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活着和死了,没有什么分别大概六七十年前,春喜跟着从小把她养大的师傅四处游历。尚还年幼的她跟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笙箫玩玩闹闹的,也学了点捉鬼的本事,就时常凭着那点尚不成熟的三脚猫功夫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由于笙箫天分高,能力强,倒也没让春喜吃过什么亏,到让春喜更加天不怕地不怕起来。
到X市的时候,笙箫被请去一户大户人家给人家刚出生的小孩取名赐福,春喜嫌仪式太枯燥无聊,便执意要一个人出去逛逛。不放心春喜,笙箫让自己的小鬼跟着她。取名赐福这件事本就冗长繁琐,等笙箫结束回到旅店时已经是深夜了。本以为春喜会在旅店里等的不耐烦,却发现两个房间里都空无一人。
完全感应不到本命小鬼的气息,笙箫不由得头一次慌了神。以前也有过春喜不知天高地厚的惹了不小的麻烦的事,不过都被笙箫化解了。有时候春喜靠着自己的灵力,虽说不能全身而退,却也不至于吃亏。至少,像这种和本命小鬼突然断了联系的事,是从未有过的。
相传本市有一个不小的树林,虽地处荒僻,却时常传出有宝藏或是别的什么吸引人的事,将一大波年轻人吸引进去,但是,进去之后的人却没有一个活着回来。于是,人们把它叫做蚀骨之林。刚进X市时,也听路人说过,但急着去客栈下榻的笙箫却并没有注意,倒是极大程度的引发了春喜的好奇心。趁着白天笙箫去工作了,春喜带着小鬼偷偷溜出城去,在一个偏僻的村子后面发现了这片白日里也漆黑一片,瘴气满布的树林。
见惯了妖魔鬼怪的春喜看着鬼气森森的林子,只大喝两声壮了壮胆,便朝里大步走去。初入树林,里头和平常的小树林无异,但是却时常听见树林深处传来的哭泣声和悲鸣声。春喜打了个寒蝉,却不甘心就此转身回去,便拿出符咒在自己身上做了个驱鬼的结界,防止较为强横的厉鬼近身。这片树林,诡异的应该不是什么普通的厉鬼。越往深处走,黑色的雾气越深。急于证明自己的春喜虽然害怕起来,却仍往深处走。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细唱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
林子里传来女人的歌声,婉转凄凉,像是夹杂着眼泪,林子里的雾气越来越重,逐渐沾湿了春喜身上的符咒,朱红的符文在黄纸上晕染开来,春喜的结界逐渐变得透明,慢慢失去了力量。耳边各种厉鬼尖利的嘶鸣声越来越响,笙箫的小鬼也不安的四处逃窜,却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墙壁,死死的挡住了它的去路,并隔绝了它和笙箫的那一点联系。春喜使出浑身解数,将所学的各种咒诀加诸己身,却看到不远处一个泛着绿色荧光的奇异的人型瓷器再向自己逼近,远处那凄厉的歌声越来越近,婉转声变得尖锐,哭泣变成了叫嚣的狂笑。
古代的瓷器一般都铸成瓷瓶形状,极少有人型瓷偶,即使有,也只是葬在无主的虚灵内,用以惩戒盗墓之人。而像这种用万人骨灰制成的瓷偶,加诸万千万千元气于一身,在以生人精血唤醒,此等强大的怨气,春喜自知无法匹敌,便开始收回对其他鬼魂的牵引转而全部投入己身。笙箫的小鬼也明白什么似的,极力附着于春喜身上。
春喜开始转身逃跑,屏蔽塞住自己的耳朵,将歌声隔绝于外。拔腿狂奔的春喜跑了近两个小时后却发现自己仍在原地,暗叹自己从小修炼多年却被最简单的鬼打墙给困住了。春喜拿出木剑在自己的手掌心划出一道血痕,转而向空中乱砍乱劈,没头没脑的乱撞。看着没了方寸的春喜,对方也不着急,慢慢尖笑着一步步紧逼而来。笙箫的小鬼突然率先向瓷瓶发难,胀大了圆滚滚的身子挡在春喜面前,却被旁边奔涌而来的一群厉鬼围住,开始啃食撕咬。春喜眼睁睁看着小家伙在自己眼前魂飞魄散,却无能为力,手掌反转的几个咒决也只能驱散最外围的几只小鬼。春喜无力的哭泣,几只小鬼也铺上来撕扯春喜的灵魂,并有一些已经争先恐后的开始往春喜天灵盖里钻,想要占得这具年轻的身体好离开这里。
春喜无力挣扎,眼睛里开始泣出血泪,瞳孔也逐渐涣散开来。突然一阵青光爆射而来,已经瞎了一半的春喜看见跟在木剑后头的笙箫飞快的向这边狂奔。春喜想让他离开,这个女鬼怕是已经成魔,笙箫虽灵力强大,但不足以与之为敌。可此时的春喜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无力的阖上了眼皮。
醒来的时候,春喜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荒地上,原来的那片树林已经不见了。身边躺着的是已经冰冷多时的笙箫。春喜开始四处寻找,用遍了自己所学的各种咒法,却始终无法唤回笙箫的魂魄,四处荒凉一片,瓷偶已经沉入了地底,只要没人惊扰,那个女人或许就能沉睡下去。春喜声嘶力竭的喊着笙箫的名字,回应她的却只有四周空无一人的寂寥。
天下起雨来,春喜顾不得自己半瞎的双眼,坚持在原地抱着笙箫的尸体,从第一天,死死等到头七。但整整七天,四周别说人,连鬼影都一个不剩。万念俱灰的春喜独自拖着笙箫的尸体回到家乡,将尸体封存好后既不火化,也不下葬,而是将他砌入院子里的大石磨盘里,等他的灵魂回归后再下葬。这一等就是六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