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丁入亩?”
萧恪慎似乎能从字面理解这四个字的意思,却还是问道:“是为何意?”
苏南朗声道:“现在的大兴,既收田税又收丁税,本就不合理!这世道,小老百姓的手里田地普遍都少,要交的丁税却一点也不少!”
虽然按大兴王朝规定的,成年男子可分得二十亩永业田,三十亩口分田。
可大多数情况是不等他们长到成年,家里就已经入不敷出。
等那永业田一到手,就需得全数卖出去抵家中的债务!
更别提有些地方,土地早已不够分配,许多县城选择将山上的荒地以次充好分配给那些才及冠的成年男子。
这些地就算是白送都没人要,毕竟拿到手就得再多交一亩田的田税,所以更别说贱卖它们了!
许多青壮年劳力见状,干脆扔下了田宅,背井离乡去做流民,也不愿意在原籍受苦,受那些地主豪绅的盘剥!
“那些地主豪绅,只需要交自己的丁税,名下却有无数的良田供他吃穿,至于田税,那是佃户需要考虑的事情,和他们无关!”
“许多百姓卖田卖地为生,沦落到去做佃户,不仅要给地主豪绅上交税租,还需得交自己那份丁田税,若是还差钱,就只能找地主豪绅押钱。”
“可年年税收都是如此多,寅吃卯粮能得几时好?总有一天他们会还不上那些债务,最后流为贱籍!”
“假若一家四口名下只有四十亩田,交完田税,还要交四口人的丁税,这么多钱,即便是锄头挥冒了烟,也交不上这税赋!”
“长此以往,他们很可能就会选择少生育,或者是不生育,来减少要交的人丁税!”
“世代罔替,我大兴岂还有人可用焉?”
“所以小臣建议陛下使用摊丁入亩之法!取消丁税摊入田税,若无田、少田者少交税,多田者多交税,流民的问题就能从根上解决大部分!”
苏南这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即便是最不通税法的宁安远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萧恪慎面色不虞:“这田丁税是祖上定下的,怎可随意更改?苏爱卿,你方才还说要守规矩,现在怎么的又改口?”
苏南笑道:“关乎国家命脉,墨守成规只能作茧自缚!”
“不妥!”萧恪慎摇了摇头:“士族豪绅,本就是国之根基,若是改成摊丁入亩,恐大兴危矣!”
闻言苏南也没有强求,萧恪慎毕竟不是某正。
大兴也不是某清,没有安定的环境,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再好的税法也无法实施!
“陛下所言甚是!小臣也只是这么一说,您听个过耳便是!”
苏南拱了拱手:“陛下方才说的那两个法子,小臣认为广发捐官会好些,最好是没有实权的散官!”
如果是散官的话,对政局就无甚影响,也就不担心他们剥削百姓了。
“哦?苏爱卿为何改口?”
萧恪慎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苏南会坚持到底。
苏南直视着萧恪慎的双眸:“陛下,自古以来卖官鬻爵之事屡见不鲜,想来陛下也知此法乃是饮鸩止渴,不过是缓一时之急罢了!”
“那你为何……”
苏南摇了摇头:“陛下,捐官这法子若能给您争取一两年时间,等您平定了北漠南疆,拨平了政局,届时还怕这摊丁入亩之法施展不畅么!”
听到这儿,萧恪慎总算是忍不住开始鼓起掌来。
“好!不愧是苏上轻车!朕果然没看错人!”
没想到眼前这个年方二十的少年郎,竟能看穿他的野心!
甚至还敢一言道破!
可见对方的胆气!
“不错,今日朕很开心!”
萧恪慎招了招手,应正法立马附耳上来,他耳语了几句。
应正法听完挺直了背,轻咳一声道:“苏上轻车,自你升迁以来,是连升十四级,你觉得这十四级官值多少钱?”
这是要明抢?!
苏南瞪大了眼:“陛、陛下,这……”
不等萧恪慎发言,应正法就板着脸斥道:“放肆!现在是本官在同你说话!”
苏南咽了咽口水:“应侍御史,可那些都是我的功劳换的……”
应正法唇角微勾:“那也是皇恩浩荡!苏上轻车不该表示表示?”
苏南哪里能想到,他才和萧恪慎提了这么个意见,对方就想先来宰他这头肥羊!
“小臣现在身上没有多少钱……”
“没有多少是多少?”
苏南颤颤巍巍地从兜里摸出了八张大银票。
“八、八十万两银?”
苏南可以听见萧恪慎分明轻啧了一声。
“啧,真穷啊!”
这大兴的税收一年是在六七千万两银,苏南这点确实只能算是个零头,可这也是他的全副身家!
苏南难以置信地抬头,却见那萧恪慎随意道:“罢了!呈上来吧!”
应正法就跟走狗一般上来直接抢走了苏南手中的九十万两银,随后目光移向了一旁的宁安远。
“定远将军……似乎也是才升的散官?”
宁安远闻言大惊失色道:“我说老应!你做人怎么这么恶毒?小心生儿子没腚眼!”
应正法满不在乎地伸出手道:“别说那些没用的!钱呢!”
宁安远看了看座上板着脸的萧恪慎,又看了看满脸得意的应正法。
最后她还是咬牙摸出了一堆零散银票。
应正法看也不看,直接将其中的两张万两大银票抽走了。
这两张,有一张是宁安远陪苏南演戏的时候得的,另一张则是前天林保给的谢金。
宁安远甚至没舍得花这两张大的,现在好了,全都便宜了座上的萧恪慎。
她眼睁睁地看那两张大钞落入了萧恪慎的手中,忍不住低骂一声:“唯利是图的昏君!”
萧恪慎又不是聋子,自然听见了:“哦?定远将军何出此言?两万两白银就赎了你的欺君之罪,你还有什么不满?”
宁安远脸色微变,随后讨好地笑道:“哪里,臣哪敢有不满的地方!全仗陛下仁厚,爱臣如子,臣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
话倒是好话,就是听起来不太舒服。
不过萧恪慎也没有和她计较,反而看向了苏南。
“苏爱卿,这钱,朕也不白收你的!”
萧恪慎咧嘴一笑:“朕听闻你那蒸馏酒不错,往后这皇宫之中的酒液,就由你来提供,如何!”
这话相当于给苏南颁了半个皇商的身份,也给蒸馏酒打上了一个皇家特供的名头。
到时候还愁卖不出去么?不可能!
苏南一喜,还没来得及道谢,又听萧恪慎开了口。
“以及,朕会下一道旨,往后你在各地开设的流民项目,各地大开方便之门,若有阻拦者,如同抗旨!”
这下苏南更是喜出望外,这和揣着圣旨办事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将来赚的钱,恐怕还要给座上这个人备一份了。
即便如此,苏南也是稳赚的那一方!
这九十万两白银花得值!
苏南连忙行了一礼,朗声道:“臣,谢主隆恩!”
萧恪慎笑眯眯地颔首道:“苏爱卿,你可千万不要让朕失望啊!”
说完他看向了宁安远:“还有宁将军,你可还愿上北漠为朕征战?”
宁安远闻言下意识想要拒绝,却被打断了。
“你先别急着拒绝。”
萧恪慎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且不说苏爱卿提供了大炮这样的利器,此番上北漠远没有你想的那般凶险。”
“另外……朕还可以钦点你为征北大将军,特许你带一个裨将!不论事成还是不成,都为你二人加封官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