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之上,漂浮着浓重的血腥气。
尸体堆积如山——有秦魏韩联军的尸体,也有楚人的尸体。
红黄色的楚军旌旗迎风招展,长长的旗带卷起奇妙古老的舞蹈。
楚军将士们大胜之后,一时间竟然迷茫起来。
不知是谁带的头,悠扬的‘国殇’招魂声,响彻了整片战场。
“魂魄归来兮,护我河山……”
“魂魄归来兮,佑我田园……”
这招魂声,不但是给战死于此地的楚军将士,也是献给曾经在鲁关会战中,为了保卫楚国而牺牲的无数幽魂。
更是为淮南平原上,死在残暴联军刀剑下的无数楚国平民而招魂。
这场战役,打了太久,楚人付出的代价太过惨重。
为此而流的鲜血,难以计数。
无论是高贵的王侯贵族,还是贫贱的奴隶……无数楚人,都倒在了这场保家卫国、旷日持久的大战之中。
除此之外,这国殇,还是楚人对刚烈殉身的先王的追思和怀念。
不管楚王芈槐平日里再怎么愚钝、再怎么于鲁关一战中葬送了楚国的霸权……临终前的所作所为,都足以让举国上下永世铭记。
这位楚王,无愧于列祖列宗!无愧于楚国!
宁身死,也不卑微妥协……单是这份骨气,至少要比某些‘叫门天子’,要强得太多!
……
郢都的火焰还未完全烧尽——这场人为刻意由火油引发的大火实在太过恐怖,在完全烧尽所有的可燃之物前,或许不会停止。
郢都城内的亭台楼阁、宫殿宗庙,恐怕要悉数焚为一片灰烬了。
若不是楚王临死前揽走了所有罪责于一身,就算熊午良此刻携大胜之威,怕也要被迫承受朝野的责难!
从郢都到大河,联军士卒的尸体丢了一地。
数十万具尸体绵延不绝,说是尸山血海也不过分!
楚军士卒们唱着缥缈的国殇招魂曲,将遍地的尸首分离开来——楚人的尸体好生收敛,而秦魏韩联军士卒的尸体则统统付之一炬。
至于收拾漫山遍野的战利品,自不必多说。
熊午良一直沉默,低头看着楚王的尸体,久久不语。
似乎,陷入了沉思。
这位大王,已经博得了熊午良这个穿越者的所有尊敬!
想想楚王赴死前留下的最后几句话——
‘重新振兴楚国’!
‘让楚国,独霸天下!’
熊午良深吸一口气。
躺平是不可能躺平的了,这辈子也不可能躺平了。
强也挨打,弱也挨打。
若真想获得永久的轻松自在,唯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扫清天下!
……
一座巨大的军帐之中,熊午良顶盔贯甲坐在主位,众将环列左右。
而刚刚目睹了一场传奇战役的楚国群臣,此刻也列席在坐。
面前的长案上摆着平南剑,熊午良的目光缓缓扫过,群臣皆垂首不敢对视。昭雎这条老狐狸站在最前面,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听话的模样。
“郢都大战已毕,但此战还未完全结束。”熊午良缓缓说道——
“尚有大片国土,仍然没有收复。”
“本侯有意收复全境失地,现在要统合全国的力量,谁支持?谁反对?”
满帐静默。
芍虎这条胸毛莽汉,就站在熊午良的身侧,手按剑柄,一言不发。
威胁之意不加半点儿掩饰。
群臣低着头,隐晦地互相交换着眼神。
踏马的,秦魏韩联军现在都死光了,哪儿还有甚么抵抗的余地?
想要收复失地,只要一支偏师一路溜达过去就是了。
现在还需要‘统合举国之力’吗?
话说这权力一旦统合起来到了曲阳侯手里,至于什么时候交回去,那可就是熊午良说得算了。
别看面前这曲阳侯说的话倒是冠冕堂皇,说是为了收复失地云云……实则分明就是明目张胆的夺权!
就是要借大胜之威,明目张胆地摄政独裁!
焯!乱臣贼子啊!
气氛诡异,一片安静。
熊午良这厮,群臣还是知道的——
这是个旗帜分明的变法派!在四县封地里搞的那套‘强干弱支’的手段,唬得举国上下的贵族为之色变。
若是真让他独揽大权,那么在场的这些既得利益者,又有哪个能得了好儿?
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
“曲阳侯有命,我等必定效从!愿为君侯效死!”某人如是表态道。
……
熊午良愣了。
在场群臣都愣了……
说话之人,赫然是一直与熊午良不对付的老令尹昭雎!
握草?
这什么情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俩人,不是一向最不对付了嘛?群臣还等着老令尹率先表态反对,然后大家一同附议呢……
老狐狸神色自若,似乎没有察觉那形形色色异样的目光,一副‘听曲阳侯的话天经地义’的坦然模样。
熊午良皱起了眉毛。
这样的变化,也确实出乎了他的预料。
按他事先所想——昭雎定然是第一个冲出来反对的,然后自己便顺理成章地祭出平南剑,剁了这个老混账的狗头。一来是给自己出一口恶气,二来也是杀鸡儆猴,为后续的变法铺一铺威信。
结果这老货倒是出人意料!
熊午良有心想一剑将这老东西攮死,现在却下不了手了!
恰在此时,又一道声音传来——
“且慢!我不同意!”
“敌军已无再战之力,又何须统合举国力量?”
“芈良!汝分明是要借机揽权!”
群臣哗然。
谁这么大胆?
再看向那说话的人,赫然便是太子芈横!
震撼!
芈横与曲阳侯之间的裂隙,在先前的大战之中,众人便早就注意到了。
但当时还有强敌在侧,内部矛盾不是主要矛盾。
现在随着司马错的三十万大军轰然倒塌,楚国内部的政治矛盾,瞬间便凸显出来,成为了当前的首要问题!
群臣紧张又期待!
一场火星撞地球的大场面,真要发生了吗?
熊午良有兵权在手,威望深厚,又刚刚率军取得了一场拯救社稷的大胜,风头正劲。
而芈横作为先王的太子,身份显赫,是王位无可争议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有大义之名分。
二人争斗,定然精彩!
尤其先王尸骨未寒,王位空缺……更为这份突如其来又在情理之中的争端,蒙上了一层不可言说的色彩……
只听芈横怒声呵斥,不管不顾地揭开了那道不可言说的薄纱:“芈良,你到底是何居心?”
“你要篡位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