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咝————轻点,疼!”
杨梦龙呲牙咧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狂扁九名家丁的威风霸气?这是因为筱雨芳正拿着个刚煮熟的鸡蛋轻轻的烙着他脸上的瘀伤处,说这样可以去瘀消肿。考虑到自己现在大小也是一个风云人物了,顶着一双熊猫眼出门实在没法见人,他也就同意了,任由筱雨芳在自己脸上折腾。筱君则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唉,今天的鸡蛋又没了……打从杨梦龙出现之后,他一天吃一个鸡蛋的权力就被无情的剥夺了……
筱雨芳把还有点烫手的鸡蛋摁到杨梦龙肿起的眼眶,一边烫着一边数落:“都叫你别打了,你偏要逞能,这下好了,让人家打得鼻青脸肿了吧?那些家丁也真是的,你又不是他们的仇敌,至于出手那么狠么……”
杨梦龙不服:“我是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没错,可是我把他们打得更狠啊,都是被抬出去的!”
筱雨芳赌气用鸡蛋往他肿处用力一按:“还在嘴硬!”
杨梦龙哎哟一声,表示很疼,筱雨芳赶紧放轻了力道。
筱君兴奋的叫:“梦龙哥哥,你的拳法这么厉害,能不能教我几手?”
杨梦龙瞅着筱君,不怀好意:“你想学?”
筱君用力的点头。小孩子嘛,哪个不曾幻想过自己身怀绝世武功,行侠仗义,所向无敌的?当然,他的想法比较简单,只想学到一身好本领,保护姐姐,这样姐姐就不会每晚听到门窗发出响声就吓得抱着他直发抖了。
杨梦龙说:“我可以教你,不过事先声明,练功很苦的哦!”
筱君越发的兴奋:“我不怕,我不怕!”
杨梦龙说:“好,你先练练基本功,比如说在河里练习跑步,或者从坡上滚下来,又或者用拳、肘、膝去击打树木……”
筱君小脸有点发白:“用拳头去打树木?那多疼啊!”
杨梦龙翻了半个白眼————一边眼睛正被鸡蛋烫得眼泪长流呢,只能翻半个:“废话,当然疼了!这些只是基本功,煅练你的体能、反应能力以及身体各个部位的攻击力,等你满十岁了才能正式教你练拳,到那时你一天要练上五六个时辰,我还要用沙棍抽打你的身体……”
筱君脸更白了:“还要用沙棍抽我!?”
杨梦龙说:“当然!那沙棍就是用粗砂粒灌进布袋里做成的,比拇指粗一点点,五尺来长,它的好处是打在身上不会留下任何伤痕,不过那种疼痛可是透彻骨髓的,长期抽打可以加强你忍受痛苦的能力以及肌肉的抗打击能力。我学艺的时候我师父就是这样抽我的,疼得我直想飙泪,还不准喊出声来,一旦喊出声来就会被抽得更重,更狠!”
这回连筱雨芳的脸都白了,叫:“你这哪里是授艺,分明就是虐待嘛!”
杨梦龙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小君,你学不学?”
筱君很犹豫:“我……”筱雨芳一眼瞪了过去:“我什么我,不许学,好好读你的书就是了!”
筱君垂头丧气,看来这个大侠真不是那么好当的,又要光着脚在河里跑步又要学狗熊滚山坡,还要用拳掌膝腿去击打树木,一个不留神,沙棍就抽到身上了,想想都觉得可怕!他这小身板肯定无法承受这样的虐待,还是算了,努力读书,将来考取功名,这样他就有能力保护姐姐了。
鸡蛋已经冷下去了,筱雨芳说:“可以了,再烫几次就能完全消肿————”话还没有说完,鸡蛋就到了杨梦龙手里,他老人家习惯成自然的把鸡蛋往床板一磕,三两下剥掉蛋壳,一口下去鸡蛋就被咬掉了半个,动作之快,让筱雨芳根本就没有反应的时间。鸡蛋都被吃得差不多了,她才发出一声惊呼:“这鸡蛋吸收了瘀血,是不能吃的!”
杨梦龙满不在乎:“怎么不能吃了?我觉得味道就挺不错。”将最后一点鸡蛋丢进嘴里,掀开被子,一床的金元宝银元宝顿时暴露出来了。他拿出五锭二十两重的银元宝递给筱雨芳:“拿着,给你的。”
筱雨芳一愣:“为什么给我这么多钱?”
杨梦龙说:“感谢你救了我一命,让我不至于饿死在路边啊!”
筱雨芳的脸顿时黑了下来,说:“我救你可不是为了银子!”也不给杨梦龙解释的机会,端起盛着热水的木盆、热毛巾,头也不回的走了。
杨梦龙摸不着头脑,瞅着筱君:“她怎么啦?”
筱君一字字说:“你惹她生气了!”跳下床跟了出去。
杨梦龙大叫:“靠,你倒是把银子拿过去给她啊!”
筱君在门口探出半个小脑袋,面带坏笑:“这么重的东西,我拿不动啊,还是你拿过去给她吧。”说完,嗖一声不见了。
杨梦龙赌气把银子扔回床,咕哝:“我拿过去给她?我过去干嘛?吃闭门羹啊?哼,不要就不要,反正银子又不会咬人,我搂着它睡好了,哼!”气哼哼的将金银装回袋里,藏好,然后双手枕头躺下,睡觉。
他是躺下了,可是有人睡不着,而且还不止一个。
砰!
一个大瓷瓶被人使出全身的力气惯到墙上,撞得粉碎。要是杨梦龙在场,非心疼得昏过去不可:这可是成化年间的青花瓷瓶,放到二十一世纪,几百万上千万那是妥妥的!这砰一下子就把一千几百万给砸了个粉碎,有钱也不能这么任性啊!
砰!
这回被砸碎的是一只斗彩瓷碗,又有一千几百万完蛋了。转眼之间毁掉了一两千万的罪魁祸首面目赤红,两眼喷火,一把掀翻了一张桌子,指着耸拉着脑袋站成一排的家丁的鼻子破口大骂:“废物!通通都是废物!平时一个个不可一世的,吹得天下无敌,结果呢?连个毛头小子都打不过,我养着你们这帮废物有什么用!!!”
这帮平时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家丁现在一个个像个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恨不得把头缩回脖子去。他们这次丢脸丢大了,十个人,还是车轮战,居然让杨梦龙重伤了九个,最后那个不敢出战才逃过一劫,张千户的脸都让他们给丢光了!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千户大人最精锐的家丁居然是这副德行,张千户的名声能好到哪里去?真的是熊将熊兵啊!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他们只能耸拉着脑袋挨训,祈祷千户大人的怒火快点过去,否则没法活了。
可惜,他们低估了千户大人的愤怒。张千户冲这帮家伙咆哮:“你们平时不是很能说的吗?怎么现在一个个都不吱声了!?说话!”
家丁们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以免被张千户的滔天怒火烧焦。说话?现在千户大人火气正大,当出头鸟肯定没好果子吃的,还是缩着的好。
这时,张郁的心情反而好了一点,看到那些家丁一个个被打得比他还惨,他心里暗爽:现在你们知道那个黑小子的厉害了吧?不是我学艺不精,而是那小子太凶悍了啊,看你们还敢不敢拿这事来嘲笑老子!不过,杨梦龙没有打这帮家丁的脸,这让他暗暗有点不满,凭啥把我的脸打得跟个南瓜似的,却不打他们的脸啊,这不公平嘛!不过也只是有点不满就算了,给他个缸子做胆他也不敢去向杨梦龙抗议的。他有些不解:“爹,那小子真这么厉害,我们最精锐的家丁都打不过他吗?”
张千户一听这话就冒火:“那小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无赖拳术,打起来完全不按套路出招,又踢又咬跟条疯狗似的,而这帮废物又太无能,被他一个接一个轻松的给打趴下了!”
张郁很是纳闷:“他用的是什么拳法,这么厉害!?”
那名声称自己练过铁布纱,刀枪不入的家丁现在头已经被包成了粽子,整个人看上去呆呆傻傻的,他该不会是被杨梦龙那一肘给砸傻了吧?好在,铁布纱不是白练的,他虽然整个人晕陀陀的,但还撑得住,没有趴下,愣愣的说:“大人,公子,小人走南闯北,打过交道的拳师着实不少,可真没见过如此凶悍和无赖的拳术……它不像是南北流派中任何一门拳术,倒像是外国传进来的!”
张千户面色一沉:“外国传进来的?难道这小子有外国背景?”露出一丝阴笑,“真要是这样,我们就有文章可作了……马上想办法查清楚这小子的来历,哼,他让我一时不痛快,我就要他一辈子不痛快!”
方逸之也没有睡,他在伏案疾书:
“阁老均鉴:
自去年建奴入寇以来,京畿重地遍地烽线,血流成河,无数城池沦陷,百姓或被屠戮,或为奴役,国朝二百五十余年,奇耻大辱,莫过于此!阁老身为大明擎天柱,想必忧心如焚,寝食不安吧?下官无能,无力组织民壮奋起杀敌,只能将民众转移进县城,严防死守,力求保住县城,不为建奴蹂躏,形势之危殆,实在令人胆寒……几日来我县民壮与建奴多次交锋,侥幸获胜,斩首十八级,生俘一名,夺得战马数十匹,刀枪盔甲一批,此番小胜当可稍挫建奴之威风,也略报一二皇恩。生俘、首级、兵器等将在适当时机送至京城,这数十匹战马颇为强健,正可献与阁老充实骑兵,此乃下官一点心意,望阁老笑纳。
又:我县义士杨梦龙武艺超群,智勇双全,在抵抗建奴之战中大发神威,斩杀建奴多名,并手刃一名建奴白甲,实乃可造之才,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一员勇将,若阁老能指点一二,实是此子之幸!”
一封信洋洋千言,一挥而就,力透纸背,文采飞扬,方县令对此甚为满意,放下笔后将信笺拿起来吹干墨汁,小心的装入信封中封好,交给一名仆人:“把信拿好,带上一名建奴的首级骑上快马连夜出发,一定要把信交到孙阁老手里。我们方家能否一飞冲天,就看这一回了!”
那名仆人恭敬的说:“是,老爷,小人拼着这条命不要,也会把信送到阁老手里的!”
方逸之微微一笑:“此事若成,少不了你的赏钱,快去吧。”
那名仆人施了一礼,退了出去,很快就准备停当,出发了。
方逸之悠悠一叹,随手翻开一本书,却一页都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他也真够倒霉的,三十七岁了才金榜题名,成为京官,本以为从此可以平步青云,却被扔到一个没有人注意的角落去当一个没什么油水的闲官,虚度年华!京官确实比地方官要风光些,天子脚下嘛,然而京官也有自己的苦处,那就是来钱的门道远没有地方大员多,只有地方官跑到京城求你帮忙办事,或者代天子巡狩四方,才能弄到点外块,其他时候嘛,就老老实实守着那份死工资度日吧。就连这点外块都不是那么好挣的,冗官现象严重啊,看到来钱的活大家一窝蜂的上,得有点实力才捞得到钱,没有实力的,谁送钱求你帮忙啊?他刚好属于没实力的那种,又不愿意像御史台那些御史言官那样疯狗似的咬有实权的大员,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惨啊!好不容易,离开了那个令他窒息的大染缸,跑到这里当一个县令,试图一展拳脚,在让自己过得好一点的同时也让全县老百姓过得好一点,结果又他妈的碰上了建奴入寇,搞不好连命都保不住!唉,这世道,别说老百姓了,连他这个当官的都快活不下去了啊!好在,杨梦龙的出现给他带来了一丝希望,手刃建奴白甲,斩首十余级,这样的战绩在一片丢城失地的哀声中也算显眼了,如果运作得好,没准他会因此得到高升,从此翻身呢!
方大人微微苦笑,怎么如此功利了?不过也是,快五十了,能不急吗?再不翻身就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