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萍顺着他手指方向,凝目望去,发现在亭子的东北角上,横着一根类似竹筷的圆形木杆,上面穿着几个和他掌心一样的算盘珠子。她眼力极佳,静心一数,发现那上面还串着六颗,她冰雪聪明,略一转念,便明白了其中道理。与杨重梧一样,心中不由肃然。
当八卦果成熟,同时落入亭子顶上的四面沟槽之中,亭顶受力,倾斜到一定角度,而后限位卡住,那根穿有珠子的木杆,便会略略向下倾斜,第一颗珠子就落了下来。剩余的珠子缓缓下滑,按照倾斜角度与下滑速度的精确计算,十二个时辰落下一颗珠子,待到七珠落地,便是七日。
这看起来虽然匪夷所思,却足可证明,柳依萍他爹爹确实是相信,八卦果过七日而成剧毒的,定是担心自己外出时八卦果落下,无法确定时日,所以才如此精心设计的。
柳依萍默默从杨重梧手中拿过珠子,再次跃起,将珠子穿回到木杆之上,落地之后,神色甚是黯然。
此时,日已正午。杨重梧道:“依萍,你爹爹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这三潮泉,你去泉中洗一洗,老人家若是在天有灵,肯定也会觉得欣慰的。”
柳依萍生性爱洁,这一晚烟熏火烤,身上确是颇不自在,一听杨重梧说起,怦然心动,只是自己一个姑娘家,怎好在野外沐浴。哪怕是让杨重梧待在亭子中,亭子在靠东边的悬崖边上,山梁阻隔,倒是看不到泉眼处,可那也总是让人
她朝杨重梧瞥了一眼,晕生双颊,杨重梧醒悟过来,伸了个懒腰,道:“都到中午了,肚子饿得咕咕叫,你先洗着,我出去将那几个红薯烤了,就当是我们的午餐了。”他说完,便走向来时的洞口,那洞口离地四尺余,他功力已失,好不容易才爬了上去。
柳依萍见他走了,快步奔至三潮泉,除衣沐浴,只觉在泉眼处,自然而然心神宁定,骨骼肌肤毛发,仿佛与大地一体,说不出的康泰自然。
杨重梧走出洞来,跪在柳依萍的父母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此番若非误打误撞来到这里,要不是柳依萍的爹爹寻到的这三潮泉,自己这条命,十成中已去掉了九成九,还会死得惨不堪言。
他在坟前默默祝祷,此生但有一口气在,定要让柳依萍平安快活,祝祷完后,将红薯在瀑布前溪水中洗了,又去寻了些枯枝败叶发了一堆火,待得香味传出时,偶一举头往山下一望,黄老太太正站在自家屋前,往山上张望。
不知是否因为柳依萍的缘故,他对这老太太感觉极好,就如自己的奶奶一般,忙站起身来,朝她挥了挥手,黄老太太见了动静,便走回屋中去了。
“你傻乎乎的举个手,楞在那里干嘛?”柳依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杨重梧边转身边答道:“我刚才正和黄老婆婆打招呼”
一看见柳依萍,眼前登时一亮,后面的话声戛然而止,整个人不由得痴了,正是美人新浴,肤光若雪,桃笑李妍。
柳依萍见他又作呆相,用秋水般的眼睛瞪他一眼,朝山下张望,却没有见到黄老太太,杨重梧忙去添柴,心中也觉尴尬,也不知道为何,在她面前,总是有些失魂落魄。
转眼便到了第四日,这几天,杨重梧辰时便去泉眼练气,体内的真气,虽然偶有冲撞,可比之先前,要好得很多了。
在第二日下午,老太太便站在山下长声呼唤,叫两人下去吃饭,老太太的烹饪手艺不亚于阿山,几样家常小菜颇是可口,特别有一味血豆腐,更是别具风味。
柳依萍向来吃得清淡,可也忍不住多挟了两筷子,二人吃的啧啧称赞。黄老太太年老,饭量甚浅,笑眯眯的看他们吃完,才说道:“我这个算什么,小九七的爹爹,炒菜那才叫香,他也是偶尔教我一点,我家老头子便能多吃大半碗饭。这个血豆腐,就是你爹爹教我做的,说是他家乡那边的特产。”
柳依萍博闻广知,湘中一带确实有这种血豆腐,只是味道略逊而已,看来爹爹果真是湘中的,脑海中再飞快搜寻了一次,还是没有柳姓人家。
第四日的夜间,柳依萍守坟已满三日,便与黄老太太同睡大房,杨重梧睡在西面的卧房中。柳依萍性甚喜静,生平从来不愿与人同睡一房,小芸与她情同姐妹,也没有同床而眠过,可和黄老太太,却莫名的亲切,就像是孙女与祖母一般。
到了第五日的早间,杨重梧在三潮泉练气完毕,站在山坡上,看见柳依萍站在山下的晒谷坪上朝他挥手,他忙紧走两步,柳依萍却飞身上了马背,已纵马而去,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黯然神伤。
杨重梧蓦然感觉到,二十几年前的那个人望着背影送别的滋味,心下莫名的有了一种惆怅。
人生中,分别总是比相聚要多一次,这次离别后,还会有相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