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担心,时间就来得越快。
八月初七还是到了。虽说叶冰杺万般无奈,可还是在这一日穿上精心挑选的淡紫色轻纱,等待栗钧天的到来。她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
她想在这一天,和栗钧天度过最后一个生日,也为栗钧天准备了一件特殊的生日礼物。
也决定进入佟家以后,再也不过自己的生日。因为,进入佟府,就等于从前的那个叶冰杺,已经死了。
然而清晨,却并未等到栗钧天的出现。
世事难料,因为栗钧天在八月初六晚,由于和柳松柏拌嘴,被栗常鸿几乎打个半死。被锁在了柴房。
叶冰杺知道,栗钧天从不失信,但又不敢跑出去找,怕错过了。就一直等到了黄昏时分。
这时,佟家派来的喜娘已经送来了明日的嫁衣。心痛如绞,却不想连累栗钧天,只得随喜娘回到屋中。
栗钧天被锁起来,没办法出去,想尽一切办法都没能打开门。柴房里,除了一些朽木,再无其它工具。
他恨死了父亲,更加激起对柳松柏的仇恨。
因为这一日如果没法见到叶冰杺,也就没法度过最后一次的生日。整个人就像是丢失了魂魄一样,一直砸门,砸到自己精疲力竭……
直到母亲回家后,他才被放了出来。可惜,已经太晚了。这晚,栗钧天拖着伤痕,一口饭都没有吃。
只想在叶冰杺出嫁前,见她最后一面。生日过不过都已经无所谓了。
于是,趁着栗常鸿不备,跑了。
一路上像风一样,发疯似的跑向戏楼。哪怕鞋子跑掉了也丝毫不顾。来到戏楼前,见大门上已经挂上了红布。
无暇顾及那些,便想从后院翻墙而入。可是却看见院中高朋满座。这就注定自己无法看见叶冰杺了。
但就算等,栗钧天也要等到半夜。
宾客走后,已过亥时。
只听见喜娘们在闺房门口说:“小姐,明日巳时,我等便前来为小姐更衣伺候。”说罢,便退了出来,和其余的佟府下人们坐着马车走了。
栗钧天见时机已到,跳墙而入,小心翼翼推开房门。
叶冰杺回眸一望,栗钧天便三步而至,抱住了叶冰杺。
看着少了一只鞋的栗钧天,叶冰杺知道他一定是出了事,才跑来的。
栗钧天赶紧解释:“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叶冰杺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说:“天儿,闭上眼睛。”
栗钧天不知叶冰杺这是何意。但还是闭上了眼睛……
他只感觉到自己无法呼吸,一种从未有过的气息和自己近在咫尺。
四行泪水在两人的鼻尖划过。甜而苦。此时的他,又能懂什么呢?
良久,叶冰杺才说:“不,没有晚……今生,还能与你相见,我死而无憾。”
“你是我叶冰杺唯一的爱人,就算是到了天地尽头,也不会变。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叶冰杺知道,无论多么昂贵的生日礼物,都无法言语内心对爱的表达。因此,这个礼物,是自己唯一能做的。此刻能相互陪伴,便再无遗憾。
“杺……杺儿……”栗钧天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叶冰杺抱着心爱的栗钧天,下巴紧紧贴在栗钧天的肩膀上。颤颤巍巍地说:“真好,今生能听见你这样叫杺儿……杺儿就知足了,再也没有遗憾了……”
两个人就一直紧紧抱在一起,再没有说话。
西窗的烛光一点点变淡。直到卯时,栗钧天这才逐渐放开手,但是叶冰杺却将他抱得更紧了。
没有经历过如此的人,又怎会懂。若是放手,那便只能来生再见。
可是栗钧天很清楚,时间快到了,痛哭之后,便痛不欲生地挣脱开。
两个人的手,就随着时间一点点从指尖消失。栗钧天必须要走了,因为若是不离开,定然会被别人发现。
“天儿!我……我爱你!……”叶冰杺看着眼前即将离去的栗钧天,终于还是说出了那三个字。
栗钧天又走过来,抱紧她。“我走了,杺儿……你要好好活着,别忘了,你答应过我……”
栗钧天跑出了房门,从后院翻身而出。
此时,天空乌云密布,云层中闪烁着紫色的雷电。尽管声响盖过,但是却压不住栗钧天的吼声……
清晨,少将军府敞开朱门。八方宾客络绎不绝。朝中百官也前来贺喜。
佟府门前,站立身着盛装的佟家仆人,手持各类鲜花拱手迎客。喜庆的笑声几乎掩盖了锣鼓声。
府中,早已是张灯结彩。新建的婚楼,彰显出无比的奢华。那岂是普通人家能装修得起?
庭院之中,连日来搭建的豪华喜棚,简直就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五彩的绸带随着秋风起舞。
那棚顶的梁柱之上,镶嵌着很多形态各异的宝石,在晨曦的照耀下,可谓是璀璨耀眼。
喜堂之上,来自各地的宾客云集。除紫山城一些大家商贾之外,几乎都是各个官府及军帐之人。
正厅中堂下方的楠木方桌上,碗口粗的红色蜡烛,将整个本就大红高挂的大堂照得更加绚丽。
中堂取走了原先的挂画,换成了一幅巨大的“双喜”。那字上也镶嵌着很多红玛瑙,简直熠熠生辉,释放出有钱人那所谓的崇高地位。
贺喜的人们一边聊着天,一边互相吹捧。等待着少将军从凤戏楼将新娘迎娶过门。
凤戏楼中的学员小姐妹们,为叶冰杺化妆穿衣。她们不敢多问,了解叶冰杺的人都知道,她真正爱的人是谁。
可是,如今这“大喜”的日子,谁又敢去破坏气氛呢?
闺房内,叶冰杺的学员小姐妹们,还有佟家派来的喜娘为她披上凤冠,红纸染唇。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叶冰杺多想,这身嫁衣是为栗钧天所穿。
可是想再多,事实就是如此,谁也改变不了。
纵然真爱又能如何?怎奈奸臣当道,身负重任,自由之身在这世间又能值多少钱。这就是天下第一美人的归宿吗?
佟家的少将军佟若君,身着大红喜袍,头戴金冠,英姿飒爽,就连胯下的骏马也身披红鞍,头顶红花。
来到凤戏楼前,敲锣打鼓,引来无数围观群众。
众人凑着热闹,言语不一。
“这叶家千金可真是命好呀,听说佟府为了迎娶她,为叶家的彩礼足足有一千两黄金呢!”
“一千两?乱说,我听说只给了五百两。这二人是指腹为婚。”
“不,哪来的指腹为婚。我看,定是这佟若君贪恋这天下第一美人,才舍得花钱把叶家千金买下来而已。”
“不对不对,我可听说了。佟若君年纪轻轻就成了少将军,那在朝廷里可是最有威严的少将军。要我说呀,是叶小姐命好!”
……
戏楼正堂内,叶冰杺头顶喜盖,跪拜父亲叶楚音。“爹,女儿走了,往后就剩您一人了,您老可千万要保重。”
扶起叶冰杺,叶楚音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凑到耳边小声说:“孩子,是这世道不公,才害了我儿……”
叶冰杺也小声说:“爹,女儿临走前求您件事。如果天儿有一天需要您的帮助,求爹您一定要照顾好他……”
“女儿此去,不知今生是否还能再见到天儿,只希望他能早点长大。”
说罢,又向父亲深深磕了三个头。
叶楚音再次扶起她。“孩子……放心吧!爹答应你。走吧……时辰到了……”
在喜娘的搀扶下,叶冰杺步入八抬大轿。乐师们奏响欢快的喜乐,锣鼓声中,伴着众人的呼喊,跟着少将军的马,往东城缓缓而去。
对于少将军佟若君来说,早已是迫不及待,因为他只贪恋美色。而对叶冰杺而言,只希望再慢一点,只希望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人群中,栗钧天显得丝毫不起眼。只是伸着脖子一直追着花轿走。在周围人的眼里,他只是一个小孩,爱凑热闹而已。
花轿内,叶冰杺手中紧握栗钧天送给她的第二个小木盒,桑叶被她藏起来了。因为不能害了栗钧天……
此刻,她能感觉到栗钧天就在自己附近,甚至能听见他的脉搏和焦急的呼吸声。
终于,还是到了佟府大门……
佟府朱门上书对联:金童玉女喜结良缘,天下无双永结同心。横批:执手偕老
“落……轿……”随着一声呼喊,乐师们换了更加喜庆的奏乐。
轿帘掀开,叶冰杺披着盖头下来。在喜娘的搀扶和指引下,佟若君和叶冰杺,牵着红花绫罗,缓缓走向府内。
栗钧天就那样看着……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走向远处。渐渐,消失在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