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来了杨家村,自然是要顺路去瞧一下杨天纵的家里人的。
杨天纵的家就和苏南之前的旧宅差不多,破旧,但有烟火气息。
浓郁的药香萦绕在空气之中,杨天纵还没到家门口就忍不住跳下了马车,直往家里跑去。
程思思撇开了车窗帘子,望着杨天纵的身影,忍不住说道:“杨哥也是个顾家的。”
苏南点头:“若是后面时机合适了,可以让他将父母接过来照顾。”
到时候村塾建起了,学舍多的话,挪两间给他们住,平日里帮忙打扫一下卫生什么的就行了。
等马车停稳当了,苏南搀着程思思下了车。
现在分明只有一个月的身孕,程思思觉得自己好似身怀六甲一般,需得被人供着才行了。
她摆摆手,示意苏南她自己可以走。
苏南这才放开她。
杨天纵见马车到了,连忙从屋内出来,引着两人进去。
“爹,娘,这位就我的东家,仁勇义公苏南,还有东家的夫人,程小娘子。”
正厅内摆着一个躺椅,其上躺着一个略显憔悴的中年妇女。
在她身旁还有一张板凳,坐着一个和杨天纵有七八分相似的中年男子,想来这就是杨天纵的父亲杨逸飞。
杨逸飞的情绪有些激动,连忙迎上来就要跪下。
苏南脸色微僵,连忙将他扶住了,这才避免了尴尬局面出现。
怎么这一家人都这么爱跪。
从里屋跑出来一个七八岁的瘦小男孩,他手里还端着一把靠椅,直接放到了程思思身侧。
“姐姐坐!”
他虎头虎脑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程思思笑着坐下了。
杨天纵摸了摸后脑:“这,我家没多的板凳了,东家,你先坐这个。”
说着他就要将方才杨逸飞坐的凳子递过来给苏南,苏南直接摆手拒绝,直接站到了程思思身侧去护着。
“仁勇义公,过程我们都听说了,您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家无以为报!”
在杨逸飞断断续续的述说里,苏南总算是听明白了这其中的艰辛曲折。
无非就是穷苦人家常有的事情,生活勉强为继,一场大病穷困潦倒一类的话。
杨母也忍不住抹着泪道:“多亏了仁勇义公,我家天纵也算是熬出头了!”
苏南笑道:“就算没有遇见我,以杨哥的性格,也会有出头之日的!”
杨逸飞连忙摇头:“有道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若是没有您,我家天纵到死都只会是个力工、农民,根本不会像现在这般,竟也混上了官户!”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阶级就是不可跃迁的壁垒,若是不能读书,普通人只能通过上战场参战来改变命运。
或是功成名就,或是战死沙场。
而像杨天纵这般,只是出门打个工,认个主家,就获得了官户这样的事情,根本想都不敢想!
这和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
越是这样想,杨逸飞越是感激涕零,他再次冲到苏南面前,干脆利落地跪下。
这一次就连苏南都来不及拦。
杨逸飞连磕了几个头,这才道:“仁勇义公,此恩永世难忘,若有何事,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能做到的,尽管要求!”
苏南连忙将人扶起:“都说了不用跪,唉!我既然得县太爷封这仁勇义公,当行仁勇义事!不必如此!”
说白了苏南也只是看上了杨天纵的面相,认为他将来定有一番作为,赌一番罢了!
偏偏一旁那小男孩还要跟着凑热闹上来跪,好在程思思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
苏南冲他一笑:“小弟,你叫什么名字?”
“杨天长,天空的天,长处的长。”
小男孩长得唇红齿白,虽然不胖,看起来却很有福气。
回想起方才杨逸飞的谈吐,也不像是没读过书的人。
苏南环顾四周,果然在高柜中看见了零星几本旧书。
杨天纵看苏南的目光落在了那些书上,连忙取了过来:“东家,可是想要这些?”
苏南打眼一瞧,不过是几本蒙学的书,再常见不过了。
苏南摇头:“这书是你的?”
杨天纵摇头,杨逸飞开口道:“是我的亡父留下来的。”
祖传的,难怪这么旧。
杨天长指着上面的字念道:“三字经。”
苏南眉微挑:“你识字?”
杨天长十分得意地点了点头:“认识!我都认识!”
说着他就开始背三字经。
咬字清晰,又流畅,听得苏南都忍不住点头。
杨天纵有点不好意思,他挼了一把杨天长的头:“这孩子,从小就记性好,跟着我爹念了几遍就记住了,成日见到人就爱背书。”
原来如此,看来叫他来村塾读书倒也算是正确的决定了。
苏南开口道:“小弟,你可想念书?”
杨天长眼一亮:“我能去读书?”
他抬头,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杨天纵,见对方没有要骂的意思,这才兴奋地看回苏南。
“等我苏家村的村塾建好了,你便来与你哥同住,届时陪着我娘子思思一同去村塾念书。”
杨天长听了一长串,提取出的关键字就是苏南会送他去读书!
杨天长差点跳起来:“真的吗?什么时候我能去?!”
杨天纵将他按下了:“等村塾建好,我就来接你,在东家面前别太失礼!这可不是让你白读的,你一定要照看好夫人,知道吗?”
“嗯!”
杨天长闻言老老实实地站定住了,只是眼睛不住地往程思思脸上看。
“你瞧什么呢?!别冲撞了夫人!”杨天纵小声提醒着。
杨天长摇头:“我只是觉得夫人好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女子都好看!”
程思思闻言红了脸偏过头去。
一个小孩子的赞美而已,苏南并不会介意:“是吧?我也觉得我娘子天下第一美!”
这下程思思脸直接红到了脖子根,她掐了一下苏南的腰,嘴里低骂着不正经。
苏南面不改色:“杨哥,你慢慢叙,我们先去马车上歇着了。”
杨天纵摇头:“哪有让东家等我的道理!”
说着他就要起身出门。
杨逸飞也起了身,跟着送人。
几人前呼后拥地出了门,却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杨易山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杨逸飞皱着眉:“里长,你来做什么?”
他这个堂弟,向来无利不起早,前些日子杨天纵去找他借钱还被他赶了出来!
杨易山喘顺了气,擦了擦额上的汗,才开口道:“方才你的车夫打了我,你得赔偿吧?!”
不等苏南发话,杨天纵就怒骂道:“是你先闯马车在先!怎么反而倒打一耙!”
杨易山的眼神在程思思脸上又转了两圈,立马又被苏南挡住了视线。
苏南冷着脸:“要多少,开个价。”
这个钱,杨易山拿不拿,都得付出代价!
杨逸飞沉声道:“里长,仁勇义公难得来这么一趟,你却要来敲竹杠,这不合适吧?!”
仁勇义公?!
杨易山呼吸一滞,他思来想去,却也猜不到杨天纵的东家竟是仁勇义公!
是那个苏家村的苏南!
也是今次县试的县案首!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苏南是县案首。
只因为他有个废物儿子,成日无所事事,又不爱念书,却也喜欢和隔壁村念了十几年书也没有半个功名的里长儿子厮混。
那里长儿子不是别人,正是被判罚三代人不得参加科考的于燕归!
想到这里,杨易山的脸色变得白如金纸,他甚至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想不开,跟上这辆马车,过来找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