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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啦?”
——“我?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这是你的梦。”
听见这话,周考这才能“看清”周边的情况。
说是看清,其实就是原本压根没意识到,眼前是自己“看”到的情节,听见这话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看”见的情景。
因为四周是一片漆黑。
周考试着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我怎么了?”周考悻悻地说,“这真是我在做梦,不是我瞎了吧?”
忽然他又能“看见”东西了,不远处柔柔地铺开一道竖光。
很难用这些词汇来形容光。
但周考看见的确确实实是这么回事。
一道粗粗的光缓缓亮起,接着又像是水一样朝外摊开,“温柔”地炸裂成荧光。
光的中央站着一个年轻男子,浑身套着雪白的轻纱长袍,在领口位置编织着蓝色条纹。
他的头发漆黑,很长,到腰间,但没有做任何扎或绑,披散在肩头,却好像有风,他的头发在风中舞动。
他面容英俊,很消瘦,但与那种文弱感不同,眼前的男子给周考一种极具力量感的感觉。
他的身上还铺着光,像是神明降世。
但他不是笑着的,他苦着脸,像是愁苦着什么,或者是有什么让他已经很没耐心了。
“你没有瞎,但这其实也不算梦。”
“这是……?”
“这是你死后的世界。”男子微微叹了口气。
周考猛然一惊。
男子忽然看向周考,又说……
说的话周考半点儿听不清。
“你说什么?”周考大声问。
还是听不清,周考又仔细看男子的嘴型,却发现在他开始关注男子的嘴型之后,男子的嘴型上就笼罩着一层光,怎么都看不清了。
忽然,空间中传来了男子的声音,这个声音不是从男子嘴巴里发出的,而是从四面八方。
——“还……不到……时候!!!”
这个声音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在告诉周考。
周考猛然惊醒。
这个梦是他第二次做了,第一次发生在周氏收到【三军乱殷】消息的时候,当天晚上他就做了这个梦,一模一样。
这个梦无比清晰,清晰地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这也是当知晓需要给商王献礼的时候,他一开始想要独自出发的原因之一。
乃至到朝歌城下,仍旧有点儿忧心忡忡。
他本不是这个性子,他弟弟周发才更应该是这个性子,板板正正的,心里老自作主张会替他怀揣那么多东西。
但事实证明,他的忧心忡忡是对的,原本给商王送礼交换父亲这事就不是那么的靠谱,完了还有专门针对周氏的力量。
这时候周考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地穴牢笼当中,透过头顶木栏杆,天色微微亮的状态,有虫鸣,看不见月亮,也看不出是傍晚还是清晨。
牢笼中只有他一个,但整个牢笼充斥着臭味和骚味,很正常,以往困在这个牢笼中的人内急憋急了都是就地解决的。
地穴牢笼就是一个地穴结构的牢笼的意思,每个城市或多或少都会挖几个地穴牢笼出来,有谁犯事了但审判还没下来,就先关里面,顶上用个木栏杆盖着,地穴深度又够高,正常就算爬上去了也没有支点能推开顶上的栏杆。
看起来自己是被城伯关起来了,看情况,应该就要进入审判环节,他的第五步计划。
话说摊贩最后那一棒子也确实厉害。
周考摸了摸后脑勺,上面没有湿滑的血迹,头发上却有早已干透的大面积血痂。
盘坐在地面,轻轻做了个深呼吸,周考闭上眼睛,回想来到朝歌后发生的一切。
驿站门口遇见崇莘的刹那他确实有想到一整套的应对措施,但现在已经来到了关键步骤,他需要努力回想,自己是否还落下了什么没有处理干净的把柄,原本计划中又是否有什么漏洞或是可以化为己用的细节。
还有周发与周旦,自己一个人先进城了,他们两还在城外,从崇莘的态度上可以看出,对付他的陷阱,也针对了周发周旦。
也不知道他们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有他吸引针对周氏的这股力量,也不知道有没有安全去到驿站,去了驿站之后听到他的事迹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天空一点点亮起。
这不是傍晚,而是清晨。
此刻已经是第二天。
周考可以听见地穴牢笼外的脚步声。
不多时,头顶传来敲击的声音,周考压抑住因为接下去事情的重要性而带来的兴奋感。
抬起头,两名士兵从上面看着他。
“起来!要审判了!”
审判地点在朝歌城中平民区的集市。
往常朝歌如果有类似事情发生,审判地点一般在贵族平民交界的鹿台。
而因为时间靠近立秋。
立秋在商国是个极其特殊的日子,一是说面临着农业收获,二是需要举办大型祭祀会的重要日子。所以立秋那一天,又被称作是立秋大祭。鹿台此时正在全方位布置,到时候鹿台将会是整个朝歌城的狂欢。
于是审判地点设立在集市。
这种审判一定是需要在大众面前,一是彰显公允,二是审判阶段如果有谁说了谎话,台下倾听审判的人能立刻表态对峙。
此前来朝歌偶尔有见识过审判的场面,那会儿的自己可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能成为审判的主角。
周考自嘲地笑了笑。
跪立在集市中央,周考扫视了一圈四周:士兵们手拿着长柄武器围成一个圈,圈外这时候围观的平民还不多,其中没有看见自己两个弟弟的身影。
正前方放着一个案桌,桌后现在没有来人,这是城伯断案的位子。
圈中还另外站着两竖士兵,正夹着周考跪立的地方。他们手中则没有端青铜兵器,一个个拿着的都是浑圆笔直的长棍。
不多时候,浑身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崇莘被两个脸上烙印图案的奴隶“嘿咻、嘿咻”地抬了上来。
一同来的还有个穿着青白相间衣服的大叔,是崇莘的父亲,朝歌城财务大臣崇德。
周考厚着脸皮朝着崇德招了招手。这行为在崇德看来无疑是在挑衅,双手握了握,忍住了立马就要动手的想法。
紧接着,一个大脑袋挤进了士兵圈。
整个人彻底挤进来的时候,闳夭还踉跄了两下差点没跌出去,像是他纤弱的身体都快支撑不住大脑袋似的,跌跌撞撞来到周考身边,看着周考的眼神透露着古怪、好奇、不解、犹豫。
终于,没忍住,闳夭轻声说:“你惹大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