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扫了一眼这篇文章,微微一笑。
感觉知道陆知白要说什么了。
无非就是贫苦学子要努力嘛。
朱标也看了看文稿。
此文并不深奥,他一看即明白。
却又感觉有些古怪。
因为,陆知白行事总是出人意料。
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只是为了宣说要努力?
今天这么多儒臣在此,讲这个,岂不是气势矮了一截?
一些文臣,也是忍不住私下议论起来:
“驸马还是太年轻了,怕压不住场子,还得借宋大儒的名头啊……”
“就是,他哪里会教书育人,建大学跟真的似的,不还是要借用儒家的东西?”
范显祖脸上,也是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他虽然比不上宋濂这等大儒,此刻,却也觉得与有荣焉。
在这些文臣骄傲自得、静候下文的目光中,陆知白开口道:
“在座有不识字的无妨,我会一点一点把这文章讲个明白。”
陆知白先是大致翻译了一下,这篇文章的意思。
然后问道:
“大家从这篇文章里读出了什么?”
一时间,倒是没有学生回答。
都怕自己出丑。
耿小二看看四周,怎忍心大恩公驸马冷场,心一横说道:
“宋先生教导我们,要刻苦读书!”
陆知白微微一笑,点头道:
“说的不错,很好。”
有这样的例子在前,又有几个学生踊跃回答。
陆知白皆是点头,却话锋一转道:
“如果只是这样,我便不会给你们讲这篇文章了,贫苦学子要努力读书,只是此文最浅显的道理!
宋先生实在是慷慨,他已经把穷人如何发迹的道理,都写在这篇文章里了!”
所有人都是怔了一下。
没想到他竟口出此言。
范显祖哼道:“什么道理?不还是要好好读书吗?!”
朱元璋微微一笑,倒有了几分兴趣。
所有目光,都齐刷刷的盯着讲台上。
送东阳马生序
只听陆知白继续说:
“宋濂先生初始状态是什么样呢?家境贫寒,大概就是乡下人,东拼西凑可以入学启蒙,但书是买不起的。
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好学,买不起书,可以借。小小年纪就好学,各位知道这样的孩子,在乡下有多难得吗?
更何况他还聪明,这是多好的名声啊。所以那些家有藏书的富家,愿意借书给他。
而他也非常守约,诚信待人,长期积累下来,他的名声是不是越来越好?是不是会有更多的富户愿意借书给他?他就可以得到更多知识。
宋濂表现得越来越优秀,慢慢的会反客为主,大家都想结个善缘。谁若是不借,大概会被其他人看不起。人的名,树的影……”
听着听着,有些朝廷大臣,隐约露出几分不屑之色。
还以为他要讲什么大道理,好好讲一讲如何做学问。
没想到竟是如此的功利!
反倒是朱元璋,虎目微眯,饶有兴致。
他是真的没想到,陆知白竟讲起了这些东西。
这不就是人情世故吗?!
跟一群屁大的孩子讲这些,也算是掏心掏肺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还没有经历人情冷暖,能不能听懂……
夏原吉一眼不眨地注视着陆知白,听得很是入神。
与他自身经历相互印证,感觉大有收获。
陆知白继续说着:
“你们知道这种好名声,有多重要吗?
宋先生才九岁的时候,就被人看中,定下了婚约。老丈人呢,就是他第一个大贵人……”
教室中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
少年们又觉得这样有些不敬,赶紧捂住嘴。
陆知白笑道:“不然,你猜他为什么可以向‘乡之先达执经叩问’?
什么叫乡之先达,那就是一方乡间大儒,在小地方是无敌的,门人弟子填其室,人家又凭什么见他呢?
当然还是凭着之前的好名声,得到了贵人的引荐。这是敲门砖~”
听着听着,朱元璋微微笑了出来。
大约明白陆知白讲述此文的真正意图了……
讲到乡之先达之后,陆知白便详细的讲了,如何抓住机缘,向大佬请教。
那就是要耐心,要诚心,还要找合适的时机,“俟其欣悦”。
同时呢,还要保持一颗平常心。
因为身边的同学,家境都很牛逼。
同舍生皆披绮绣……余则蕴袍敝衣处其间。
这话,陆知白显然是对大多数贫苦子弟说的。
至于那几个富商、公侯之子,似乎被他忽略了,仿佛不是人。
那些平民少年,眼睛也不瞎,都是下意识的朝他们看过来。
谁让他们穿得那么好,光鲜亮丽,晃瞎人眼。
看就看,他们还隐约露出了鄙夷之色,没有丝毫的自卑。
因为陆知白说了:
“在我们学校,所有学子都是一样的,不论出身,王侯之子与庶民,一视同仁!”
一些读书人与朝臣,心中冷哼,这种话说说算了,骗骗那些愚民黔首而已。
几个商贾之子和顾英、李景隆,都是低着头,尽量降低存在感。
那陆贤却是朝望他的人,恶狠狠瞪了回去,面色不善。
朱桢倒是满面含笑,像在看热闹,丝毫没觉得火烧在自己身上。
陆知白不徐不疾的讲完了整篇文章,总结道:
“我对大家的要求,就是……”
所有学生,包括来旁听的众人,都盯着他。
陆知白微笑道:
“熟读并背诵全文!”
众人:“……”
那些不识字的学生,顿时成了苦瓜脸。
朱桢也是瞪圆了一双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他就是不想背书才来到大学的。
怎么还要背书啊?!啊?
朱桢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好像上了贼船了!
但这个机会,是他自己好不容易求来的,还挨了顿打。
总不至于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又要退学……
没办法,先看着吧。
只听陆知白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又说道:
“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宋濂成了大儒,是太子的老师,而他那些‘烨然若神人’的舍友呢?寂寂无名!”
几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脸上微微烧起来了,感觉是在说自己。
陆知白道:
“各位能坐在这里,比宋先生不知高了多少。
要是不珍惜机会,不好好学习……”
顿了一顿。
全场寂静中。
美玉无瑕的驸马,儒雅随和、云淡风轻的道:
“抽死你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