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所乘的楼船共有两层舱室,一层是桨手们划桨的地方,二层是弓弩手用于作战的射击位置,甲板上还建有瞭望指挥用的楼台,布置有锣鼓旗帜等物品,不过现下已改作了皇帝议事的场所。
赵骥在侍者的指引下,小心翼翼地登上楼台,他正要跪下行三跪九叩的君臣大礼,刘备却快步上前把他扶起来,满是赞赏地说到:“昌懿辛苦,若非是你巧施妙计取了巫县,朕今日还到不得这里”。
赵骥本就不习惯这见官就跪的陋习,顺势站起来躬身答到:“全仗陛下居中定夺,众大人运筹帷幄,臣不过是按图索骥,出了些应尽之力而已”。
“年轻人不自夸是好的,但也不用如此谨小慎微”,刘备露出个欣慰的笑容道,“你能因势利导,及时调整了劝降的顺序,这很好,任事者就该当如此,不可拘泥于死板的形式”。
刘备拉着赵骥走到楼台中间的大案旁,指着案上的地图问:“巫县已下,昌懿以为此后宜当如何?”
赵骥迟疑着望向侍立在旁的程畿,却听刘备轻笑道:“别去看季然,你只管说,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无论对错,朕都绝不会怪你的”。
赵骥默思片刻,以现在的形势来看,自己先前提出的兵出湘水的方案应该已被否决了,当务之急是另想办法阻止历史按照原本的轨道继续发展,就算无法改变这场战争的结局,也至少不能败得太惨,虽然自己留有后手,但战场上的事情实在难说,万一到时候被卷入溃兵之中,可就不妙了。
“那就请恕臣大胆了”,赵骥走近地图指着说到,“我军沿江而下,接下来需要攻克的依次是秭归、夷道和西陵,秭归无险可依,攻之不难,而夷道和西陵皆城固粮足,难以猝克,不如请陛下暂驻秭归为后援,另遣重将为前驱,待攻拔西陵后再做打算”。
刘备回头看看身后的镇北将军黄权,又转过头来说到:“朕率大军长驱直进,纵使西陵城固又有何碍,将为兵胆,朕若不肯身临战阵,又岂望士卒用命乎”。
赵骥心中暗叹一声,其实刘备坚持沿江而进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失败的结局,他知道历史上黄权也曾自荐领兵以为前驱,这样就算战事不利也不至于全军溃败,可惜刘备并没有采纳,自己再劝也不过是寄希望于万一罢了。
大军按照预定的计划继续前进,数日后到达了秭归,东吴的宜都太守陆逊略作抵抗便弃城而走,刘备引军入城后,志得意满地挥鞭东指道:“孙权当年也堪称雄主,如今却怎么如此糊涂,居然派了陆逊这么个懦弱的年轻书生来镇守宜都,如此用人焉能不败”。
骄兵必败啊,赵骥心道,刘备刚出兵时还比较谨慎,知道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现在连克巫县和秭归以后,就有点飘飘然了,陆逊可不是什么懦弱书生,这家伙阴着呢。
刘备随即召集谋臣商议战略,首先由从事祭酒程畿阐明当前的战场态势:“吴军新败,陆逊部已全师退入西陵,另有朱然、潘璋、韩当、徐盛、孙恒各部赶赴增援,兵力共有五万上下,现有陆逊和韩当、徐盛三部人马在西陵一带分守险要,潘璋驻在麦城以北为西陵后劲,孙恒在西陵南岸据守夷道,朱然率水军封锁夷道以西江面”。
程畿接着又开始公布汉军的行动部署:“拟以前部督张南所部包围夷道县,水师左右督杜路、刘宁进据枝江口,截断夷道县和西陵县之间的联系,以镇北将军黄权为主将、荆州治中庞林为辅,领兵一万出当阳以南,防备东三郡的魏军来袭,以中领军吴班为前锋,领兵八千直抵夷陵下寨,若吴军出战,则诈败伪退,引吴军进山,其余各部于山中设伏,待歼敌主力之后,再全师攻打西陵”。
行动部署事先已经征求过了几位主要谋臣大将的意见,大家现在自然没有意见,迅速地达成了一致,刘备今日心情不错,便与众人接着闲聊起其它和战事相关的话题。
“不知孙权这次会以何人为督?”刘备想了一阵,然后笑着摇摇头,“吕蒙之后,江东再无名将,我可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胜任此职了”。
“会不会是韩当”,程畿试探道,“韩当侍奉过孙家两代三人,在东吴诸将中资历最深,由他来节制全军,其余人当无二话”。
“臣以为是朱然”,马良也猜道,“韩当虽是元老,但不过是一斗将而已,并无帅将之才,朱然和孙权曾同窗授学,素来关系亲近,近来又多有战功,被委以江陵重任,臣是以有此猜测”。
其余人也纷纷表达意见,或有说是潘璋的,或有说是徐盛的,但唯独无人猜是陆逊。
刘备见赵骥缩在最外面一言不发,和其他人的热烈情绪大相径庭,便点名问到:“昌懿,说说你的看法”。
赵骥本不想说话,但皇帝既然点了自己的名,也不好不答,只得站出来勉强说道:“臣以为是陆逊”。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就变作了满堂的大笑,庞林忍不住揶揄道:“要真是陆逊就好了,哈哈,若是你猜准了的话,我甘愿输给你五十金”。
“好,一言为定”,赵骥表情严肃地颌首答到,“我就和治中大人赌了这场约”。
众人本在哄笑,但见赵骥神情笃定,纷纷愕然着收敛起笑容,程畿见状连忙站出来朝庞林拱手打个圆场说:“年轻人开玩笑没分寸,哪有在御前拿军国大事来赌赛的道理,且莫理会他”。
庞林不满地哼了一下不再作声,程畿又看向赵骥斥道:“你每月才多少俸禄,你能拿得出五十金来?陛下面前岂可胡乱玩笑”。
赵骥原是不忿庞林当众揶揄自己,一时意气用事而已,并没有真和庞林打赌的意思,现在既有程畿出面解围,也就息事宁人地沉默着退了下去。
“且慢”,一直含笑旁观的刘备突然饶有兴致地说到,“朕观昌懿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