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帮文臣让杨梦龙气得直喘,过了半天才把气理顺,一个个两眼喷火:
“野蛮!”
“粗鄙!”
“不知道天高地厚,他此次出战,必定惨败而归,搞不好还会尸骨无存!”
“此子如此桀骜不驯,分明就是不将我等放在眼内,我等定要狠狠的参他一本!”
“对,我们这就上本子,狠狠的参他!”
这帮家伙干正事的本事不怎么样,扯自己人后腿一个比一个厉害,这不,杨梦龙仅仅是跟他们起了点口角冲突,这帮家伙就嚷嚷着要告状了。朱大典看不过去了,喝:“够了!眼下叛军还在围攻莱州,登莱生灵涂炭,当务之急是平定叛乱!杨将军虽然桀骜不驯,但这些都是小节,他若能击败叛军,平定叛乱,就是大功,你等何苦揪着这些小节不放?”
应该说,朱大典还是比较有节操、有才干的,在督军登莱平定叛乱、剿灭流寇等一系列战事中立下了不少战功,在明朝灭亡后又加入南明小朝廷,坚守金华,与清军激战三月余,最后城破,又指挥所部与清军展开惨烈的巷战,直至伤亡殆尽,最后和幕僚子孙共三十余人围坐在火药库旁,引爆火药,以身殉国,其妻妾儿媳要么自缢,要么投井自杀,极其壮烈。当然,他还是个贪官,但是贪归贪,朝廷让他做的事情他可没有含糊过,看到这些同僚还没有看到叛军的影子就大有自己人先斗一场之势,他可看不过眼了。
一众文臣不吱声了,但是心里的想法都写在脸上:叛军横行登莱、烧杀掳掠关我屁事?关键是我的面子不能丢,面子!
杨梦龙可没有那么多闲功夫去跟这帮文臣怄气,打仗要紧!为了这次远征,他已经欠下不少钱了,得赶紧把本捞回来啊!在他的指挥下,河洛新军四千人马率先拔营,车辚辚马萧萧,开出檀香山大营,直扑沙河。一千天雄军火枪手紧随其后,那一身火红的军装与河洛新军那一身墨黑相映成趣。六千浙军同样有一个算一个,战意高昂,跟着这两支劲旅出发了。吴胜本打算留下一些老弱伤病看守大营,但是士兵们坚决拒绝————白痴都知道跟着河洛新军有肉吃,留在大营就只有饿肚子的份了,别说得了病,就算腿断了,爬都要爬着跟上大军啊!
这支大军的总兵力多达一万一千人,连绵十几里,颇为壮观。走在前面的永远是枪骑兵,健壮的战马,四米多长的马槊,还有那打磨得锃亮的铠甲,无不让人瞠目结舌。雷时声微笑着看着枪骑兵快如风雷,滚滚向前,对杨梦龙说:“杨将军的枪骑兵规模又翻了好几番啊,可喜可贺!”
杨梦龙一脸晦气:“新兵太多了,战斗力还很差,想让他们具备跟老兵一样的战斗力,还不知道得花多少心血呢!”
雷时声摇头笑叹:“杨将军的标准也太严了……你们的枪骑兵中间有新兵吗?”
枪骑兵里确实没有新兵,每一名士兵都是从边军、归化的蒙古士兵中间精挑细选,优中选优,这些士兵绝大多数都是见过血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枪骑兵里真的没有新兵。
杨梦龙耸耸肩,转移了话题:“你们大人怎么样了?”
雷时声说:“老样子,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军务,公务,没完没了。还得感谢你们帮我们建起了磷肥工厂,帮我们找到了磷矿啊,虽然今年的小麦没能用上磷肥,但是秋季土豆肯定能用上了,必将得到一个好收成!”
杨梦龙说:“小意思,这些你们都给了钱的,我当然要做到……对了,你们大人跟那对漂亮的歌女舞姬怎么样了?有没有修成正果?”
真是八卦!
雷时声失笑:“杨将军,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卢大人经常威胁说要用稻草塞住你的嘴巴了,你真的很八卦!”
杨梦龙嘿嘿一笑:“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嘛!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雷时声一脸无奈:“大人日理万机,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哪里有心情想这些!”
杨梦龙说:“这样啊?他没时间,你们这些当部下的可以想办法把那对美女绑过来送到他房里的嘛!难道他还能退货不成?”
雷时声哭笑不得:“你啊……要是让卢大人听到了,他肯定又要拿稻草塞住你的嘴巴了!”
杨梦龙很潇洒的耸耸肩,表示这样的威胁他已经听得太多了,完全不在意。
队伍中传出清脆甜美的歌声,大家遁声望去,只见一群女兵正和他们一起列着整齐的队列大步前行。这些女兵都是十七到二十二岁的年纪,穿着亚麻质地的白色军装,袖子上佩着一个红十字袖标,表明了她们的身份。她们的军装同样是窄袖长裤脚,穿着一双高筒皮靴,一根腰带随随便便的一勒,完美的身材便完全凸显出来了。这些女孩子将长发统一扎成粗长的马尾,背着个药箱,边走边唱,活像一群欢乐的黄莺,走到哪里回头率都是百分之百,在河洛新军那沉默推进的队列中,她们算得上是最欢乐的一份子了。本来,按照河洛新军的军纪,在行军的时候是不能随意说话的,更别提载歌载舞了,不过这群小丫头片子似乎享有特权,大家都只是竖起耳朵来倾听她们那美妙的歌声,就连最严厉的军官,也没有半点上前叱责的意思。雷时声眉头一皱:“杨将军,你的部队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女兵?”
杨梦龙说:“也没多少啦,才三十来个。”
雷时声正色说:“携妇人上阵,乃是兵家大忌!”
杨梦龙员:“喂喂喂,不知道可别乱说,她们个个都是十七到二十二岁的女孩子,正经人家出身的,有不少还是我们河洛新军将士的姐妹甚至未婚妻!”
雷时声说:“那更是兵家大忌了!行军打仗乃是至阳之举,一群女子在军中载歌载舞,只会乱了军心!”
杨梦龙朝身后的队伍一指:“他们的军心乱了吗?”
那些步兵的军心非但没有乱,胸膛还挺得老高,腰杆也倍儿直,精神抖擞,跟打了鸡血似的。
看来这帮女兵还是有点用的……
在沙河畔,一座小镇正在燃烧,腾起冲天烟柱。这是明军一个据点,在叛军的攻击之下,这个据点连一个时辰都没有撑过去,便被叛军攻陷,大量粮草、军械成了叛军的战利品,叛军正在镇子里大肆掳掠,并且放了一把大火,直烧得火光冲天,他们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明军:他们来了!
“果然还是那支我熟悉的朝廷大军!”
孔有德看着地上那横七竖八的尸体,冷笑。
这些尸体绝大多数都是背部插着箭枝或者长矛,面朝着明军大本营方向,显然是在逃跑的时候被杀死的。本来都这个镇子的工事相当坚固,如果明军死守,叛军想要攻下来得付出相当大的代价,结果明军一看到叛军大举来袭,二话不说集体向后转齐步走,然后被叛军轻而易举的追上,一一杀死……九个月了,明军还是这德行,没多大的进步,着实令人失望。
李九成提着一把满是血污、犹自滴血的砍刀大步走过来,对孔有德说:“明军来了!”
孔有德有些意外:“来了?在哪里?”
李九成说:“刚刚接到斥侯的报告,明军前锋部队离这里只有两里路了,他们的哨骑正在跟我们的斥侯激烈交锋!”
孔有德问:“来了多少人?”
李九成说:“现在还不清楚,不过看那声势,怕是来者不善,我们得早作准备才行!”
孔有德说:“是该早作准备……大帅,我打算在镇外的麦田里与明军决一死战!”
李九成对明军的战斗力也充满了鄙视,他不怕明军大举进攻,就怕明军像莱州守军那样坚守不出,依靠坚固之极的营垒跟叛军死耗,这样叛军就麻烦了,他们没有多少粮食,如果明军每一城都像莱州城那样坚守,他们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去,现在明军主动出击,反倒给了他们一个绝好的机会。他不加思索,便点头同意了。
号角声响起,叛军迅速集结,开出镇子,在镇外那平坦的麦田里列阵,准备痛殴明军。
孔有德带领一队辽军骑兵一路疾驰,来到两军交锋的最前沿。只见数十名黑衣骑士骑着高大的战马横冲直撞,用马刀和复合弓绞杀着叛军的哨骑。这还是他头一次亲身感受这些神秘的黑衣骑士的战斗力,只见这些家伙跟黏在马背上似的,任凭战马怎么颠簸都纹丝不动,射出去的利箭跟长了眼睛似的,不敢说例无虚发,六十步内十支箭至少有七支能准确命中叛军斥侯的要害,将他们连头带脑的射落马来。他们的刀法同样非常精湛,使一种笔直的、前阔后窄、背厚刃薄的马刀,刀刀都往要害招呼,往往马刀一挥间,将叛军斥侯连同兵器一并斩成四截。叛军斥侯也算是数万叛军中的佼佼者了,但是与这些天煞星相比,不管是战马的质量还是装备、技战术,都有着很大的差距,纷纷被射落马来,或者当场被斩杀。显然,这些凶悍的黑衣骑士是想将叛军的威力警戒幕压回去,彻底控制整个战场。孔有德身经百战,只看了一眼便对战场的态势了然于心:这场前哨战,他的斥侯已经落尽下风了!
孔有德马槊一指:“上!”一马当先冲了过去。他身后的家丁也毫不含糊,纷纷张弓搭箭,嗥叫着冲了上去。那些黑衣骑士见突然来了这么多叛军骑兵,似乎吃了一惊,也不恋战,马上策马脱离战场。叛军发出嚣张的笑声,纵马前去追杀,骑弓挽得跟满月似的,羽箭疾似流星,朝黑衣骑士后背射去。然而,黑衣骑士只顾着撤退,羽箭射来,与他们的铠甲碰撞,迸出一串串火星。孔有德看得清楚,绝大多数的羽箭一碰到他们后背的圆护就滑开,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少数几支将圆护射得凹了下去,但是没能射穿圆护,连人家的皮肤都没伤着。倒是那些黑衣骑士射来的回马箭又准又狠,每一箭都是往脸部或者颈部招呼,那些追着他们射的家丁惨叫不绝,转眼间便有十余人中箭身亡了。
孔有德赶紧制止,不敢再让家丁们继续追击。以他的经验,如果继续追击,不用三里路,他手下这些家丁就死得七七八八了。他盯着那些黑衣骑士远去的背影,眉宇间掠过一抹忧色:“这是哪来的部队,如此了得?骑术、箭法异常精湛也就算了,装备还如此精良,这一仗怕是不好打啊……”
黑衣骑士那精良的装备、精湛的骑术和凶悍的作风给孔有德造成了极大的震动,他意识到叛军将要面对一场硬仗,不敢再托大,赶紧指挥斥侯们后撤,准备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