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帝二十年,皇帝禅位皇太子陈永季,后改年号为宣德。
齐宅。
院中青竹随风而动,不远处的长廊下,头发全白的老者闭眸躺在摇摇晃晃的躺椅小憩,旁侧的小几上摆放着精致的白瓷茶具,放在一旁的杯中可见饮了一半的茶水。
院门口处,一扎着双髻的小童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他来到廊中,看着闭目睡觉的老者,踮着脚伸手摸向了老者苍白的胡须。
齐温玉睡得不沉,早前有人进了院子,他便有了感应,现在又瞧这顽皮的样子,顿时就知道是谁了。
他立刻抓住了在他胡子上作乱的小手,缓缓睁眼,笑看着身侧的小童。
小童瞪大着眼睛,鼓着嘴奶声奶气道:“太祖父,您又抓到我了。”
齐温玉笑着松手,见他有些不高兴的样子,扶着椅子缓缓坐正了身体,将小几上他最喜欢的点心拿了一块给他。
小童正是齐温玉的曾孙齐文启,乃是齐长宁之子,齐嘉源的次子。
齐温玉笑眯眯的看着他,“臭小子,你一进来我就知道了。”
齐文启咧了咧嘴,接过点心走到一旁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小几旁边的地上,啃起了糕点。
齐温玉见此,不禁一笑,拿起瓷壶倒着茶水问他,“这个时辰,怎么不在学堂啊?”
齐文启瘪嘴看他,“太祖父,启儿是专门跑来看您的。”
齐温玉笑着摇头,齐文启这性子倒是颇像齐长宁,慵懒调皮的很,可转念又想,反正才五岁,不着急。
再者,齐家这么多的孩子,也不定都要科举考进士,毕竟现在时代不同了,做做其他的也好。
家族底蕴在此,也能让他一辈子做个富贵闲人。
“启儿是最孝顺太祖父的,比哥哥们都孝顺。”
换了其他兄弟,谁敢天天逃课来齐温玉这玩。
齐温玉不禁失笑,这孩子,打小就鬼机灵,见此,他不禁起了逗弄之意,“太祖父记得,你爹今儿个应该休沐吧。”
话音一落,齐文启瞬间觉得嘴里的糕点不香了。
今儿个他好像不应该来这吧。
“太祖父。”齐文启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齐温玉咳咳两声,调侃他,“这个时间回去,若是跑的快些,想必先生还不会告诉你爹。”话音刚落,院外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齐文启立刻爬了起来,躲到了齐温玉的身后,“我爹,是我爹。”
齐温玉抚了抚胡须,看向走进院子里的青年。
齐嘉源走上前来,恭敬的行礼,“给祖父请安。”
齐温行笑着点头,“不必多礼。”
齐嘉源严肃的面容上露出了丝丝笑容,歉然道:“祖父,是孙儿管教无方,让启儿来打搅您午睡了。”
躲在后面的齐文启一听,赶忙朝着齐温玉又缩了缩,小手可怜巴巴的拉了拉齐温玉的袖口。
齐温玉见此,皱眉道:“你在家还这么严肃做什么,别把刑部的那些规矩带到家里来,瞧把孩子吓得。”
齐嘉源,“”
祖父您在说什么?
“祖父。”齐嘉源尴尬的唤了一声。
齐温玉伸手揽住了齐文启,齐文启顺势靠在了齐温玉的怀里,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爹。
“启儿也是怕我一人孤单,这才来看我的。”
“他才刚上学堂,性子跳脱也是正常。”
齐嘉源,他还没说什么了,这就护起来了。
“祖父,文卓,文殊他们几个这个年纪大的时候都在乖乖读书的,不能就文启这样啊。”
齐文启抱紧了齐温玉的胳膊。
齐温玉随即道:“他年纪还小,不着急。”
“再者,咱们家也不差他一个读书的。”
齐嘉源无语凝噎。
他小时候,他爹,他大伯,是怎么教导他来着。
肩负着齐家的名声,未来等等,所以一定要好好读书
果然是老儿子,大孙子,这都是最小的曾孙了,难怪祖父这么偏宠他。
院中僵持了下来,齐温玉也知道打了自己脸,可是他就是舍不得齐文启吃他小时候的苦啊,太小了,过两年再说。
他赶忙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
齐嘉源一听,顿时慌了。
“祖父,可是哪里不适?”他赶忙上前,替齐温玉抚了抚后背。
齐温玉摆手,“不妨事,不妨事。”
齐嘉源摇摇头,“不可,祖父身体重要。”
“孙儿去叫王大夫来给您把把脉吧”
身侧的齐文启,茫然数秒后,乖巧的退出了齐温玉的怀里。
“太祖父,您没事吧。”
齐温玉摇头,他没事。
他是为了给你解围啊。
齐嘉源见齐温玉不似作假,心里这才放心了。
齐温玉今年正好九十有一,去年刚刚过完九十大寿。
九十一岁了,在大乾真是长寿了。
不过说来最长寿的还得是他祖父的先生,顾行止顾先生。
老人家可是过了百岁才过世。
齐温玉可是齐家的定海神针,五年前,秦宜宁过世后,齐温玉身体就不大好了,也是这几年,齐文启这孩子打小就闹腾,时不时就陪着齐温玉,齐温玉看起来倒是精神好了不少。
齐嘉源有时候虽然觉得小儿子最闹腾不上进,可是真正罚他的时候也很轻,顶多就是不让吃些零嘴之类的。
毕竟谁让他每次逃课都是来齐温玉这的。
“既然祖父喜欢启儿,那就让启儿在这陪您吧,孙儿晚些时候再来接他回去。”齐嘉源无奈道。
齐温玉满意的点了点头。
齐文启则是快速摇头,“不要。”
齐嘉源???
“我今晚要和太祖父睡。”齐文启立刻又报紧了齐温玉的手臂。
齐嘉源,“”
果然孩子不能惯着,必须得打一顿才舒心。
“不得胡闹。”
也不瞧瞧你太祖父什么年纪的人了,就你晚上睡觉那姿势,正常人都受不了,何况他祖父这把老骨头,若是晚上被齐文启不小心踹了两脚,有个什么,明天他大伯,他爹,不得扒了他的皮。
齐文启嘟嘴看着齐温玉,开始撒娇,“太祖父,启儿要跟您睡在一起”
不用想,他晚上若是回去,他爹定又是一番教导。
齐嘉源看着这个儿子,无语凝噎。
到底是哪出问题了?
明明前头两个也不是这样啊?
齐温玉被他摇的心都要化了。
“好,好,听你的,都听你的。”
齐文启欢喜的差点跳了起来,果然,他太祖父最疼他了。
齐温玉嗐了一声,朝着齐嘉源道:“就让他晚上在这吧,不妨事的。”
“正好陪陪我。”
齐嘉源,“这,这。”
他记得他祖父每次午睡后,都要开始批注书籍的。
“启儿年幼,怕是会打扰祖父您。”
齐温玉有些不耐烦了,“我说没事就没事,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古板,不知变通。”
“回去吧,若是你大伯跟你爹有意见,就让他们来找我。”
齐嘉源,他不敢啊。
“是,孙儿告退。”
齐嘉源深深一叹,恭敬行礼退下。
齐温玉摆摆手,“回去吧,回去吧。”
齐嘉源,“”转身快速离去。
没了亲爹压制,齐文启可谓是放飞自我了,赶忙进屋去找自己昨天带来的蛐蛐,然后显摆的给齐温玉看着。
拉着齐温玉玩闹了大半日,到了晚间吃饭的时候,连吃饭的心思都没了,立刻倒头大睡,只是睡觉前,还死死抓着齐温玉的衣角。
伺候的老仆瞧着,有些担忧。
“小公子还小,晚上睡觉怕是不老实,不如还是将他送回自己院子吧。”
齐温玉笑着摇头,目光慈爱的看着齐文启,“不用麻烦了,就让他跟我一起睡吧。”
老仆闻言,轻轻 一叹,“是。”说完,他转身去铺床给二人就寝。
时隔多年,齐温玉终于再次感受到了小孩子的闹腾。
齐文启这孩子晚上睡觉是真的闹腾啊。
前一秒还是躺着睡,下一秒就趴着了,那两条腿就跟打仗似的四处晃着。
这一晚,齐温玉觉得,自己真是老了啊。
果然次日,齐长安,齐长宁来请安的时候,看着亲爹那乌青的眼底,面色皆是一黑。
齐嘉源眼疾手快,立刻拎着自家儿子出了门外。
齐长宁无奈道:“我说爹啊,您别听启儿那孩子忽悠,那小子一肚子鬼主意,您一把年纪了,哪里受得了他啊。”
“我听说,昨儿个下午你两还斗蛐蛐来着?”他目光带着确认的意思看着齐温玉。
齐温玉摸着胡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了头。
齐长宁嘴角一抽。
自打秦宜宁过世后,他们也希望齐温玉过的开心,可是不要这样的开心啊!
谁家九十多岁的人呢,还跟着曾孙斗蛐蛐。
“爹,儿子觉得还是注经释文适合您。”齐长宁自顾自道。
齐温玉别过头,当做没听见。
齐长安瞧着父亲同弟弟如此,无语至极。
“成了,爹只要高兴,怎样都行,你就随便他吧。”
齐长宁想要继续力争。
齐长安随即道:“你忘了你年轻时候不成调的样子了吗?”
“果然是翰林院待久了,果然变得跟那些酸儒夫子一样了。”
齐长宁,“”
齐温玉见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起身揉了揉眉头,往卧房走去,他要补觉,果真年纪大了,身子骨不行了。
总而言之,齐温玉的晚年生活还是非常幸福的,毕竟齐家子孙孝顺又上进,整个京城谁不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