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河洛新军骑兵黑潮般汹涌而来,在场的清军将领无不面色大变!鳌拜更是暴怒,胡乱挥舞着手中重剑,怒吼:“该死,该死!他们不是还在千里之外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来到阳泉,怎么可能!?”
图尔格神情凝重,说:“鳌拜,别管他们是怎么杀到阳泉的了!这只是他们的先头部队,主力部队只怕马上就会赶到,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鳌拜深深呼吸,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跟河洛新军多次交手,每一位清军将领都太清楚河洛新军有多恐怖了,他们简直就是一群来自地狱的恶鬼,不管多强大的军团冲上去,都会被他们毫不留情地撕碎、吞噬,片甲不留!如今阳泉外围激战正酣,河洛新军骑兵汹涌而来,战场形势一下子就逆转了,留给清军的时间真的很少了!他扬起重兵一指阳泉城大开的城门,说:“图尔格,我带人挡住河洛新军,你什么都不用管,直接冲进城去,砍下杨梦龙的人头!现在阳泉城中已经没有多少兵了,甚至……”他凝眸望向正在长枪兵的掩护之下举枪齐射,将冲向他们的蒙古骑兵一片片扫倒的那批火枪手,语气森冷,声音低沉,却如同闷雷一般:“甚至连看守军械库和粮库的那队天雄军也给派出来了,杨梦龙手下已经没兵了!只要能冲进去,必定能取他项上人头!只要砍下他的人头,就算我们在这里全军覆没,胜利仍然是属于我们的!”
图尔格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说:“你手下没多少人马了,哪里挡得住河洛新军?河洛新军交给我,你带领所有白甲兵冲进阳泉城取杨梦龙的人头!”
鳌拜说:“可是……”
图尔格扬起那柄沉重的长柄铁锤,说:“没有可是,你挡不住河洛新军的,冲上去就是个死,还是我来吧……我再把一百名敢死之士交给你,为你开路,一定要快,我可能抵挡不了多久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鳌拜也就不矫情了,他也很清楚自己眼下能收拢过来的士兵不过四百,这点人是绝对抵挡不住可怕的河洛新军的,而图尔格的甲喇却是新锐之师,就算不能赢也能抵挡得更久一点。他狠狠点头,说:“好,就这么办!图尔格,保重!”
图尔格说:“你也保重!”转头冲自己的部下叫:“勇士们,我们来自哪里?”
一千多名满洲健儿齐声回应:“我们来自辽河平原!”
图尔格说:“不,你们都错了,我们来自根本就看不到半块平地的密林!那里的树木比野草还要密,那里的土地被冻得比铁板还硬,那里的风比刀子还要锋利,夏天是一片沼泽,一步踏错人就会被烂泥给吞噬,再也不见踪影,而冬天则是一片冰天雪地,那漫天风雪能把人活活逼疯!在那里,我们夏天捕鱼,冬天则踏着厚厚的积雪在山里追熊猎虎,用海东青,用各种皮货去讨好明廷派来的封疆大吏!我们最害怕的就是暴风雪,一场暴风雪下来就会让我们弱小的部落彻底消失!为了争夺猎场,部落之间经常爆发战争,而明军则经常跑到我们的地盘来执行减丁政策,屠杀我们的部众,抢夺我们好不容易开辟出来的田地,把我们往环境更加恶劣的地方赶!”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激昂,大声问:“是谁带领我们走出了那地狱一般的深山老林,来到富饶的辽河平原?”
清军士兵大吼:“是太祖皇帝!”
图尔格也变成了吼的:“是谁将我们这些一盘散沙的部落捏合起来变成十几万纵横天下所向无敌的劲旅?”
清军将士大吼:“是太宗皇帝!”
图尔格厉声问:“有我们无法战胜的敌人吗?”
将士们打肺里吼出来:“没有!”
图尔格厉声问:“有我们砸不开的乌龟壳吗?”
这次连鳌拜都吼了起来:“没有!”
图尔格问:“辽河平原比起密林来怎么样?”
这次士兵们笑了起来:“强出百倍!”
图尔格问:“中原比起辽河平原来怎么样?”
士兵们笑得更响:“强出百倍!”
图尔格问:“你们想被赶出辽河平原,重新回到密林里过着跟野人一样的生活吗?”
回答是整齐一致的:“不想!”
图尔格问:“你们想入主中原,过上跟汉人一样安逸而富足的生活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狂雷般的怒吼:“想!!!”
图尔格说:“好!”扬起手中长柄铁锤指向远处漫过源野涌来的河洛新军,声如雷震:“中原的花花世界就在你们眼前,取之不尽的财富,安逸富足的生活就在你们眼前,同样,最强大的敌人也在你们眼前!看到那支黑衣骑兵了吗?他们是我们入主中原的唯一障碍,只要将他们粉碎,辽阔富饶的中原,如诗如画的江南,都是我们的了!跟着我,粉碎他们,占领他们!没有撤退命令,要么赢,要么全军覆没!我希望你们都能明白,这次南下我们是赌上了举族的气运的,不能后退,后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爱新觉罗家族的勇士们,跟上来!”说完一踢马腹,战马狂嘶,撒开四蹄迎着已经逼近到三四里地的河洛新军骑兵冲去,一千五百多名清军骑兵紧握着武器跟上,飓风般冲向河洛新军。
鳌拜再次深深呼吸,让心跳放缓一点。图尔格说得一点都没错,这次南下,他们是赌上了举族的气运的,成则取代大明建立一个崭新的王朝,或者与明廷划黄河甚至划长江而治,败则夷族,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往前冲,不能往后看,后面就是万丈深渊!他缓缓下令:“不要再管那些被包围的明军步兵,集中所有人马,随我直取阳泉,跟上!”
呜————
海螺响吹响,正在围攻被分割包围的明军步兵的清军部队愣了一下,纷纷舍下对手,朝着将旗汇集过来。
杨梦龙面色一变,低声说:“不好!”
果然,不等那些浑身是血的清军甲士汇集过来,鳌拜的将旗便迅速前移,四百清军铁骑踏着满地尸骨,直冲大开的阳泉城门!而与此同时,图尔格也与河洛新军骑兵交上手了,强弓鸣放,利箭破空的啸声让人心悸,而回应他们的是爆豆般的枪声,河洛新军骑兵人手一支五联发手枪照着他们猛射,两支高速对冲的骑兵都不断有人被重箭或者被子弹击中轰然倒下,而一旦倒下就没有再站起来的机会了。当接近到三十米的时候,双方不约而同的扔下强弓和手枪,清军扬起重剑长矛大斧,河洛新军扬起苗刀,对撞上去!
还好,是马刀骑兵,不是那恐怖的马槊骑兵,还有得打!
马刀骑兵大多以归附的蒙古骑兵为主,他们纪律性比较差,而骑墙冲锋对纪律的要求高于一切,这套他们玩不来,所以只能当轻骑兵用。不过轻骑兵也有轻骑兵的好处,行军迅速,对地形的适应能力也非常强,战场遮断、袭扰敌阵、迂回侧击、追杀逃敌,样样拿手,这些都是枪骑兵不能比的。面对泰山压顶似的压过来的清军,这些马刀骑兵也毫不示弱,扬起苗刀狠狠劈过去!
图尔格的长柄铁锤带着狂风扫过,将两名马刀骑兵生生扫飞,再一抡,砸在第三个肩膀,半边身体都给砸塌了。跟鳌拜一样,他也是清军中有名的勇士,论武艺,这些马刀骑兵差远了。可惜战争已经不是靠个人勇武决定胜负的了,在他横冲直撞的时候,马刀骑兵也是在苗刀狠狠招呼着他的部下,一点二米长的高锰钢苗刀借着战马冲击赋予的强大动能无情地斩开清军骑兵的铠甲,劈裂他们的躯体,让鲜血和内脏流淌出来,除非他们能披上步人甲、明光铠或者瘊子甲那样的重甲,否则挨上一刀就是个死!清军骑兵同样悍勇,他们所使用的武器大多是相当沉重的,就算斩不开钢制铠甲,也能靠重击重创对手,两支骑兵迎头相撞,俨然火星撞地球一般!
鳌拜对图尔格那边的战事视而不见,率领所部直冲阳泉城门。图尔格派给他的那一百名敢死之士早已抢先一步行动,亡命地冲向城门。从城墙上倾泄下来的箭雨将他们射得汽球般向后飘飞出去,他们对此视若无睹,只管咬牙猛冲!终于,一名人和马身上都插了十几支利箭的敢死之士撞入城门,直挺挺的撞上了好几支长枪,战马躯体被捅穿,人被向前甩飞出去,滚入守城门士兵中间。又有好几支长枪同时扬起,狠狠刺落,鲜血四溅,这名敢死之士浑身一颤,口鼻间喷出血沫,嗬嗬惨笑着伸手往腰间一拉,一股白烟咝咝冒出。直到此时,明军才发现他腰间绑着两捆手榴弹,每榴五枚……
轰!!!
一声巨响让城墙震动起来,大团火光膨胀而出,弹片飞溅,城门甬道血肉横飞,至少二十名明军士兵化作凄艳的血雨,碎肉噗噗乱飞黏得到处都是,令人作呕。
杨梦龙大喝:“关闭城门!”
来不及了,不等硝烟消散,又一名清军敢死之士撞了进来!他整个人都伏在马背上,紧紧抱着一个五公斤重的炸药包,从甬道中探出来的长枪将他连人带马钉在一起,而他在长枪刺穿身体的那一瞬间拉响了炸药包,又是一声巨响,又是血肉横飞,守卫城门的士兵基本死伤殆尽了!
杨梦龙几乎咬碎了牙关。该死的建奴,居然连人体炸弹都用上了!更加该死的是山西明军各军镇的将领,居然将手榴弹、黄色炸药这些军国利器送给了对手,这些原本是御敌利器,现在变成了撞开明军城池的利器,简直就是讽刺!
不断有敢死之士冲进城门,甬道内爆炸连连,这意味着明军想要关闭城门,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血肉之躯是抵挡不住黄色炸药爆炸的威力的!杨梦龙拳头捏紧又松开,对身边最后一名参将说:“赶紧让人在街道小巷上布下绊马索,准备巷战!”
那名参将应诺一声,下去布置。
杨梦龙盯着利箭似的朝着阳泉城门射来的清军骑兵,低声说:“你们以为攻进城来就赢了么?不,你们错了!现在野战我肯定打不过你们,但是如果你们闯进阳泉城内,我会让你们知道巷战的可怕!”
戚破虏见城门爆炸连连,清军迅速逼近都没有人关闭城门,大惊失色,一刀劈翻一名跟他缠斗了好久的清军甲骑,大叫:“挡住他们!挡住他们!”
不用他叫,大家都知道必须挡住鳌拜,不然让他冲进空虚之极的阳泉城里,一切都完了!何燧率先率领所剩无几的家丁迎着鳌拜猛冲过去,拉开强弓嗖嗖嗖就是三箭,每一箭都异常凌厉,他是拼尽全力了。鳌拜侧身避过一箭,用重剑拨开一箭,第三箭射在他的肩甲上弹开,没能伤到他一根汗毛。何燧一咬牙,又取出三支箭,箭若联珠射出,鳌拜也不跟他纠缠,接住亲兵抛来的一支掷矛一声暴吼,扬手将掷矛照着何燧掷去!何燧的箭刚刚离弦,掷矛已经破空而来,速度之快,力道之猛,压根就没有给他任何闪避的机会。他那副山文甲被掷矛当成窗纸一样贯穿,直透后背,巨大的力道将他从马背上撞了下来!他隐约听到那点已经拼得没剩下几个了的家丁悲愤地狂叫“跟他们拼了”,便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
也许……这才是我的归宿吧?战死沙场,应该能抵销一点焚毁太原弃城而逃的罪过了吧?太原城罹于兵灾的父老兄弟啊,我来向你们赔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