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稷难以抑制地愤怒了起来!
二世而亡?
对于一位国君来说,这是最恶毒的诅咒!
但是嬴稷虽然还是少年,心智倒也坚忍,并没有第一时间起身呵斥那几个楚国人。
只是坐在原地,不屑地撇了撇嘴。
可笑。
一个垃圾楚国,刚被我大秦打得满头包,这些楚人也敢来点评我大秦政策利弊得失?
嬴稷和嬴卓俱是凝神静气,想听听这楚国人还能说出什么笑话。
果然,黄歇按捺不住,冲着熊午良发问道:“自秦国商鞅变法之后,国力如日中天,先收复河西失地,又夺我大楚丹阳,前不久更是夺走宜阳要地……”
“如此虎狼之国,难道‘只是表象’吗?”
“说话要有根据——你说秦国必定二世而亡,那么根据何在?”
听着这个白嫩的楚国少年称秦国为‘虎狼之国’,嬴稷不但没有任何不适,反而嘴角荡漾开一抹笑意。
就喜欢你们这种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嬴稷继续凝神静听,想看看在大秦新军实打实的战绩面前,刚才那个大言不惭的楚人还有什么话说!
熊午良微微一笑——
“黄公子啊,我们一路上也看见了——”
“丹阳之地,十室九空!”
“这样一个秦国,或许可以通过战功刺激,鼓动战争情绪……以战养战。”
“若是连战连胜还好说,国力会连续增强,士气民心也会倍增。”
“万一战败了呢?万一碰到强大对手,连续战败呢?”
“若是天下再没有敌人,或者碰到无法战胜的敌人……那么平民的晋升途径就会堵死了。”
“这样一来,他们的斗争矛头很容易便会集中到秦国的统治阶层身上!”
秦国的发家路子,其实就是实打实的军国主义思潮。
而众所周知,这个路子是无法长久的。
后世的无数帝国兴衰证明,若是不能及时更易政策,靠着战功发家的帝国很快就会崩塌。
换句话说,秦国的国力虽然强盛,但是按照商鞅的路子,底层民众却很贫苦——想改善生活,唯有打胜仗。
这就是秦军战力强悍的来源。
但是万一碰到无法战胜的对手,那么秦国的垮台将会更加迅速。
在真实历史上,秦国并没有碰到这种降维打击的对手,因此连战连捷,最后始皇帝‘奋六世余烈’,一统天下。
最后还是二世而亡……
但在这个时代,熊午良虽然不敢说反攻秦国,但是凭借各种手段,接二连三地挡住秦国的进攻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样一来,秦国的国内矛盾就会更加激烈。
听得熊午良如是说,黄歇沉吟良久,最后叹了口气——
“此言虽是,但是放眼当今天下,又哪有秦国‘不可战胜’的对手呢?”
熊午良嘴角一翘,并不言语。
即便刨除自己日渐强大的封地不谈……
如今齐国正强盛。
燕国燕昭王正在呕心沥血,任用乐毅为将,励精图治,磨刀霍霍。
赵国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变法已经悄然开始……
天下大势风云变幻,岂有秦国独强的道理?
如今熊午良羽翼渐丰,也初步有了改变历史的资格——只要在几个关键节点上动动脑筋,尝试改变一下历史走向……
秦国未必就会一直吊打天下!
……
秦王嬴稷冷汗连连!
数十年来,秦国连战连捷,以致民心思战,朝野奋进,雪球越滚越大——让嬴稷引以为傲,自有一份睥睨天下的豪气。
还从来没想过,一旦秦军经历什么大败,又会如何。
试想一下,如果真有哪个国家,打败了秦国一次。
或许秦人还会嗷嗷叫着要报仇。
但如果这个国家打败秦国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秦人空流鲜血,却得不到任何回报……
那估计,最仇恨的就不是敌国了……而是自己!
焯!
还真被这个楚国人说害怕了!
嬴卓见嬴稷坐立不安,已经连饮数坛酒,不禁挑挑眉毛,低声安慰道——
“王兄勿忧。”
“我大秦铁军百战百胜,岂会接连失败?”
“放眼天下,哪个国家能接二连三挫败我大秦精锐?”
“难道是他们楚国吗?根本不可能!”
“但放宽心便是。”
嬴稷一擦额头冷汗,摇了摇头。
“大秦军队百战百胜,若是普通的士卒或是民众信之,是正常的。”
“但如果君主将相也盲目这么认为,那就是愚蠢的!”
天底下谁能保证百战百胜?
纵然被接连打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万一呢?
嬴稷豁然起身,看向熊午良那一桌:“先生方才所言,确有几分道理。”
“请问,若是秦人想要改变这样的现状,又该从何下手?”
熊午良带着三分醉意,抬头一看。
面前两人皆是一身黑衣,乃是秦人装扮。
为首的那个,看上去十来岁的模样,应该年纪与自己相差不大,举手投足间竟然颇具几分气度。
后面的那个俊朗士子,腰佩铜剑,也是一副不俗模样。
“汝是何人?”熊午良不敢小觑,正色问道。
嬴稷犹豫片刻,说道:“我乃秦国大夫赵禾,身后的乃是舍弟赵卓也……”
焯!
熊午良汗毛都立起来了!
一把按住身边的太子芈横!将后者拦腰抱住,死死按在桌面上。
芈横:?
黄歇:?
嬴稷、嬴卓:???
“快!把他的剑拿走!”熊午良被吓得酒醒了大半,冲着芍虎大喝一声。
……
芈横已经醉成一滩烂泥,对外界的变化没什么感觉。
熊午良眼见芍虎将醉酒太子腰间的配剑摘走,这才松了一口气。
奶奶滴,一定要避免历史重演!
嬴稷一脸懵逼:“这位公子,方才如此动作却是为何……”
熊午良擦擦额头冷汗,摆了摆手!
“你不懂!”
嬴稷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索性也不再计较刚才的变故,重新问道:“方才的问题,还请公子为我解惑……”
熊午良斜了嬴稷一眼。
“没办法,改不了了。”
“这是几十年前商君变法定下的老基调了,凭你一个秦国大夫,是更改不了的。”
在熊午良的记忆中,要等到数十年之后,吕不韦在秦国再次变法,秦国的这种头重脚轻的症状才略微缓解。
当时的吕不韦是何等强势?彼时秦王暗弱,朝野尽是吕不韦一党,这才能在商鞅的秦法基础上小改一番。
此时一个小小的秦国大夫,根本无能为力。
况且就算熊午良知道改善的办法,又岂有告诉敌人的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