将周厚元送出了庄子。
……
关于国安公主的死,在琉国还没有收到消息做出反应之前的这段时间,明面上瞧着各处都十分平静,但暗地里的紧张与暗涌,虽然楚千岚从来不说,若棠仍是能够感觉得到。皇帝勒令他闭门思过,大半时间他仍然呆在长春馆里,不过据可靠消息,他每天依然会从府里消失一段时间。若棠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每每想问,他也总会不经意的将话题转移开。
若棠闭着眼睛一边享受着采红给她按揉太阳穴,一边寻思着晚上要给楚千岚炖个什么汤来补补身体才好。
就听采青用气鼓鼓的声音禀告道:“娘娘,方氏非要见您,奴婢都说了您正忙着没空见她,她还是哭哭啼啼的不肯走,还说要跪到您愿意见她为止呢。”
若棠眉头轻轻一皱,采青立刻便留意到了,奉承道:“娘娘,您不想见她,打发她回芷兰苑便是,奴婢愿意为您分忧,这就去将她赶走。”
“罢了。”若棠摆摆手,“让她进来吧。”
这方氏自醒过来后,果然就赖在清秋院不肯离开了,若棠拨了丫鬟服侍她,她自己依然没有见她,想着晾着她这几日也够了。那姑娘憋了这么几天,原本的计划想必都被她给打乱了吧。
不一会,一声青衣的方氏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若棠一瞧见她那原本娇俏动人的小脸上依然没有消散的青紫淤色,就忍不住看了采青两眼。
采青则是骄傲的将胸脯挺了又挺,表示倘若还有下次,她依然很愿意赏这些小贱人一身均匀的青紫色。
方氏往若棠脚边一跪,立时拿帕子掩了脸嘤嘤的哭了起来,“贱妾给娘娘请安,还求娘娘一定要给贱妾做主啊。”
得,这姑娘稳打稳扎的性子倒是坚韧得很,三天前没告成的状,三天后接茬再告。
“是本妃这院子里的人苛待你不成,你这样一上来就喊冤,怕告的不是旁人,正是本妃吧!”若棠先声夺人,再次计划打乱方氏的节奏。
她这样义正言辞不苟言笑的严肃脸,果然令嘤嘤哭泣的方氏愣了一愣,眨了眨泪眼才急声辩解道:“贱妾不敢,贱妾不敢,贱妾只是、只是……”
“只是怎么?”若棠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懒得与她兜圈子,“本妃没时间也没精力听你编什么故事,秦氏是什么样的人,本妃比你清楚。你废了这么大的劲儿,又是激怒秦氏又是撞柱自尽的,到底存的什么心思本妃心里清楚得很。”
方氏脸上这才现出些真正的惊慌来,“贱妾冤枉啊,贱妾没有……”
“本妃一直晾着你不理会,也是想让你自己认清楚某些事情——你在本妃这里好歹也呆了三天了,可曾见过王爷涉足本妃这里半步?”若棠不客气的打断她,淡淡说道,“王爷冷落本妃,这是整个王府都知道的,你不是为讨好本妃而来,自然就是为了王爷。只可惜在这清秋院里,你是半点机会也没有的。”
方氏脸上不自觉地现出失望之色来,望着若棠呐呐不能成语的模样。
“不过,本妃向来喜欢成人之美。”若棠轻轻一笑,瞧着那方氏脸上遽然现出的惊疑与惊喜,慢慢说道,“本妃得不到王爷的喜爱不要紧,毕竟本妃是这府里的王妃,不需要王爷的宠爱也能活得下去,你们不同,本妃也愿意给你们机会去争去抢——本妃给你们提供机会,但有任何后果,你们都得自行负责。”
方氏回过神来,慌忙给若棠磕头保证道:“贱妾多谢娘娘,娘娘菩萨心肠,一定会有好报的,贱妾多谢娘娘成全!”
“不用谢的这样早。”若棠阻止她,“你真的能争抢得到又再说。采红,你带她去长春馆吧,将长春馆的情况跟她说一说。顺便告诉段氏,这些美人儿都是皇上赐的,如若有所损伤,遭殃的都是王爷。”
“是,奴婢定然给您办好这差事。”采红抿嘴一笑,对那犹有些云里雾里的方氏屈膝请道:“方姨娘,您这边请吧。”
瞧着方氏随采红走远了,采青才疑惑的问若棠,“娘娘,您让她去便去,为何还要特地交代段姑娘不能伤了她,如此还将她带去长春馆不就没有半点意义了?”
“这你就不懂了。”若棠笑微微的道:“听说江湖上有很多手段是既能伤人,却又半点让人看不出伤痕来的,你说段清漪精不精于此道呢?”
采青果然高兴了起来,“那敢情好,最好将那小贱人收拾的再不敢算计东算计西的才好——唉,可恨她们是皇上赐的,咱们不能动手收拾她们,否则哪里能容得她们这般猖狂!”
“怎么,刘氏那边还是压制不了她们?”若棠听她这话,挑眉问道。
“前头倒还能勉强压制,从昨日开始,就听说杨氏跟孔氏非闹着说秦姨娘将方氏给弄死了,否则为何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非要刘姨娘给她们一个说法呢,给刘姨娘闹得都头疼了。最后刘姨娘也就罚了她们不许吃饭。就因为这个,那杨氏又要吵着闹着要见您跟王爷不可,道是刘姨娘苛待她。”采青撇嘴说道,“她们进来这几天,王爷也没露个面,奴婢瞧着她们分明是心急了。”
“肯定要心急的,方氏无缘无故不见了,她们会怎么认为?定然是以为方氏已经捷足先登,先得了王爷的欢心,”若棠闻言笑了,手指尖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芷兰苑的确有些小,长春馆地方倒是大,段清漪与方氏两人住着也未免有些孤单,将她们都送过去,岂不是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