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0月中旬的一个傍晚,已经在冀西北易县伏虎山落脚了一个多月的李向东的国军第15营,迎来了5位不速之客。
5位不速之客是骑着马来的,四男一女,他们到达伏虎山下时,天色已经黄昏。
第15营的一组潜伏哨发现了他们后,立即喝令他们停止前进。
5人中的那位妇女高声报上姓名,说她是龙山游击队队长夏瑜,并和另外4人一起立即下马接受检查。3名哨兵认出那位妇女确实是龙山游击队的夏队长后,连忙派出一人先上山通报,
另外的两个哨兵打了几声呼哨,让附近的另外一组潜伏哨知晓后,立即陪着夏队长一行去见营长李向东。
李向东和张继武、沈八斤、赵小山和荣少楷四人,正在连环洞中一边吃着晚饭,一边讨论着事情。听到哨兵报告夏队长带人上山后,不由得心中大喜,放下饭碗就带着沈八斤等人出洞迎客。
张继武交代炊事班赶紧多准备几份饭菜后追了出来,他抹嘴一笑,对沈八斤几人说道:“你们几个猜猜,夏队长来了,是不是营长有喜事来临了?”几人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李向东也笑了,他上次带着夏瑜上山观景交流,事后被张继武等人以此作为玩笑,说他也像土匪头领厉震山那样,看上了夏瑜,想娶一个压寨夫人。
李向东也不作申辩,因为他知道几人只是开开玩笑,苦中作乐,再说他和夏瑜交流的事情也暂时不便和他们细说,所以也就由着他们玩笑。
张继武的玩笑勾起了李向东内心对妻子冯晓君的思念。两人在南昌结婚后还没到半个月,冯晓君就因接到党组织的命令回去云南,从此音讯全无,两人从新婚至今整整分别了十年光景。
李向东曾经梦到冯晓君带着一个孩子向他跑来,虽然因梦境不够真实,搞不清是男是女,但李向东却因为此梦,一直惦记在心。他不知道冯晓君如今情况怎么样了,但现实的战乱,以及冯晓君从事的地下党工作,却是无数的危险在伴随着她,这也是李向东内心一直担忧着的原因。
一个多月前,李向东带队救下了龙山游击队队长夏瑜和剩余的二十几个人。他劝他们留在山上养伤,并联合他们一起,细致地做了伏虎山被俘的那些土匪的甄别和教育工作,取得了很好的成效。
经过甄别和教育,伏虎山原来的450多名土匪中,他们又枪毙了30多个之前死心塌地想当汉奸的人,遣散了40多个不愿再扛枪打仗的人,留下的有300人参加了李向东带领的国军,有80人参加了龙山游击队。
李向东送了一大批武器弹药给龙山游击队,留他们在山上一起训练了半个月,后来经不住夏瑜队长的再三请求,才让他们离开伏虎山。
李向东不知道的是,从8月份至今这段时间里,中国的抗战形势已经有了新的改变。
8月22日至2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陕北洛川县冯家村召开了一次扩大会议,即洛川会议,决定把工作重心放在敌后,放手发动群众,开展独立自主的游击战争,开辟敌后战场,建立敌后抗日根据地。
洛川会议是中国共产党在历史转折关头召开的一次重要会议,它明确了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战争时期的主要任务。会议决定组成中央军委,毛、朱、周三位领袖分别为主席和副主席。8月25日,中央军委发布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的命令。
中共洛川会议认识到,中国的抗战是一场艰苦的持久战,争取抗战胜利的关键,在于使已经发动的抗战发展为全面的全民族的抗战。
洛川会议后,八路军东渡黄河,毅然深入日军战线的后方,并逐渐成为敌后抗战的核心力量。此时,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基本形成,国共两党的武装已经在很大程度上紧密联合,形成了以国军为主的正面战场和以八路军和后来成立的新四军为主的敌后战场。
洛川会议明确八路军必须实行军事战略转变,即由国内革命战争的正规战向抗日民族解放战争的游击战转变。这一军事战略转变不仅关系着中国共产党和八路军的前途,而且极大地关系着整个抗日战争的坚持、发展和胜利,关系着民族解放的命运。
敌后作战意味着在敌军占领区活动,没有根据地就没有粮源、兵源、财源,缺少粮食、人员和财力支持,敌后游击战是难以支持下去的。有鉴于此,挺进敌后的八路军最紧迫的任务,除了打击日本侵略军外,就是建立根据地以发动群众,同时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共同抗击日本侵略者。
9月25日,八路军115师为了配合第二战区的友军作战,阻挡日军攻势,在山西平型关首次集中较大兵力伏击日军,发挥近战和山地战的特长,与号称“钢军”的日军第5师团第21旅团一部及辎重车队浴血拼杀,取得了平型关大捷。
此战后,八路军115师一部在副师长聂荣臻的率领下进入河北,计划开辟冀中抗日根据地。
八路军进入涞源、易县一带后,随即与先期在这里坚持抗战两年多的龙山游击队联系上,通过夏瑜队长的秘密汇报,知道了李向东这支孤悬敌后的国军队伍,作为一支战斗力很强的抗日武装,加上李向东特殊的身份,八路军随即决定主动派人联络。
夏瑜今天正是陪着八路军独立团和易县党组织的领导人一起来见李向东的。
李向东带着张继武等人,在半山腰上迎到了夏瑜等一行。夏瑜热情地介绍了领头的八路军独立团政治处副主任费孝文、易县县委书记周少瑾等四人,一行人寒暄着进入了连环洞。
费孝文等人刚走进洞内,就被这个巨大的山洞吸引住了。
连环洞名副其实,是三个大小的山洞相连,但洞顶并没有封闭,有几处洞顶就是悬崖峭壁,直通伏虎山主峰,所以洞内采光也很好。厉震天匪帮在此经营多年,洞内暗堡、明道、暗道交错密布,可谓是易守难攻。
当初若不是乔装成日军上山,又恰逢厉震山等人一心讨好日军所以集队相迎,李向东的队伍若是强攻,将会付出很大的牺牲。
费孝文等人趁着天色,参观了一下连环洞后,才坐下吃饭。饭后,费孝文让夏瑜征求了一下李向东的意见,随即和李向东等人进行了一场密谈。
李向东有意让张继武、沈八斤、赵小山和荣少楷一起参加这个密谈,一是基于多年的弟兄感情和相互信任;二是十年前他就已经和他们交流过参加南昌起义的事,众人始终和他在思想和行动上都是一致的,因为大家早就对国民党反动派感到了无比的失望和愤怒。
特别是这次殿后阻击日寇后,第3军各级长官对他们至今没有任何关心的举动,众人都感觉到了,虽然中共军队现在还很弱小,但只有跟着中共走,才是一条光明的道路。
但是,让李向东和张继武等人想不到的是,八路军高层的意见,竟然是让他们继续留在国军队伍。
费孝文耐心地向李向东等人讲述了中共中央瓦窑堡会议的精神和目前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任务,讲述了红军接受改编成为八路军的原由,讲述了八路军深入敌后开展游击战、建立敌后根据地的计划,以及当前的联合抗战局面必须共同维护等多方面的道理和形势,使李向东等人慢慢明白了让他们继续留在国军的用心。
费孝文笑着说道:“我们八路军现在很穷,难得你们还能不嫌弃前来投奔,但从当前的形势看,八路军首长建议你们还是继续留在国军队伍中更好。今后我们八路军采取和你们联合作战的方式合作,为了方便和你们联络,也为了方便你们恢复和国军上级的联系,总部首长还特地安排我们给你们送来了一部电台。”
费孝文说完,让随行人员将他们带来的一个包袱交给李向东,包袱里面正是一部电台。
李向东和张继武等几位兄弟都很感动。李向东笑道:“感谢八路军首长的关怀,我们其实已经缴获了日军的两部电台,只是没人会用,如果你们能够给我们支援一两个这方面人才的话,我愿意将另外一部送给你们!”
费孝文大喜过望:“好呀,李营长,电台可是我们最紧缺的宝贝啊!我们既然是一家人,那就这样说好啦,我带来的这部送给你们,你们那两台我带回去一部,另一部给龙山游击队,方便你们两支友军加强联络。跟我来的这两位参谋顾勇和杨林,就是这方面的人才,我带着他们来,就是打算留给你们使用的。现在既然两边都需要人,那就将顾参谋留给你们,杨参谋留给夏队长她们。”
跟随费孝文副主任同来的两位参谋顾勇和杨林闻言,立即站起身来向众人庄重敬礼,并报上了他们自己的姓名。
众人都高兴地鼓起掌来,特别是李向东等几个兄弟,不仅有了一种找到家的感觉,还第一次感受到了中共军队首长待人平等、亲切热情的作风。
这时,李向东注意到了夏瑜的异常,因为他发现她一直是闷闷不乐的。李向东于是笑着说道:“夏队长,怎么得了我们的一部电台也没见你笑一笑啊?是不是嫌一部电台太少?你还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夏瑜一听,不但没有接话,反而泪珠扑簌簌的流了出来。她本来一路上心情就很沉重,此时被李向东一问,更是抑制不住的悲伤,眼泪止不住就流了出来。
众人都愣住了,不知道夏瑜这是怎么啦。李向东更是有些窘迫,只得将疑问的眼光看向了费孝文和周少瑾等人。
费孝文和周少瑾等人也是眼眶含泪,他们都低下了头。良久,费孝文才抬头看着李向东,沉痛地说道:“向东同志,我们此行还要告诉你一件不幸的事,经八路军总部首长亲自询问云南省委的领导同志得知,你的爱人冯晓君同志,和她的父亲冯少聪同志,你的岳父大人,7年前就已经牺牲在了敌人的监狱里!……”
费孝文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李向东猝不及防,他顿时感到眼前一黑,几乎就要晕倒,两边的张继武和赵小山连忙伸手扶住他。
李向东泪流满面地问道:“晓君她,我们,是不是还有一个孩子?”
费孝文点点头,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感情道:“是的,你们已经有了一个快2岁的女儿,但她,也惨遭了敌人的毒手……。他们是被叛徒出卖的,叛徒后来被冯少明同志带人亲自处决了。”
费孝文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冯少聪、冯晓君父女俩,他们,都是我党在云南的高级优秀人才,还有一个冯少明同志,至今还在,还在云南继续战斗,中央领导和八路军首长都要求我向你转达哀悼之情,并表示对冯家和对你的敬意!”
费孝文继续真诚地说道:“向东同志,你带领的这个国军第15营,已经在敌人中间播下了威名,你们不愧是滇军中的精锐,竟然以一个编制不满的营,消灭了一个日军机械化的机动大队,还成功地跳出了鬼子的重重包围。你们在定兴消灭的日本鬼子,目前比我们一个师消灭的还要多,值得向你们学习和致敬哪!”
李向东听到这话,强忍悲痛地站起身来,向费孝文敬礼道:“多谢首长们的关心和鼓励!我一定会化悲痛为力量,加倍赏还给敌人的!”
张继武和沈八斤、赵小山、荣少楷几人也很难过,他们都简要表了一下态,表示要在李营长带领下继续坚决抗日,配合好八路军和游击队,共同打击敌人。
夏瑜终于擦干了眼泪,她也站起身来表示,今后龙山游击队不仅要继续战斗,而且要为八路军和国军第15营做好易县一带的群众工作,从各个方面来支援他们打大仗、打胜仗,消灭更多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