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寒专程赶来对她说这番话,闻婧极为感动。
望着他孤高的背影,竟是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一剑寒离去,罗盘撤走,蓝香玉便看清了闻婧的容颜,心下十分惊骇地问:“刚才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突然看不见你了?”
闻婧神色顿了顿,才低声告知她刚才发生的事。
蓝香玉听后,诧异非常,她眨巴眨巴眼,看了眼一剑寒的方向,不禁笑了一下,“还以为他全然不记得你了,没想到关键时刻,到底是为你着想。”
“……兴许只是顺口提醒我。”
“寒哥又不是热心肠,他就是关心你呢。”
闻婧这下不说话了。
她其实和蓝香玉想法不谋而合,心底忍不住偷偷欢喜。
也就片刻愣神的功夫,百里霆和红雁风的战局胜负已定。
百里霆向前迈出一步,身形震动,掌风扇出的金色锋芒猛然而出,巨力爆发,红雁风立刻转身格挡,他的法宝众多,但仍被百里霆强横的法力散去灵气,虎口顿时发麻,无法握稳剑柄,软剑直接被震飞,“当”的一声掉在地上,碎为两截。
红雁风扶着广场旁的方尊青铜鼎,抬袖擦拭嘴角的鲜血,朝百里霆冷笑不止:“百里老儿确有真本事,我红雁风今日是认栽了。”
百里霆修为只比崇寰差些,面对红雁风的冷笑,心头一阵畅快。
“红雁风,你束手就擒吧。”
他掌力蕴含了十层雷霆之威,红雁风纵然有法宝抵挡,也受伤不小。
红雁风眼神古怪的循着众人面孔转了一圈,而后问:“就这句话吗?伐魔大会,你们都不对我严刑逼供什么的?”
这红雁风说话颠三倒四,不按套路出牌,百里霆心下一直惴惴。
他沉下脸道:“大家皆为名门正派,何须拷问?你老老实实交代所犯罪行,一一认错,取得清为门、昆阳派等道友谅解,自散娥陵屿门下六百名弟子,废掉毕生修为,离开蓬莱界,此事便就这样算了。”
听起来好像很大度,但闻婧仔细一寻思,这不就相当于判了无期徒刑嘛,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
红雁风笑了起来。
他笑的很张狂,嘴角的鲜血汩汩流出,配上他那张妖冶漂亮的脸,可谓触目惊心。
“百里老儿,你想得倒挺美。”红雁风蓦地狠狠瞪视百里霆,那双清透锐利的眼,似乎能将他肮脏的内心洞穿,“别在这里给我装什么大义凛然,你说那么多,不就是想让我废除修为,你要杀我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你口口声声让我解散娥陵屿弟子,不就是想联合其它门派瓜分我娥陵屿多年收集的财富。还有……”
“住口!”
百里霆一声厉喝,音波震动,周围离得近的全部耳膜生疼,红雁风更是不好受,话都没说完又吐出一口鲜血。
百里霆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了,他冷冷道:“来人,将红雁风押入水牢。”
百里氏族有一处关押犯错弟子的牢狱,在后山一处封锁阵法内。红雁风被百里霆打败,奄奄一息,面对走来的几名百里氏弟子,竟是半分反抗的力气也没有。
闻婧不懂,好端端的,红雁风孤身跑这里来凑什么热闹?不就是往枪口上撞么?
他看起来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会做这种傻事?
广场人群哗然,清为门昆阳派倒是高兴喝彩,说终于抓到了横行蓬莱的大魔头,百里氏立了功勋云云。
看台上,崇寰真人像是没有看到这一切,双目似阖未阖,轻轻抚着臂弯中的拂尘。
一剑寒却有些焦灼。
他余光瞟了眼闻婧的方向,终是扭头对垂眸不语的崇寰真人揖手,斟酌道:“师父,你看宝蟾真人所作所为,是否略不妥当?说好的伐魔大会,却成了宝蟾真人一言堂,师父你就无话可说吗?”
“无话可说。”
崇寰终于睁眼了,他的目光十分平静,不管是看百里霆还是红雁风,都毫无波澜,像一汪死水,却又酝酿着风暴。
“师父……”
崇寰扬了扬拂尘,示意一剑寒住嘴,“对于此事,为师自有思量,你也不要多舌,袖手旁观便是。”
一剑寒心下狐疑到了极点。
师父不是这样的性格,为何今日在这所谓的伐魔大会上,态度如此奇怪?娥陵屿虽然行事乖张,红雁风性格随意,但比起穷凶极恶的阎罗殿,娥陵屿哪值得兴师动众的讨伐?所有事,都透着阴谋的味道,崇寰真人却视若无睹。
眼看红雁风快被几个百里氏的下人拖走,一剑寒脸色微沉。
去了百里氏水牢,焉能活着走出来?
思及此,一剑寒上前半步,正要出声阻拦,张了张口,他却发现喉咙里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惊骇之下,他侧头去看崇寰真人,崇寰亦淡淡的瞥他一眼,告诫道:“寒儿,你就是太爱管闲事了,失语咒能让你静下心。”
以前……至少在他进入遗落之境前,一直都冷心冷性,绝不会像今日这样,对区区娥陵屿同情心泛滥。
一剑寒是变了性子,可到底还是他自己,他不能忤逆最敬重的师父,让他不愉。
师父给他下失语咒,显然颇恼。
沉默了片刻,一剑寒垂下眼帘,不再去看红雁风被押解的背影。
便在此时,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声呼喊:“红雁风!你自己犯了什么错,自己扛!别把脏水泼闻婧身上!她才没有跟你勾结!她是无辜的!”
话音甫落,便听一声清脆的“啪”,却是薛乾高举起蒲扇大的巴掌,狠狠甩了柏禹一耳光。
薛乾怒不可遏,指着他脑袋破口大骂:“我看你是被妖女迷了神!事到如今,还敢替她说话?是想找死吗?”
“师父……你不要怪柏禹师兄,要怪就怪我……是我不好,是我的错。”齐彦毕竟年纪小,今日惹出这么大的事,心里又怕又惧又担忧,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薛乾听到他的小徒弟肯认错,心头微微舒了口气,问:“哪儿错了呀?”
不应该包庇妖女,不应该被妖女迷惑,更不应该袒护妖女。
但没想到,齐彦抽抽噎噎半天,才说:“……不知道。”
薛乾气的够呛。
百里霆不禁冷冷一哼,目光在薛乾脸上扫了一圈,淡声说:“传闻妖女擅蛊惑人心,被蛊惑者,迷途知返寥寥无几,甚至还会对亲友痛恨。薛掌门,你这两个徒弟,怕是没救了。”
这两人怕是被妖女迷的姓啥都不知道了。
百里霆不想自己的计划出纰漏,所以柏禹和齐彦两个无足轻重的小门派弟子,死了最好。
死对头清为门巴不得看好戏,清为门掌门笑里藏刀,故意用大嗓门儿说话:“薛掌门,你要袒护徒儿的心情,大家都懂,但这两人已被妖女蛊惑,焉知日后会不会对同道中人背后捅刀呢?若薛掌门硬要保下两个徒弟,就休怪别的门派,不敢与重吾门为伍啊。”
百里霆赞赏的看了眼清为门掌门。
薛乾嘴巴都气歪了,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实在没有办法。言下之意,他今日若保了两个弟子,重吾门就被踢出了正道行列,得与阎罗殿并驾齐驱。
在重吾门的名声,和两个弟子的取舍间,薛乾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他咬了咬牙,忍声问:“为师再问你们一次,肯不肯认错?”
柏禹仿佛看开了,他低声道:“我认错。”没等薛乾继续发话,便又说,“我错在不该让闻婧冒充师妹,将她拖入这场浑水。她不是妖女,她……很好。”
齐彦也闭上了眼睛,视死如归:“师父,弟子不孝,你动手吧。”
怕死是真的,可不想出卖闻婧,也是真的。
“好!好一个不孝!”
薛乾大怒,力灌手臂,抬起左掌便要将二人置于死地,然而变故在瞬间发生,“咚!”似乎再次拍到了铜铸的榴莲,薛乾紫膛脸涨成猪肝色,痛的跳脚,破口大骂:“是谁!到底是谁!”
一次又一次的暗算他!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押送红雁风的四个百里氏弟子,亦同时痛呼,抱着脑袋委顿在地,不住的抽搐喊疼。
红雁风立在原地,正好吹来一阵凉风,他手腕上的寒铁枷锁,便顺着风吹的方向,断裂在地。
红雁风抬起眼,十分惊愕。
百里霆等人,更是如临大敌,东张西望,厉声道:“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少顷,便听茫茫人群中,传来温柔从容的音色,清晰的咬字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是我。”
闻婧从角落缓步走出,水蓝色的裙摆拂过白露未晞的草木,衣袍带风,乌发如墨,一张俏生生如玉小脸,秀眉下的明眸,犹似一泓清水。
红雁风和柏禹齐彦同时惊住。
红雁风眉心仿佛可以夹死苍蝇,他说:“闻道友,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柏禹更是声嘶力竭的大喊:“阿婧,你快走!”
闻婧心中感动,更是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她淡淡道:“放心,我会走的。”话锋一转,“而且,我还会带你们一起走。”
一直作壁上观没有神色的崇寰,在听到这句话后,利刃般的目光倏然射向闻婧。
好狂妄的话!
便是一剑寒,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说这等狂言。
闻婧注意到崇寰的目光,抬起黑白分明的眼,丝毫没有怯弱的与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