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彦生心里很清楚,自己能弄到盘尼西林的地方,也只有仁和医院的药房,因为那里有他的发小和同学郑长河。
不过,在他的心里还是有过不去,上次在药房悄悄拿走的两支盘尼西林,也不知道郑长河最后是怎么处理的,如果现在再去那,会怎么样?主要是对郑长河怎么样?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赔偿那是必须的。目前市面上就是一根金条也换不来一支盘尼西林。
顾彦生走在马路上,心里盘算着盘尼西林的事,当然,他比谁都更清楚,首长的伤口发炎恶化,高烧不退,没有盘尼西林那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盘尼西林对于顾彦生来说,那是当务之急啊。
人行道上一个烟盒,顾彦生一脚将他踢出老远。
在一家餐馆,顾彦生和支持面对面坐着,斟满酒的酒杯就等着主人顾彦生的一声令下了。
“来,”顾彦生首先端起酒杯,说:“郑长河,好像我们有段时间没在一起喝酒了。”
“你是个大忙人。哎,今天城里是怎么啦,开仗了。我听说共党的伤员闯了城门,跑了。”
顾彦生并没有在意郑长河在说什么,眼下,他的心里装的就是盘尼西林。
郑长河喝完杯中酒,继续说:“不过,我听说,共党的伤员最终还是没有跳掉,被宪兵的车子追上了,撞车了,”郑长河咋咋嘴,有点惋惜的说:“汽车摩托车的爆炸,连个尸骨都没留下啊。”
听郑长河这么一说,顾彦生的心里一怔,自己忙于自己的那份工作,还没有听到关于姜云军他们的消息。
“算了,郑长河,还是别关心政治的好。像我一样,身在曹营,都不管曹营的事,每天有碗饭吃,晚上有个地方睡觉就行了。”
顾彦生在郑长河的面前,从来都是这样一副漠不关心高高挂起的态度,有时候,还真让郑长河看不清这位发小的真实面目。
“我是不关心政治,但是,政治他关心我啊?我有什么办法?”
“此话怎么说?”
“政治就是时势,而眼下动荡不定的时势,关系到我的工作稳定,我工作的稳定关系到我的生存条件……”
顾彦生端起酒杯:“喝酒——”打断了郑长河的一番理论。
顾彦生的心里不得不承认郑长河说的不无道理,只是自己不能跟他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他想了想,上次的举动有点对不住这位发小,这次应该得到他的支持。
当顾彦生向郑长河提出要一支盘尼西林的时候,顾彦生看得很清楚,郑长河的眼睛都直了。
顾彦生被郑长河看得有点发毛了,问道:“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你还要盘尼西林干什么?”
“还要?”顾彦生看着郑长河。不明白他的意思。
“上次拿了两支,还不够吗?”
顾彦生感到尴尬。原来,上次拿的两支盘尼西林,郑长河知道是自己拿的了。
郑长河叙述了那段往事。原来,当军警把所有的外科医生都集中之后,他们也想到了用控制药物,尤其是消炎药。就在顾彦生悄悄拿走了两支盘尼西林的时候,郑长河很快就发现了药柜里少了两支盘尼西林。不用想,他马上猜到是顾彦生拿走了,因为只有顾彦生接近过那个药柜,再说了,一般的外人是不会走进药房的。战争时期,盘尼西林贵过黄金,但是,他相信顾彦生拿了盘尼西林绝不会是为了几个钱,一定有他的用途。
还算好,来盘查药物的只是做个登记,对以往的用途并没有过多的过问。郑长河原以为这是顺利的过去了,还在暗暗庆幸,顾彦生还好早拿了,否则登记好再拿,事情就麻烦了。就在郑长河长舒一口气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说:“好像少了两支。”
后果不想而知。一切的一切就从这位长舌男开始了。
郑长河是药柜的主管,钥匙只有他一个人有,当然,他就是首当其中的被怀疑的人物。当下,郑长河就被宪兵带走了。
在宪兵司令部的监狱里,郑长河尝到了非人的酷刑。
第一次过堂,就昏迷了几次,最后,他吐着已经含糊不清的口吻说:“我赔。我赔。”
郑长河承认,两支盘尼西林是他在整理药柜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因为心里害怕,不敢承认。
按照郑长河说的,宪兵在指定的地点,找到了两支破碎的药瓶,这才算是过去了。
郑长河说完,撩起衣服,顾彦生看到他身上的伤痕,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他端起酒杯:“长河兄弟,我敬你一杯。”
顾彦生放下酒杯问道:“你既然才是是我拿的,那为什么不把我抬出来呢?”
“我是那种人吗?”
顾彦生有点感动了,他说:“这就是兄弟,就是敢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兄弟。”
“好了,你要盘尼西林干什么?是给谁?我也不过问了。我也知道,你不到关键的时候,是不会来找我的。这样,两个小时之后,你到医院的门口等我。”
顾彦生端起酒杯,“大恩不言谢,不说了,一切都在酒杯中,来,干了。”
两个人非常豪爽的喝了个底朝天。
从和平旅社回来,已经是半夜了。顾彦生走进臭水沟的那个“家”,一进门,随手将手里的手术刀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扎在了墙上一张画上的人物的喉管上 。
顾彦生环顾了一下整个屋子,这边首长顺利的营救出来,刚刚又给他打了一针盘尼西林,应该是没有问题了,接下来,就是明天如何营救王海媚的事情了。
他拿出余飞翔给他的照片,找到那张别墅的照片,仔细看着,又拿出纸和笔,凭着自己那天周大虎带自己去参观别墅的印象,在纸上画着别墅的草图。
顾彦生在心里默默的念叨:“王海媚,在坚持一下,明天我们就会见面,织宇那个薛传雄的畜生,我一定会让他似得很难看,为你好好的出了这口恶气。”
又是一个好天气。
天高云淡,空气清新,风儿带着一丝丝的清凉。已经过了处暑的节气了,南方的天空浩淼如蓝色的大海,悠然飘过的白云,若千帆静泊,隐着粼粼波光。
9月1日,对于读书人来说,这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意味着放了两个月的暑假已经结束,新学期开始了。
廖建忠和以前一样,早早的就起来了,洗漱完了之后,就来到操场上跑步。此刻的廖建忠感到浑身的轻松,这个暑假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噩梦。当噩梦醒来,已经是开学了,换了一个环境,摆脱了特务的额盯梢和监视。他伸展肢体,作者跑步前的热身运动。
“廖建忠同学,早啊。”
廖建忠这才注意到新来的插班生、他的上下铺杜鑫生,已经跑了几圈了,满头的大汗足以说明着一点。
“你好,杜鑫生同学,没想到你也喜欢跑步啊?”
“习惯了。太好了,以后我们跑步有伴了。”
操场上,两个身影,一会儿一前一后,一会儿并肩而行。
顾彦生和往常一样,一大早来到处理转了一圈,队员们的休息室,周大虎的办公室,还有杨吕志的办公室,包括朱雨晴的办公室,反正是该去的地方,都去了,亮个相。之后,他返回自己的办公室,从门后面那个镖靶上取下几个镖,在手掌心掂了掂,放入口袋。
顾彦生在处理,也算是个出了名的老油条了。他走在楼道里。嘴里吹着口哨,那把手术刀在他的手指上旋转着,就这样一路口哨的出了办公大楼。当他走出大院的时候,一个哨兵向他敬了一个礼,问道:“顾队副卖出去啊?”
顾彦生停下脚步,单去了哨兵肩上的一片树叶,笑了笑,扬长而去。
廖建忠抱着书从寝室到教室,让他感到心寒的是,同学对他好像就是一个陌生人一样,有些人还明显躲着他,看到他走过来,就离开了。
廖建忠带着满脑子的疑虑走进教室。原本教室里叽叽咋咋的,一看到廖建忠进来,立刻平静下来,比老师来了还要安静。廖建忠明显感觉到,同学们看他的眼神已经不是以前说的眼神了,有质疑。有奇怪,有不信任,反正很多,廖建忠一时也说不清楚。
令他感到诧异的是,他的同桌竟然还是杜鑫生。
“别理会他们的眼神。”杜鑫生轻轻的劝说。
“没事。”廖建忠不肖一顾的说着,坐了下来。现在全班,以致全校,估计是有这个杜鑫生会和自己说说话了。
一个人走向成熟是困难的。如泰戈尔所说,除了通过黑夜的道路,无以到达光明。很无奈的一个事实是,成熟总是和人生的挫折联系在一起的,“传着授业解惑也”并不能让你成熟,而需要时间与代价的付出。通往成熟的道路,没有终点,只有行程。一句话,没有磨难,就没有成熟。
廖建忠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