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棟的脸色并不好看,这些日子以来下面想要通过他母亲来讨好他的不计其数。
若李禾也是打着这个心思,那崔棟只能说他是打错主意了!
李禾一看就知道崔棟是在怀疑他别有用心,不过他也没怀疑错,他确实是有别的心思。
李禾拱手说道:“我知大人心存疑虑,东西就在我的府邸,大人一去便知。不管是否有用,总归是有可能的不是吗?”
崔棟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他母亲已经瘦的不成人形了,人也变得昏昏沉沉的。
他不明白,不能出去就那么可怕吗?能让自己的母亲郁结于心?
他虽然不想搭理李禾,但他说的没错,总要试一下,万一呢?
崔棟脸色缓和下来,拱手说道:“近日家中杂事颇多,刚刚若有不敬之处还望李修撰不要放在心上。”
李禾赶紧说道:“我明白的,若是我娘也是这个状态,我怕是比大人还不如。”
既然已经约定好了,下值之后崔棟带着李禾一块上了马车赶往六元府。
有人看到崔棟同李禾同坐一辆马车,没一会儿消息就到了马钟英和林文俊的耳边。
马钟英自是心中不快,这两天已经没有多少人谈论李禾了,他决定明天再加把火,让李禾的名声彻底坏了才好。
另一边林文俊虽然不知道李禾是怎么搭上的崔棟,但崔棟也不过是一个侍读罢了,没什么权利,林文俊也就没放在心上,只当他是垂死挣扎罢了。
敢拒绝成王殿下,这就是李禾的下场。
马车里崔棟一直闭目养神,丝毫没有跟李禾说话的意思,李禾也不恼,等到了地方便带着崔棟去往存放轮椅的位置走去。
路上崔棟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六元府,内心有些不是滋味。
长安街的宅子,一向都是有价无市,除了那些勋贵被赏赐住在这里,余下的便都是朝廷重臣了。
这的宅子都收归宗人府,是景平帝的私产,就是有权有势也买不来。
崔棟心中思绪纷杂,正出神之际就被李禾的声音拉回了思绪。
李禾指向摆在正中央的轮椅,对着有些愣神的崔棟说道:“大人,这就是下官要赠与令慈的东西。”
崔棟看向那带着轮子的藤椅,目露疑惑:“这是战车?怎么是藤编的,倒是有些稀奇。只是这东西我母亲怎么用?藤编的是比木头的轻,但怕是没走两步就散架了。”说到最后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李禾摇头:“大人此言差矣,若是走不了那我送给大人做什么呢?”
随即便对跟在身后的李墨和李砚吩咐道:“去给大人演示一下。”
两人听命上前,一人坐,一人推,便在屋内转起了圈。
崔棟也不是蠢人,看到李墨十分轻松地样子,再看这战车一点变形的地方都没有,内心狂喜。
他将李墨赶走,自己则来回推起来轮椅,就是哭了李砚,战战兢兢的一直想下来,可惜崔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等到崔棟尽兴,李禾才指着轮椅介绍道“此物名为轮椅,由钢铁制造,就算是坐上一个成年男子也不会变形。而且重量很轻,就算是丫鬟婆子也能轻易推动。恕我直言,令慈怕是心病,不若推她出去多看一看,也许会无药而愈呢?”
崔棟摸着手下那坚硬的触感,虽然不知道李禾是怎么做出来的,但他还是冲着李禾道了谢。
崔棟;“李修撰,若是此物真的有用,我崔棟欠你一个人情,只要我能帮忙的一定义不容辞。”
李禾的表情也正经起来:“大人叫我的表字慎之即可,下官虽在翰林院中的处境不佳,但是听到大人为母忧心也是感同身受。若能尽到绵薄之力,那也是下官的福分。”
崔棟盯着李禾看了好一会儿,似是想看穿李禾的内心。
他摸着手下的轮椅,眉目低垂,说道:“我在翰林院中不过是个小小的侍读,权利并不大。但是我同侍读学士张衮是好友。他是个好才之人,想必能同李修撰相谈甚欢。”
李禾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端的是一副温润君子的模样,冲着崔棟弯腰拱手:“谢大人提拔,慎之一定不会忘记大人的恩德。”
崔棟眼神复杂的看向他,轻轻地嗯了一声,便带着轮椅离开了。
次日崔棟便直接请了假,在家中陪着自己的母亲。
晨起下了一层薄薄的初雪,崔母还没起,崔棟跟他父亲透过窗口看向院外。
崔父神情怅惘,盯着飘忽的雪花回忆道:“你母亲以前最喜欢这种天气了。没搬来京城之前,她从没见过雪,只能透过前人的诗句想象。那个时候北边太乱,我跟你母亲也不敢涉险,后来有了你,你母亲就不舍得走那么远了。”
“后来你考中进士,咱们一家都搬到京城,那是你母亲第一次见到雪。以后每逢冬日下雪,她便温一壶黄酒,同我在湖心亭内小酌。有时候我都冻得受不了,她却津津有味,倒像一个北方人。”
崔棟抿着唇,转身走向屋内。
此时崔母已经醒来,神情忧郁的靠在床头,一旁的丫鬟婆子端着粥劝她用饭,她则闭着嘴一言不发。
崔棟将碗接了过来,坐在床边对着自己母亲说道:“娘,外面下雪了,您想出去看看吗?只要您把粥吃了,我就带您出去。”
崔母的眼睛听到下雪亮了一瞬,只是想到自己不良于行,还要靠着别人抱来抱去,就觉得羞耻。
崔棟知道自己母亲的想法,舀了一勺粥送到崔母嘴边,温柔的说道:“娘,我给你找了一双腿,不用别人抱着您,您自己就可以动。”
崔母面带犹疑,但是想要看雪的渴望还是让她将粥喝了下去。
等到崔母喝完,崔棟便将铺着厚实毛皮的轮椅推了进来,然后将崔母放在了轮椅上。
轮椅两边都有扶手,崔母被椅子架着倒是坐的板正。
崔棟推着母亲往外走,崔母坐着不断向前,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到了门口,崔父看着自己夫人难得有精神的样子,迫不及待的上前,顶替了崔棟的位置。
昨天回来崔棟早就把宅子里的门槛和路都填平了,此时崔父推着崔母,一路稳稳当当的走到了花园的湖心亭内。
崔棟就站在两人身后,看着自己爹娘互相依偎在一起,眼眶微微发热。
他母亲那么一个要强的人,怎么会接受这么屈辱的活着,就算自己的父亲不说,他也知道父亲心中难过。
若不是为了他,恐怕父亲早就心存死志了。
李禾,我欠了你一个大人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