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魏王这般出身富贵,他是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因而不自觉信了。
可苏铭却察觉没有这么简单。
难民有这么干净嘛?不说衣服了,身上连一点儿脏乱的地方都没有。
搭建的居所那,端粥之人也不见狼吞虎咽,反而是慢条斯理的品尝。
热气腾腾的粥棚那,负责施粥的小吏更是好声好气,再联想到城门处凶狠暴戾的小吏,苏铭心中有了数。
叶云逸凑了过来,“老苏,看的本王都饿了,要不我们先去用膳?”
虽然他将苏铭当作损友,可也知道苏铭的智慧,更听说世道险恶,听听他的意见没错。
一旁的宁远也忙笑道:“是啊,殿下等人一路旅途劳累,下官已略备薄酒粗宴,还请魏王殿下赏光。”
他心里已安定了许多,认定苏铭等人是纸老虎,花架子。
这不是好糊弄的很嘛?
却听苏铭道:“殿下,这看人不能看表面,看事也不能看表象,我们走近些看看。”
几人走到了粥棚处,小吏谄媚笑道:“几位大人可是要尝尝?”
看着锅里稠稠的白粥,苏铭彻底怒了,“你就给百姓吃这个?”
叶云逸都惊呆了,他虽没有见过灾民,可平日里也是听宫中的师傅们唠叨过的,灾民难民只能啃树叶,吃草皮为生,如今能吃上米粥,也不错了吧?
宁远微愣,随后也不示弱,眼眸中闪着精光。
“大人你可看清楚了!这锅里的可是白粥!是精米熬制!就连下官等人也不是经常能吃到的!”
“朝廷命我等赈济灾民,安抚民心,我等无一日不殚精竭虑!”
“大人从方才就一直在找茬,态度恶劣,若是不给我们个说法,恐怕也难以服人吧?”
苏铭冷笑道:“我不是说这粥不好,而是说,这粥好的过分!”
“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宁远好笑道:“难道说体恤百姓也错了?”
他本意是让魏王一行人好好看看,自己作为一府父母官,是如何对待治下百姓的,可却没想到苏铭如此难缠。
苏铭感到好笑。
“体恤百姓?宁大人这话说出来没把自己吓一跳?”
“宁大人的意思是,自己都喝不到的粥,都用来赈济灾民了?”
“方才在城门处,你便对那些官吏对流民的拳打脚踢视而不见,足见宁大人没什么怜悯之心,如今却装什么大善人?”
宁远有些慌了,“我……我,那些是流民,这些才是我永安府百姓!”
“都是大夏子民!”苏铭声音铿锵有力,眼眸宛若一柄利刃,扎向宁远,骇得他忙眼神闪躲,不敢直视。
“宁大人倒是好好说说,是拿着朝廷派发的钱粮赈灾了,还是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如今见朝廷钦差前来督察,做了个面子工程?”
“你……这是污蔑!”宁远犹如一只愤怒的公鸡,扯着嗓子叫喊:“本官为官清廉正直,不信你问问这些百姓!公道自在人心!”
苏铭看向周遭的所谓百姓,一个个面露凶色的瞪着自己,喊道:“狗官!诬陷知府大人!”
“就是!知府大人何等廉洁,每日都在此施粥。”
“知府大人是清白的!”
宁远心里再次找回了自信,示威般看向苏铭。
叶云逸也拉了拉苏铭的衣角,低声道:“老苏啊,是不是误会了,这些百姓都这么说了。”
正在此时,却听远处吵闹起来。
“站住!你个小畜生,还敢跑?”
一个小孩子从角落翻了出来,身后几个小吏恶狠狠的追着。
“啪嗒!”
小孩子跌倒在叶云逸跟前,宁远顿时破口大骂:“拿开你得脏手!玷污了魏王殿下的靴子,本官饶不了你!”
说着,还对叶云逸露出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让殿下受惊了。”
随后一个眼神,小吏便忙上前来将人拖走。
那小孩子不停挣扎着,哭闹着,喊叫着。
“粥……饿,呜呜呜……”
“慢着!”
叶云逸突然出声,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很是不忍。
总归他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年人,从小受的教育都是仁义宽厚之类,自然不乏怜悯之心。
“给她一碗粥吧。”
“哼!”宁远凶神恶煞的剜了小孩一眼,“你得感谢魏王殿下仁善。”
苏铭蹲下身子,这才注意到这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蓬头垢面,身上脏兮兮的,臭烘烘的。
“你是哪里人?”
小女孩儿没有回答,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远处的粥棚。
半晌,她开始狼吞虎咽的喝粥,顾不上烫嘴,便直接往嗓子眼里倒,看的人心惊肉跳。
叶云逸看的咂舌,这粥怎么感觉比皇宫内的山珍海味都香呢?
“老苏啊,本王饿了,真的很饿!”
“殿下再忍忍,难道你除了饿,就没别的感受嘛?”
苏铭指着远处的难民,再朝着地上的小煤球努努嘴,叶云逸便好奇的左顾右盼,渐渐的,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同样是难民,怎么区别这么大呢?
一种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另一种膀大腰圆,衣衫完整。
“啪!”
他终于反应过来,猛地一拍手。
“卧槽!老苏,这里面……有蹊跷啊!”
“……”
苏铭嘴角抽搐的厉害,废话!
“殿下是被骗了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叶云逸顿时恼羞成怒,还有些难以置信,凭自己的脑瓜子,这么容易上当受骗?
他顾不得形象,蹲下凶巴巴的问道:“你给本王说!你是不是永安府难民?”
小女孩吓了一跳,不敢说话。
叶云逸直接从旁边人的手里夺过了一碗粥,恶狠狠道:“说!说了这粥就赏给你!”
闻言,小女孩双眼发亮,连忙点头。
“你家里人呢?”
一句话的功夫,一碗粥便下肚,叶云逸便又让温峤拿来了几碗。
“娘被水淹死了,爹去修河堤病死了,哥哥抢粥被打死了……”
叶云逸心里一凉,怒视着宁远道:“我算是明白了,城外的流民都是这么来的是吧?”
宁远嘴唇嗫嚅了几下,还想狡辩。
却见一个碗底越来越大,直冲面门。
“唉哟,血……我的头……”
宁远捂着额头,一道鲜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地上洒落一地的粥,小女孩忙扑了过去,一脸心疼的舔着地上的粥。
苏铭哀叹一声,人不如狗啊!
这副景象看的他触目惊心,可再看这些官吏,面无表情。
却是对叶云逸的行为惊得目瞪口呆,魏王殿下打了知府大人?
鲜红的血液使得宁远的面目看上去阴森可怖。
“你……我乃是朝廷命官,是读书人,殿下今日为了一个难民,竟丝毫不顾颜面,殴打朝廷命官,我……我要告到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