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这些阁臣虽然不善此道,但到底是科举中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李禾不过略微点拨两句,他们便大概明白了其中原理,不由抚掌大赞。
“善!有了此法,户部的帐就更加清晰明了,若是能顺利推行到地方州府,对账也就不必那么费力了。”
盛保麟站在一旁满意的看着户部尚书对李禾大夸特夸,其他人纷纷附和。
不过在户部尚书的言语越来越夸张之后及时伸手制止了他。
“好了,我这个弟子不过是有些小聪慧罢了,当不得诸位如此夸耀。既然此法可行,咱们还是要理个章程出来,好尽快呈递给陛下。”
“盛尚书说的对,如此利国利民的方法还是尽快呈递陛下,我有一个建议,既然这法子是李侍郎提出来的,不如让他写个总纲出来,咱们再给润色一番,也好让陛下知道李侍郎的功劳。”
李禾闻言先是看了看盛保麟的脸色,见他面无异色这才谦虚道:“下官不过是个小小的侍郎,虽能取巧想出来这个法子,但到底眼界太窄,不能纵览全局,还是要靠诸位大人的点拨,还请诸位大人不吝赐教才好。”
李禾的谦虚有礼让在场众人心中好受许多,尤其是户部尚书,即使知道陛下让李禾任户部侍郎有让他接班的意思,但自己到底还在任,任谁下面有人一直盯着你的位置都会觉得不舒服,尤其这个人背后还有内阁之首和陛下撑腰,就更让人膈应了。
不过李禾的态度给了他充分的尊重,他也愿意卖个人情,说道:“这事到底是户部的事情,我年纪也大了,有些事力不从心,这新账法就让李侍郎主笔吧,若是有什么不懂得尽可来问我,老夫经验还是有的。”
李禾闻言大喜,弯腰行礼道:“下官领命,还望大人到时不要嫌我话多才好。”
敲定了新账法的上书事宜,盛保麟便让李禾退下了,毕竟接下来他们还要办公,李禾到底不是内阁的人,还是不宜多待。
李禾也十分麻利的回到了户部衙署,着手上书事宜。
虽然记账法李禾写出来了,但不可能就这么交上去,李禾还要写一份这种记账法在地方的运作形式,以及因此衍生出来的新的官职。
在李禾的计划里,账务清明只是第一步,也是他现在这个位置能做的唯一事情,若是能在五年内将新式记账法推广下去,无疑能极快的提高大景整个王朝的运作效率。
而且要想顺理成章的升迁户部尚书,自己手里的功绩还是越多越好。
其实李禾清楚,这些阁臣夸奖称赞他大部分都是因为他是盛保麟的弟子,皇帝面前的红人,因为他自身才华才夸奖的部分少之又少。
站得越高李禾就越明白,很多东西不是因为他本身的能力才得到的,而是因为他的背景,他的权利。
而资源只会往权利聚集,若是他身后没有人保驾护航,怕是自己也会泯然众人矣吧!
也是因此,李禾对一条鞭法的推广就越忧虑,他不敢赌皇帝的支持,这样的信任太薄弱了。
他也不可能把师父拉进来趟这趟浑水,让他晚名不保。
新账法的提出得到了天祚帝的大力赞赏,圣旨很快下来,李禾作为钦差,开始全国推行。
而李禾提出的重开明经科也得到了天祚帝的准许,至于后面的官职问题就不是李禾这个侍郎可以置喙的了。
不过他还是将自己的构思整理成奏章上书天祚帝,希望他的意见能被采纳。
后面如何就不是李禾能考虑的了,在朝中各方开始攥取利益的时候,李禾早就带人踏上了钦差的旅程。
李禾这一走就是四年,他深知靠自己不可能完成这么大的工作量,因此一开始他便就从翰林院和户部挑了一些对数术感兴趣的人随行,一路上毫不藏私,这才勉强完成了任务目标。
因为时间紧迫,他甚至不能回家看一眼自己的父母,只能捧着家书和王氏缝制的衣裳鞋袜默默流泪,冲着家的方向再三叩拜,这才稍解思家之情。
李禾作为钦差,自然也遇上许多百姓拦路喊冤的事情,只不过民告官是大罪,即使李禾心有不忍也只能让衙役们打板子的时候轻一点,然后再将状书递交给当地的主政官员,让他们为民伸冤。
李禾虽是钦差,但来时天祚帝并没有给他监察地方的权利,因此李禾也不能越俎代庖,不过他也有恻隐之心,每次都将状纸递给更高一级的主政官员,同时密切关注,就算不得不离开也会留下心腹等着案件结束。
李禾虽没有监察的权利,但到底是钦差,同时还是户部侍郎,官职比起他们高的不是一点半点,加上李禾的师父盛保麟还是吏部尚书,各地官员更是捧着敬着他,这样一来许多冤假错案也被重新审理,那些拦轿告状的总算得了公道。
李禾的名声也因此越传越广,等他回京之后,朝中官员不关心他推广新账法如何,反而对他李青天的名声津津乐道。
不过名声太胜也不是好事,李禾入宫觐见的时候天祚帝的神色平平,并没有表现出对李禾的赞赏之意,不过赏赐还是照旧例发了下去,也对李禾说了几句勉励的话,随后便让他退下了。
李禾虽不知自己犯了什么忌讳,但也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不妙,毕竟一个臣子要是不得帝心,哪怕再有能力也是白费功夫。
因此李禾出宫之后并没有立马去拜见自己的师父,反而紧闭门户,对于所有人的邀约都视而不见,次日一早就去户部当值了。
这四年户部的官员也是屡经变换,底下的人员变更尤为频繁。
李禾四年前的上书到底起了一点作用,新衙门被称作审计部,审计部的最高官职不过正七品,由皇帝的心腹担任,底下的官员更是全部用的明经科的新人,是真正的官轻权重。
日后各个衙门的预算审批都要通过审计部的核算才能去到户部要银子,这也是变相的分了户部的权。
按理来说这对李禾来说是极为不利的,毕竟户部日后是他当家做主,权利少了他在内阁里的地位也会变低。
但李禾并不是目光短浅之辈,衙门的职能优化会进一步提高办事的效率,也为日后的变法提供有力的基石。
李禾开始上值之后每次散朝都想找自己的师父说两句话,可盛保麟每次看见他都会快步离开。
李禾想到最近天祚帝的态度也知道师父这是在避嫌,可这四年来虽然能通过一二书信得知朝中动态,到底没有人亲口告诉他来的详细。
留在京城的李墨等人也只能探听一些传闻,一些隐蔽之事到底还是打听不到。
而李禾因为前面四年太过招摇也跟朝中官员来往不密切,只能上值的时候探听一二,但许多事情到底知道的模糊,还是要一个位高权重的人为他解惑。
可是盛保麟的每次躲避都让李禾的心沉上一沉,这样一来他就更不敢私下去盛府拜访了。
不过盛保麟这样的行为也为李禾抵挡了一部分官员的阿谀奉承,这些不知其中内情的还以为师徒二人分道扬镳了。
比起身为户部侍郎的李禾,自然是身兼数职的阁臣之首盛保麟的态度更重要了。
不过一些消息灵敏之人却察觉出其中的二三隐情,对于李禾的态度依旧一如从前。
李禾现在是处于瞎子摸象状态,对于许多事情都知道个大概,但是再详细的就不清楚了,正当他急于想向自己师父问个清楚的时候,机会就来了。
盛保麟的寿辰马上就到了,身为唯一弟子的李禾自然要上门祝贺。
而李禾也终于有机会跟自己的师父说话了
书房内,盛保麟看到推门而入的李禾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随即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李禾不明就里,赶忙上前问道:“师父是因何事烦扰,弟子愿为您分忧解难。”
盛保麟闻言摇了摇头道:“天威不可测,这不是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应该置喙的。”
李禾一惊:“师父您说的难道是”他脸色不好的指了指皇宫的方向。
盛保麟脸色不好的点了点头。
“这些年为师也有意约束着下面的人,就怕会引起忌惮!可惜人心难测,很多时候已经不是为师想做不想做的问题了”
李禾闻言眉头紧蹙。
他跟盛保麟都清楚历来臣子权势过大威胁到皇权的时候都没有好下场,哪怕盛保麟有从龙之功。
可最是无情帝王家,当初的情谊经过这十五年的磋磨也剩不下几分了。
盛保麟见李禾神色凝重,不由安慰道:“你倒也不必如此忧心,陛下也只是因为你的功绩越来越大这才开始忌惮为师我,我倒是无碍,只是难免苦了你,这户部尚书之位怕是不会十拿九稳了。”
李禾眉头稍松,虽心中苦闷却也笑着道:“我担心什么,有师父在,总有我的好处的。”
盛保麟也知李禾是在强作轻松,任谁到手的利益被抢走都会心中不平,只不过他还是嘱咐了一句;“在朝堂之上,一时的得利不是胜利,只有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遇事千万要记得三思而后行,忍一时不快才得长久。”
李禾自然清楚自己师父的良苦用心,一脸谦卑道:“弟子受教了!”
接下来师徒二人又谈了一些朝政上的事情,待到开宴这才往前院走去。
宴会正在进行着,宫里突然来人送下来赏赐,待盛保麟一脸感动的跪谢圣恩之后传旨的大太监又冲着他说了好一番话。
大意就是陛下对盛保麟如何看重,希望他能不忘前志,接着为国效力云云
盛保麟这样的身份对于宫中的太监自然不是十分瞧得起的,传旨太监见此也不恼,待话都讲完便一脸笑呵呵的离开了。
宫里的赏赐无疑是把寿宴推上了高潮,一时间宴席变得更加热闹,恭维声不绝于耳,就连李禾都沾了光,被许多人围在中心好一番吹捧。
明明是如此热闹的场景,李禾却只觉得心中惴惴不安,仿佛有什么脱离了掌控一般
寿宴结束,李禾作为弟子自然也要站在门口送离宾客。
待到一切完事,李禾也要告辞离开了,在跟师父告别之后李禾坐上马车返回六元府。
上车之前李禾鬼使神差的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整个盛府灯火通明,犹如在烈火中燃烧,热烈张扬。
李禾心中无端冒出来一句话: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接下来的事情果然同盛保麟预料到一般,前任户部尚书致仕,在朝堂上再三请辞,一时间也留下了君臣相宜的佳话,而接任者正是谁都没看好的另一位侍郎。
而李禾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感怀自己的仕途不顺了。
因为靖江老家来信了,李三病重,怕是没几天了!
信是留在靖江县的李森亲自送来的。
他来时形容狼狈,眼底浓重的青黑昭示着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在将信送到李墨手上之后便好似放下负担一般往地上倒去,还是李墨眼疾手快接住了他这才没让他受伤。
李禾下值之后便知道了这个噩耗,看完信之后便赶紧吩咐人去准备行礼,自己则赶在宫门下钥之前进宫告假。
天祚帝也是善解人意之人,立马就批了李禾的告假请求,同时还让人拿来了一些贵重药材让他带回去为自己的父亲治病。
李禾自然是感恩戴德的受了,连跟自己师父告别的时间都没有,只是往盛府送了一封信便赶在天彻底黑下去之前离了京城。
李禾一路上归心似箭,干脆舍弃马车,只带着一二随从昼夜奔驰,终于在一月内赶到了靖江县。
只是李禾来的终究迟了,李三没能见到他便直接去了
而更令李禾感到崩溃的是,自己的母亲王氏因为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在见了他最后一面便也跟着一块去了。
李三死去的时候李禾还有泪水流出,待到王氏去时便一滴泪也没了,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在操办完丧事之后给朝廷上了丁忧的折子,在父母墓前结庐而居。
李禾的怪异表现引起了许多人的议论,李棠三姐妹虽不知他是怎么了,但还是为他挡着外面的事情,尽量不让人去打扰他。
李禾的回归在这小小的靖江县犹如惊雷一般引起了轰动,哪怕他在守孝,每日也有许多人慕名前来拜访。
他一概不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可自拔。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有一天李墨送来的饭里出现了香蕈。
李禾终于开口询问:“这是从哪得来的蕈子”
因长时间没有说话,李禾的声音嘶哑难听,就像绷紧的弦一样发出刺耳的声响。
李墨却喜出望外,赶紧回道:“这是今日婉儿在灶间后面的墙上发现的,是串起来挂在侧墙上晒干的,老爷您守孝不能吃荤,她便想着做些山珍补补!老爷若是喜欢,我这边去村里收些!”
李禾没有搭理李墨,而是捧着饭碗踉踉跄跄的往家的方向前进。
这条回家的路李禾已经许多年未走过了。
但此时他却好似走过千遍万遍一样熟悉。
李家已不是以往破败的样子了,如今的李宅早已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官宦人家。
但院子里依旧摆放着农具跟成堆的柴火,似乎儿子的官职并没有太影响宅子主人的生活。
李禾看着眼前的景象,处处陌生,却又处处透露着生活的气息。
这是李禾回来之后第一次认真的观察自己父母生活的院落
他看到了屋檐下挂着的香蕈,每一颗都是那么饱满。
李禾突然想起每年随着书信一同过来的那箱衣裳和一袋袋晒好的香蕈,即使李禾说过很多次不想让他们太过劳累,但王氏跟李三却从没有中断过
砰的一声!
李禾手中的瓷碗跌落,他踉跄着上前,双手颤抖着,小心翼翼的将挂着的香蕈捧在怀里,发出了自双亲死后的第一声哀嚎!
“爹!”
“娘!”
“都怪我!都怪我啊!”
他无力地跌跪在院中,控制不住的抱紧怀里的香蕈,似是最后的希望。
脊背弯成了弓形,似是要护着自己仅剩的这点温暖。
院子里的下人早在一开始就被李墨赶走了,如今只有李禾压抑又绝望的哭喊飘荡其中。
李禾失态的这一幕没有任何人看到,李墨忠诚的守在大门外面,就连李禾的三个姐姐都不能进去。
直到深夜,李禾才挺直脊背走出了院子,似是白天的失态都是错觉一般,此时的李禾又变成了那个运筹帷幄,雄心壮志的李侍郎。
李宅被李禾彻底的封存起来,除了他安排的下人,其余任何人都不允许靠近,就连自己的三个姐姐也是一样。
似是将自己内心最后的柔软也随着李宅一同封存了,李禾不再拒绝他人的拜访,而是在芦屋不远处又起了一个草堂,专为学子答疑解惑,来者不拒。
慢慢的,草堂的名声越来越广,竟也得了一个问经堂的雅称。
三年一晃而过,朝廷却迟迟没有下发召李禾回京的旨意。
李禾身边的人都十分焦急,就连在这求学的读书人也为李禾愤愤不平,言语间满是对朝廷的不满。
对此李禾只是制止了他们继续谈论,随后便继续自己讲学的脚步。
一晃两年又过去了,在李禾四十五岁这年,朝廷终于下发了起复的旨意,任李禾为新一任的吏部侍郎。
五年过去,李禾虽还是侍郎,但此时非彼时,朝中争斗不休,当初抢去户部尚书位置的官员如今在内阁当中也成了一个摆设,毫不起眼。
明明是一个仅次于吏部尚书的官职,却硬生生被他变成了六部中的边缘部门。
如今的户部最大的权利只剩下拨款这一项了,其余的职能都被天祚帝直属的审计部夺去了。
这五年中李禾虽远离朝堂,但跟京城的消息一直都没断,包括朝中的一些动向。
他对于自己被任命为吏部侍郎的事情毫不惊讶,毕竟有这个结果也是牺牲了自己师父盛保麟的利益。
没错,李禾的师父盛保麟要致仕了
这个消息早已不再新鲜,任谁都看得清天祚帝对于盛保麟的忌惮越来越深。
若是盛保麟想保全自身跟家族,自然是要激流勇进的。
跟当初的柳怀芳一般,盛保麟也要帮助自己政治财产的继承人坐上足以保护自己家族的位置上。
这个继承人正是李禾。
而只有盛保麟彻底退下去,李禾才有被重用的机会。
这件事李禾清楚,盛保麟也清楚,天祚帝更清楚。
皇帝需要李禾和盛保麟帮他办事,却不允许他们在朝中的势力过大!
但盛保麟和李禾有从龙之功,天祚帝再怎么样都不敢直接发落他们,只能削减他们的势力。
李禾丁忧回家,盛保麟自然也就安全了。
但他不会一直安全,因此李禾离开的这几年就是盛保麟布局的几年,他既要安全的退下来,也要把自己的弟子扶上高位。
更何况只有他退下来,族中的后辈才有机会往上爬,自己的两个儿子才能真正的平步青云。
权利的交接十分顺利,李禾只当了半年的侍郎便接任了吏部尚书,盛保麟也在和天祚帝的三请三让中留下了君臣相宜的佳话。
初初上任,李禾并没有大刀阔斧的改革,哪怕天祚帝的言语之中经常暗示与他,他也只是表示时机未到。
李禾清楚地明白要想真正的完成变法,上上下下必须都要是自己的人,而朝廷如今这种颓丧的风气才是最需要改革的!
李禾上任的第一把火便烧到了官员的政绩考核上。
考成法摒弃了以往由吏部官员考评官员政绩的形式,而是由内阁统领监察机构,再由监察机构监督六部,六部统领府州县各级官员,最后汇总每年的政绩考核,没有完成既定目标的轻则罚俸,重则贬官,至于每年的任务目标则由内阁制定总纲,再根据各府州县情况单独设立。
考成法初初实行,遭到了许多人的抵制,毕竟以往的考评优劣多是论资排辈,而考成法的施行无疑会让以往偷懒的官员不得不日日勤勉。
李禾虽是吏部尚书,但并不是内阁首辅,因他年纪较轻,天祚帝也并没有加封他大学士的称号。
也因此,李禾的这个吏部尚书是处处被掣肘。
若不是天祚帝在后面全力支持,恐怕李禾的谋划要中道崩殂了。
天祚帝的野心比起他的父亲一点都不少。
先帝在位期间励精图治,周边藩国无不俯首称臣,岁岁纳贡。
就连最强势的北漠王庭都被打的分崩离析。
天祚帝没有先帝那样马上的功夫,便只能在文治上面下苦工,继位以来事事亲为。
若不是精力实在不够,怕是都不会有内阁什么事了。
也因此,在听到李禾提出的考成法之后大力支持,也让朝廷的办事效率提高到有史以来的最快速度。
“大人,这是六科送上来的今年各省州县的政绩考评,请您过目。”
李禾闻言放下手中的公务,让人退下去后便看起了刚刚送过来的册子。
考评法至今已经实行六年了。
这六年里李禾什么都没干,只坚持一件事,那就是考评法的落实。
这六年里,他提拔了不少以往不得志的年轻官员,也挖掘出了不少人才。
如今这朝廷上上下下虽说不全是他的人,但每个部门几乎都有他安插的人手。
有的是部门的核心人物,也有的只是里面不起眼的小透明。
但李禾认为,人的重要性不在于他处于位置的关键,而在于你如何用他。
有的时候,小人物更能起到大作用。
李禾一边翻着册子一边将上面的人名跟自己脑海中的印象互相比对,思量这些人中有没有值得他拉上一把的。
李禾也不是什么人都提拔的。
若是年轻的他可能还觉得人应该凭着自己的实力划分等级,但如今李禾只需要跟他一条心的人。
他们可以能力不那么出众,只要听话便好。
这些年李禾曾经资助过或者听他讲学的士子们陆陆续续的都迈入了官场。
李禾凭借在读书人中的名声和对他们的恩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给他们画了一个无比香甜的大饼。
年轻人总是热血沸腾的。
每个人听完李禾的描述后都恨不得马上在官场上大展拳脚,施展出自己一身的才华。
还是李禾告诉他们时机未到,让他们静静等待。
而时机什么时候到,李禾也不清楚。
李禾将手上的册子又重新整理了一遍,这才送到天祚帝的御案前。
天祚帝只不过比李禾大五六岁而已,身体却好似破旧的风箱一般,到处都是窟窿。
前段时间还生了一场重病,缠绵病榻几月之久。
这才稍微有点起色,就迫不及待的处理政务了。
李禾见天祚帝一脸虚弱,忍不住劝道:“陛下,还是以保障龙体安康为先啊!”
天祚帝闻言无力地摆了摆手,接着看起了册子。
半个时辰后,天祚帝终于看完了册子,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卿的考评法果然有奇效,如今朝中人才济济,全是卿的功劳啊!”
李禾闻言赶忙回道:“陛下言重了,若不是陛下慧眼识珠,臣也不能为朝廷选拔出这么多的人才。”
若是以往,天祚帝对于李禾的这番表现可能十分满意。
但他如今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十分清楚,他只怕自己撑不到变法的那一天了!
天祚帝没忍住咳嗽了两声,身边的太监见状赶紧轻拍天祚帝的背部,然后让人送上温热的茶水让天祚帝润喉。
天祚帝浅啜一口,随后便示意屋内的闲杂人等全部出去。
等屋内只剩下君臣二人之后,他才冲着李禾招了招手。
李禾不解的上前,却见天祚帝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道;“自己去搬张椅子,近前来说话。”
李禾听话的去办了一张圆凳坐在天祚帝下首,全程微低着头,神态恭敬。
天祚帝见他这个样子心中不禁更满意几分,说道:“你如今也到知天命之年了,怎么就没想着成亲生子呢,朕在你这个年纪连孙辈都成亲生子了。”
李禾闻言自嘲:“臣如今都是要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哪好意思再祸害好人家的姑娘。如今虽是没有子嗣,但也有外甥在膝下尽孝,臣也算有养老送终的人了。”
“你啊!”
天祚帝见李禾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劝,毕竟是臣子的私事,他也不好说太多,这才将话题转到了正题上面。
“你如今孑然一身,就算外甥在身边孝顺怕是也有力有不逮之时,就没想过收一两个贴心的弟子教导吗?”
李禾苦笑摇头:“年轻时学识不够,不敢误人子弟,如今年纪大了,也没这个精力了。”
他心里隐约猜到些什么,只是如今变法就已经占据他全部心神了,着实没有太大的精力能分出来了。
天祚帝自是也听出来了李禾话语中隐隐的抗拒之意,只是他没有放弃,依旧笑着说道:“朕的小十,今年也有十五了,还算聪慧,只是朕对他有大期望,那些翰林院的学士们学识是够了,但总带着一股酸腐的气息,朕不慎喜欢。”
“看来看去,还是卿最合朕的心意,既然卿也没找到合心意的弟子,不如看看朕的小十如何,万一就入了卿的眼呢哈哈!”
天祚帝说的轻松,李禾却听出来一些不一样的意思。
这些年李禾身在权力中心,自然有许多皇子威胁拉拢,但他全都没有理会。
天祚帝的政治手腕不差,这些皇子虽然闹腾,但在皇帝的威压下做不出太放肆的事情,就算在朝中笼络官员也多是一些边缘之人。
天祚帝可能是吸取了前朝教训,这些皇子一个封王爵的都没有,就算是成年了入朝办差,也多是一些琐碎的事情,接触不到权利的中心。
这也导致虽然这些皇子蹦跶的厉害,但能对皇权造成威胁的没有几个。
而如今看皇帝的意思,景朝的下一任帝王已经定下来了。
李禾微微一叹,站起身道:“臣见识微浅,怕难当重任,还望陛下三思。”
天祚帝深知李禾是不想再被卷入夺嫡风波之中,只是如今他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不知还能坚持几年。
那些子嗣他并不担心,日后新帝登基造不成什么影响,只是朝中党派林立,若是不给新帝找一个强势有力的老师,他怕新帝甫一登基便就会被架空。
天祚帝走到李禾身前,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语带希冀:“李禾,朕只能相信你了!”
李禾感受着手腕传过来力量,沉默了好一阵才妥协般的叹了口气,无奈道:“臣,遵旨!”
见李禾妥协,天祚帝的脸上重新染上笑意,他热切的拉着李禾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放他离开。
待李禾离开,天祚帝脸上的笑意慢慢隐去,他沉默的坐在御案前,半晌道:“宣十皇子。”
内侍恭敬地离开,空旷的屋内只余天祚帝一人,他深色低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多久内侍就进屋禀报,十皇子来了。
想起自己的小儿子,天祚帝的脸上染上了点点笑意,他语气温和道:“宣。”
十皇子虽还未及冠,但言行举止十分沉稳,恭敬行礼道:“参见父皇,不知父皇唤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天祚帝见小儿子明明是少年郎的样子,却偏偏学着一副沉稳的样子,忍不住装作生气的样子逗道;“怎么,没事朕就不能喊你了?”
十皇子听到自己自己父亲明显带有怒气的声音,这才慌忙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也是想时时看到父皇的,只是父皇日理万机,儿臣不敢搅扰。”
天祚帝原本还有心思逗逗他,此时见他一脸惊慌突然觉得索然无味,摆摆手道:“好了,朕不是这个意思。”
说完便招手让他上前,温和道:“今日都学了些什么?”
十皇子见父皇考教自己的学问,自信道:“今日先生讲了《孟子·梁惠王》篇,儿臣颇有受益。”
“哦?是吗?那朕考考你如何?”
十皇子一脸自信:“父皇尽管考教便是。”
天祚帝见自己的儿子如此自信,思索一番道:“朕记得孟子·梁惠王开篇便是梁惠王问孟子: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答: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矣,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你觉得孟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十皇子闻言不假思索道:“孔子曾言: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不仅为人处世是这样,治理国家也是这样。梁惠王心里只想着孟子带来切实的好处,实际上仁义二字才是国家最需要的。只要君王利用好仁义,就能让臣民各安其职,天下也就不会大乱了。”
十皇子说完后便一脸期待的看向自己的父皇,想要得到他的赞赏。
谁知天祚帝眉头紧皱,一脸无奈道:“看来那群腐儒真是把你教坏了啊!”
如果十皇子是一个普通的臣子,这样的想法自然是没错,但若是身为帝王还有这样的想法,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孟子的那套只是依靠人内心的道德约束自己,可人心易变,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仁义二字了!
他无奈道:“父皇亲自给你挑选了一个老师,日后你便跟在他身边好好学习,至于每日的讲经便停了吧!有他一人便够了。”
十皇子感受到自己父皇的失望有些惶恐,但在听到父皇又给自己找了一个新老师之后又镇定起来。
他好奇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老师,竞得父皇如此赞誉。”
天祚帝微微一笑:“是现任吏部尚书,前朝的六元状元郎,李禾。”
“李尚书?!是他?”
十皇子一脸惊讶,不理解自己父皇为什么会选一个朝廷重臣来当自己的老师。
突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胸中忍不住激荡起来。
难道父皇他
十皇子强自压下心中的激动,故作平稳道:“李大人是朝廷重臣,若是让他做儿臣的老师,怕是不妥吧”
天祚帝看着十皇子的表情不断变换,虽然他极力压制,但到底嫩了些,被天祚帝看的一清二楚。
天祚帝目光沉沉,平静道:“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小十要记得好好学,不要辜负朕的一片苦心。”
十皇子见自己父皇真的要给他找一个朝中大臣做老师,到底没有忍住,喜形于色。
“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好好跟李大人学习的。”
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十皇子更加殷切,天祚帝也乐于享受天伦之乐,这对天家父子陷入了难得的温情时刻。
没过多久,天祚帝就亲自带着十皇子去了六元府,让十皇子拜李禾为师。
李禾也并没有因为弟子是皇子就诚惶诚恐,而是按照规矩收下了他,并训话一番,便就结束了。
这件事皇帝并没有刻意遮掩,慢慢的朝堂上下便就都知道了这件事。
十皇子就这么进入了朝臣眼中。
原本大家只以为这是天祚帝偏宠小儿子才这样的,其余皇子依旧还有夺位的机会。
虽然逐渐有人开始接触十皇子,可他到底年纪小,身边又有李禾这样的重臣,因此朝臣都持观望态度。
可是一则突如其来的旨意彻底扰乱了朝堂的平衡,人们都明白,大景朝下一任的君主,定下了。
旨意很简单,将庆国公年仅十二的嫡幼女赐婚给十皇子做了正妻,待十皇子及冠后成婚。
旨意下来之后,朝野一片哗然。
庆国公是开国八公之一,也是如今唯一还握有军权的人家。
现任庆国公执掌京郊大营,他的嫡亲胞弟则是镇边将军,如今镇守在大同,是朝廷最坚固的一条防线。
赐婚旨意一下来,便是将庆国公一家彻底绑在了十皇子的战车上。
现在的十皇子身边一文一武皆是朝廷重臣,还有哪位皇子敢与其争锋。
许是情况明朗,朝廷如今是难得的平稳。
十皇子依旧每日听经,但时间大大减少,余下的时间不是在天祚帝身边接受帝王教导就是被李禾带着去体察民情。
时日久了,十皇子身上的浮躁也慢慢消了下去,整个人是彻底由内而外的沉稳了下来,亦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天祚帝十分欣慰,心里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也落了下来,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撑不到春天了。
次年二月,帝崩,着十皇子景彦继位,吏部尚书李禾,庆国公宋廷祚为辅政大臣,朝廷上下大小事情均交由内阁处理,待新帝加冠还政于新帝。
旨意一下来,十皇子,不,该称呼他为新帝了。
新帝是最为吃惊的人。
他怎么也没想到父皇竟然将权利交给了自己的老师李禾,此刻他心中以往对老师的敬慕渐渐被夺去权利的怨恨替代了。
谁都不清楚先帝为什么会下这样的旨意,而这一切只有李禾最清楚。
天祚帝临终之前曾秘密召见他。
当时的天祚帝形销骨立,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
但帝王威势犹在,那一双眼仍旧让人不敢直视。
天祚帝当时给了李禾两个选择,一是按部就班的辅佐新帝,日后得个善终,二就是接着推行新政,但很有可能尸骨无存。
李禾没有任何犹豫的选择了第二个。
对于他而言,新政已经费尽了他半生心血,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只要新政落成,哪怕当朝被万人唾骂,也自有后人为他争辩。
天祚帝听到李禾的选择久久无言,最后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朕朕就知道!朕就知道!你,李禾,是不一样的!咳咳咳咳咳咳”
天祚帝一边咳嗽,一边将一卷帛书从枕下掏了出来。
“这是朕能给你的唯一一样东西了”
天祚帝声音虚弱,断断续续道:“若是有一天,有一天新帝要除掉你,凭借这个,能保你一命你我君臣一场,终究是朕负了你日后日后这路只能你自己走下去了,”
李禾打开帛书,上面赫然写着让李禾全权主管新政一切事宜,就是新帝也不得置喙。新政不论成功失败,赦免李禾全部罪行,免去其一切官职,准其回乡安享晚年,终身不可踏出家乡一步。
李禾一字一句的念着帛书上的字,声音逐渐喑哑,念到最后,看到上面盖着的皇帝玉玺,李禾忍不住涕泗横流,跪地叩首:“臣李禾!谢主隆恩!”
天祚帝没再说话,沉默的摆了摆手,让李禾退下。
只是当李禾走到门口时,他还是没忍住喊出声来:“慎之!慎之!朕没忘!朕一直没忘!”
李禾直觉胸腔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着,让他喘不上气,也说不出话来。
他背对着床上的帝王,嘴巴张张合合,最后颤抖着道:“臣,都知道的,臣都知道的知道的”随后便步履蹒跚的离开了屋子,只是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
床上的天祚帝紧闭双眼,有泪水从眼角滑落,随即又隐没在鬓间。
这对君臣,曾经志投意合,也曾意气风发的想做出一番不输长辈的功绩来。
只可惜世间人人逐利,两人渐行渐远,只有一捧微弱的火苗在两人心间燃烧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天祚帝终是找回了初心,以一卷帛书全了君臣情谊,也为两人的相知相交画上了不算完美的句号。
新帝登基,年号元平。
纵是心有不甘,也只能隐忍下来,让李禾全权掌控。
李禾也知道自己时间紧迫,还好在考成法下,大景的官员变得从所未有的高效率。
新帝登基次月,李禾便提出了一条鞭法,强压下朝中异议,先在福建两广一带试行,谁知当地知府跟豪强大族沆瀣一气,屡屡阻挡新政实行,使新政险些夭折。
李禾以雷霆手腕震慑,派去心腹任钦差大臣,全程主导新政施行,若有不从,先斩后奏。
最后福建两广一带以血的代价施行新政,两年下来颇有成效,李禾也顺理成章的在全国施行。
元平四年,新帝加冠,大婚,吏部尚书李禾拒不还政,盖因新政不稳,不想横生波折。
帝不喜,秘密联络辅政大臣庆国公,欲治罪李禾。
但因朝中遍布李禾党羽,只能徐徐图之。
元平十年,新政渐稳。
李禾逐步还政于皇帝,皇帝虽大全在握,但因朝中遍布李禾党羽,仍觉处处掣肘,心中对李禾忌惮之心更甚。
元平二十年,景朝在新政的作用下国力节节攀升,但朝中争斗愈发激烈,皇帝与内阁的矛盾已经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而李禾也已经六十六岁了。
他知道再待下去,他和皇帝便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因此在安置一切事宜,他便带着那卷先帝留下的帛书进了宫。
没人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御书房的瓷器换了一批又一批,次日大朝会,吏部尚书,内阁首辅李禾上书乞骸骨,帝允。
这场风波便就不明不白的平息了。
吏部尚书的离去似乎标志着皇帝的权势已经达到了顶峰。
没多久便有人在朝会参皇后母族通敌叛国,皇帝虽压下不管,但弹劾人员日益增多,证据也是不断往御案上递。
皇帝一概不理,只说相信庆国公,毕竟这是先帝为他选的辅政大臣。
皇帝的偏袒无疑是在庆国公事件上添油加火,朝臣议论纷纷,均不满皇帝的态度。
最后皇帝迫于压力,不得不下令彻查,谁知竟查出来庆国公府真的通敌叛国,皇帝一怒之下便将府内全部人员压入死牢,责令镇边将军即刻归京。
皇后知道这是皇帝在清算,不得不在御书房前脱簪请罪,恳求皇帝看在夫妻情分上免除死罪。
皇帝不好驳了皇后面子,只好判处十五岁以上的男丁斩立决,其余妇孺老弱流放边疆,终生不得回京。
皇后心灰意冷,自此关闭宫门不在外出。
因皇后是先帝赐婚,皇帝不好废除,便收回皇后金册宝印,令贵妃掌管。
至此,皇帝再无威胁,天下权势尽在其手。
而李禾也在归乡后知道了自己好友宋桂桢的死讯,悲痛万分。
最后只能辗转托人将宋家人的尸首偷偷运出乱葬岗好生安葬,又将宋桂桢的幼子解救出来,养在膝下。
而这也成了宋府唯一的血脉。
元平二十四年,李禾因病而终。
多年的劳累早就拖垮了他的身子,为了不拖累族中,他下令迁出自己这一支血脉,并将几个姐姐都记在了几个故去的叔伯名下。
同时秘密命人将其尸身另葬他处,李家的祖坟中只立他的衣冠冢。
李禾死后族中众人无不悲痛万分,为了纪念他更是将村名由邹家村改为六元村,以此纪念他的功绩。
李禾死后不到两月,京中就来人缉拿李氏族人,罪名是李禾假传圣旨,陛下下令满门抄斩。
可是等他们来了才发现,李禾家中早就没有人了,甚至就连六元村里的李氏一族在法理上也跟李禾不是一家人了。
他们本想全部缉拿,可是想到李氏一族还有人在朝为官,便也不好行动,只好悻悻而归。
回京禀告之后,皇帝沉默良久,最后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史书记载:李禾,字慎之,靖江人,少颖敏绝伦,十二为廪生,得小三元之名。知府盛保麟奇其文,曰:“大才也。”遂收其为徒景平三十四年,禾成状元,授翰林修撰,深受帝宠景平三十五年,献灌钢法,为国利器,驱蛮人于千里之外景平三十六年,任惠来县知县,献海盐于帝,帝大喜,下旨恩赏其父母天祚二十七年,帝托孤于禾同庆国公,允其涉政同年,新帝登基,建元元平,禾摄政,推行新法元平二十年,禾辞官归乡,帝允元平二十四年,禾因病而终,死前迁出宗族,立衣冠冢,其不知葬在何处。
及卒,帝为辍朝,谕祭九坛,赠上柱国,谥文忠,准其修碑建祠,立书记传。
尚书纪云等言:“故辅禾,受遗辅政,事皇祖者十年,肩劳任怨,举废饬弛,弼成元平初年之治。其时中外乂安,海内殷阜,纪纲法度,莫不修明。功在社稷,日久论定,人益追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