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豫西北的风俗,“行水”的前一天下午,主办方就要进行“点卯”,召集前来参加“行水”的各支队伍,到火神爷处上香、烧纸报到,让火神爷清点检阅一下“行水”的队伍,同时也便于主办方安排从第二天正式开始的各项活动。
从正月初六开始,八路军白虎营就开始接待来自四面八方的绿林好汉们,并表现出了超常的热情。这种超常的热情主要来自于他们接待的绿林好汉们的两点感受。
一是白虎营的副营长张兆龙亲自带人在山口外迎接他们。见面相互认识和登记清楚后,张副营长有礼有节地交代了一番注意事项,暂时收存了他们带来的武器,然后给每个山寨都专门安排了两名战士全天陪同服务;
二是白虎营专门在潮音洞外搭建了几大排棚屋,将每个山寨的人都平等地安排住下。
各个山寨好汉们的吃饭,也是由白虎营的战士专门抬到棚屋中,每顿饭酒菜管够,但就是不准山寨之间相互串联,这是进山前张兆龙代表主办方白虎营宣布的禁止事项之一,目的是防止有人恶意串联,造成比武结果的不公平。
这样的安排虽然还是有少数人有意见,但大多数的山寨好汉们都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支持。
第二天,即正月初七下午3点,潮音洞外鼓乐齐鸣,在数百名军容齐整、荷枪实弹的白虎营战士们围成的一个方形祭祀大阵中,一个身着传统服装的司仪登上阵前的高台,用他那洪亮的声音宣布开始“行水”仪式的点卯。
八路军白虎营营长李向北第一个接受点卯出场,然后进入大阵内代表白虎营站队。
紧接着接受点卯出场的,是各个山寨的大寨主,无论你队伍大小,都按照报到的先后登记顺序,由司仪向众人逐一介绍后进入,紧挨着李向北站队。
大寨主以外的随行参赛人员,则是在祭祀大阵外围的十几排简易长凳上休息观摩。
司仪点卯结束后,众人都听出最后一名正好是第108号,是沁阳县野牛岭的野牛寨,这个数字让场内场外的人联想起了水浒传上面的一百零单八将,都不由得笑着议论起来。
108个寨主站成了整齐的三排,个个看上去精神焕发。除了第一排打头的李向北一身八路军军装外,还有二十几个寨主穿着不同的军服,有国军的、有原东北军的、西北军的,甚至还有几个是旧军阀时期的,体现了这些山寨原来的出身。
在阵阵鞭炮声中,十几名祭祀人员请出一尊火神雕像。司仪带领众人在神像前面宣读了祭文,然后带领众寨主焚香烧纸祭祀。
祭祀完毕,司仪请主办方八路军白虎营营长李向北登台致辞。
李向北在众人的掌声中登上那座专门为比武而搭建的擂台,他郑重地抱拳行礼,然后朗声说道:“各位寨主、各位英雄好汉,我李向北曾经也是绿林人士,如果不是为了打鬼子,我和我们白虎营的大部分兄弟,可能现在还在黔西北的大山里,干着和大家一样的事情。”
他故意稍停,扫视了台下一圈,见不少寨主都是面带笑容,于是继续说道:“我们八路军白虎营举办这场“行水”比武大会,目的就是借此机会,以武会友。我们共同的敌人是小鬼子和那些和小鬼子狼狈为奸的汉奸走狗二鬼子,所以不管过去我们八路军和各路英雄好汉有没有误会,在此都可以一笔勾销。一句话,只要大家不把枪口对准我们,就是我们八路军的友军。”
台下参加比武的各路英雄好汉,有一半都是仰慕白虎营的名声而来的,即便是那另外的一半人,许多人从昨日到今天,都看见了军容严整、士气高昂的白虎营战士,看到了战士们身背的那些清一色的德式武器,更是产生了几分畏惧,此时听到李向北这样一说,都高兴得大声鼓起掌来。
李向北在掌声中抱拳谢过,待掌声停下后,继续慨然说道:“各位寨主和众位英雄远道而来,足见对我白虎营情深义重。话不多说,请大家先看本次比赛最后胜利者的奖品!”
李向北说到这里,打出了三声响亮的呼哨。很快,潮音洞左边的峡谷中就传来了一阵密如鼓点的马蹄声。
现场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循声望去,只见不多时,一彪八路军骑兵威风凛凛地从山谷中冲了出来。
不少山寨的头领和随从人员均被吓得一惊,但当他们看清楚这股骑兵后面是长长的一支无人骑乘的马队时,顿时明白这真的是主办方白虎营在展示比武大赛最后的奖品,这才放下心来。
领头的骑兵约有一个连,打头的那个身材彪悍的年轻骑士,正是豫西独立团的骑兵连长刘虎子,他奉命带着骑兵连,配合白虎营办好这次“行水”大会。
刘虎子带着骑兵连和马队在擂台前风驰电掣地绕了一圈后,又引领着马队返回山谷深处。虽然他们来去只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但却让现场的人们都看得血脉喷张起来。
所有的山寨头领和随从们再次受到了震慑,人人都在心中震惊八路军白虎营的实力竟然如此强大,不少人已经下了决心,开始思忖着如何利用好这次难得的机会,与白虎营交好,有的甚至还动起了投靠白虎营的心思。
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心向白虎营,也有少数的寨主在震惊之后,反倒是动起了坏心思,对赢取眼前这一个连的战马更是下定了决心。
“老东北”的大寨主童大牙就是这样的人之一。他看着很快就隐入山谷深处的这队人马,心中慢慢充满了得意。他觉得只要抱铁了日本人的大腿,即使这次比武不能最后获胜,他的保安旅也能建立一支这样的骑兵,甚至不是一个连,还可能是一个营。
在外围观摩的各路好汉中,“老东北”的三当家徐四贵也在贪婪地注视着逐渐消失的马队,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哈哈,再过两天,这些所有的战马,都将回到我大日本皇军的手中。
在徐四贵和四当家郑大成之间的那两个日本武者,却是一脸的激愤:八格牙路,这本来就是我大日本皇军的马匹,如今却是要我们来比武争取,这些支那人真是该死!
郑大成当然无法猜出身边这三个人的心思。他此时想到的却是留守山寨的二当家林春。因为林春没来,他对这场比武根本就不抱希望,因为他在路上就已经看出了身边这两个日本高手的虚实,加上童大牙现在那副被大烟和女人快要掏空了的身体,根本就不可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郑大成是“老东北”里武功仅次于林春的人。他自看到李向北走上高台讲话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这位八路军白虎营的年轻营长,绝对是一个绝顶的高手。他也最了解林春的武艺,如果是林春跟着来的话,或许还有一点机会。
郑大成绝对想不到,他心里念叨着的二当家林春,此时带着一个少年,两人两骑已经飞马抵达了八里沟外面的山口,正在接受白虎营一组潜伏哨的盘问。
这组潜伏哨带队的是2连副连长卢老三,他这组人是潜伏得最远的一组,副营长张兆龙之前曾专门叮嘱过他,发现敌情应该如何如何应对,千万不要吓跑了敌人。
卢老三在舍虎寨时打仗就是一把好手,曾经当过统管近百人的大火长,改编至今从班长升至副连长,作战经验十分丰富。
卢老三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喝两口小酒,而且爱喝不同地方的酒。他从山寨出来后走过了许多不同的地方,喝到了许多不同的好酒,所以即便是天天提着脑袋打小鬼子,他也觉得比在山寨时更有滋味。
看见是一名汉子带着一个少年骑马赶来,虽然与副营长张兆龙所推测的情况毫不相关,但卢老三仍然不敢怠慢,连忙带着身边的几名兄弟将两骑人马拦了下来。
那汉子听到卢老三大声喝令停下之后,马上就和少年一起勒停了坐骑,下马接受盘问和检查。
卢老三话还没有问完,突见那个少年跑上来拉住了他:“卢三伯,你不认得我啦?我是继武啊!”
卢老三一楞,定睛一看,果然是营长李向北的大孩子李继武。顿时抱住少年,又惊又喜地问道:“孩子,你怎么找到这里来啦?你妈妈他们呢?难道……”
李继武抹去脸上惊喜的泪珠,摇摇头道:“我妈他们都很好的。我是一个人跑出来找你们的。我听大人议论说我爸和队伍在开封打仗,所以就悄悄跑出来。好不容易到了开封,却没有找到你们,听说你们都撤走了,我只好到处流浪,直到遇到了我师父。”
继武转头拉过同行的汉子,向卢老三介绍道:“卢三伯,这是我的师父,幸亏是师父救了我,又收留教我武功,我才……”
卢老三赶紧抱拳向一脸笑意的汉子致意,正要开口询问并表示感谢,却听汉子急切地道:“这位卢兄,在下名叫林春,此来不仅是要将继武送到他爸爸身边,更有一桩机密大事需要当面告诉李营长,恳请卢兄速带我们秘密见李营长一面,但切记不能让正在山寨参加比武的那些人看见我们出现!”
见卢老三还有些疑惑和戒备。林春叹了口气,只得将卢老三请到一边,悄悄将自己带着李继武骑马赶来报信的原由,向他作了一个简要的介绍。
原来,三天前,在山寨的那场议事中,林春因为不愿意和日本人同往白虎营参加比武,愤而半途离开议事厅。
林春满腔愤懑地回到自己的住处,发现自己上个月救回来的那个少年李继武正在房前练武。他远远驻足观看,只见少年已经将他教的两套拳法练得不仅有模有样,而且还颇有几分功力,不由得暗暗称奇,好小子,难怪独自一人就敢出门闯荡这么远寻找父亲,不愧是天赋异禀啊!
林春在感慨中突然想起了少年曾经说过他父亲名叫李向北,刚才英雄帖上的八路军白虎营营长也叫李向北,难道就是同一个人?
林春顿时陷入了沉思,他又想起少年说过他父亲李向北是国军的营长,但这个请柬上的李向北却是八路军的营长,这会是同一个人吗?
林春马上转回议事厅,他想找个借口,将八路军的那张英雄帖要过来,让少年看看是不是他爸爸的字迹。如果是的话,那就肯定是同一个人。
就在林春走过三当家徐四贵的住处时,突然听到了房间内有人在发火骂人,说的虽然是日语,但自小就在东北长大、听得懂日语的林春,顿时听出那是在骂他。
林春连忙停下脚步,悄然贴近窗户去偷听。只听又有一个日本人接着也骂道:“既然林春如此不识抬举,待此事结束之后,就可以让他死了死了的!”
这时响起了第三个林春熟悉的声音,是三当家徐四贵的声音:“中国人有句老话,叫做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俩都给我住嘴,不要耽误了正事!小小一个林春,已经不足为虑。我现在要和你们商量的是,去到八里沟后,我们应该怎么配合松阪太君的围剿计划,确保里应外合成功,将他们一举消灭!”
前两个日本人顿时恭敬地“哈依”一声,随即和徐四贵一起开始商量行动计划。
林春听得大惊。他又继续听了一会,却因三人的声音都变得很低,听得不太清楚,他只好悄悄离开。
林春马上赶去议事厅。见里面已经空无一人,那张英雄帖还在桌上,不由得大喜,赶紧将它收进怀中,带回住处去给李继武辨认。
李继武一看就认出字迹正是爸爸李向北的亲笔,不由得热泪长流,跪求师父带自己去找爸爸。
林春那时心中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既然童大牙铁了心要当汉奸,那我也可以投奔八路军!
林春扶起李继武,让他不要着急,必须等童大牙他们明天先走,师徒二人再走不迟。
为了防止童大牙和徐四贵等人生疑,林春随后又悄悄将那张英雄帖放回了议事厅。
第二天一早,林春故意装作酒醉还没有醒来,故意不给童大牙等人送行,直到听见他们骑马走出山寨后,才从床上慢慢起来。
下午,林春召集了十几名自己的心腹干将,将山寨安排给他们严加防守之后,才带着李继武快马赶向八里沟。……
卢老三听完林春的讲述,联想起副营长张兆龙之前的安排,交代其他几个战士继续潜伏观察,他带着林春和李继武,立即抄小路向潮音洞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