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殿下来了。”
中贵人包桑带着太子据走进。
太子据身着赭红镶金五爪龙袍,看得众人不由眼前一亮,刘彻心头上的阴霾都消散了不少,
刘据每日装扮都是卫子夫亲力亲为,什么场合该穿什么,都极为考究,
自从听了便宜老爹教给自己的,要善用下人,刘据就把自己当成木头人,任由侍女服侍穿衣就好。
“熊儿,你先看看战报。”
“是,父皇。”
接过大舅手里的简牍,刘据粗略浏览,
事情跟他想的大差不差。
西南夷不算是什么高难度副本,与匈奴、西域、百越根本比不了,再加上张骞、司马相如的豪华阵容,
拿下西南夷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更何况,大汉的使者都极为彪悍,一言不合就杀人,人也不怕死,你要敢杀我,大汉将士马上就到,所以行事嚣张,吓都能吓住那些西南土族。
问题还是西南是要投资的。
便宜老爹不想再当冤大头掏钱了。
“父皇。”
“嗯?”
刘彻瘫坐在席上,用手扶额,勉为其难应了一声。
“孩儿觉得,这钱还得掏。”
“还掏?”刘彻皱眉道,“你喜欢算术,你难道没算出来,再继续的话,要往西南扔多少钱?”
“父皇,孩儿算得,向西南的投入,恐怕五年都收不回来。”
桑弘羊在旁点头,这个数字差不多。
“是啊!”刘彻抬高音调,“五年都收不回来,为什么还要投钱呢?”
“因为有人。”
“有人?”
刘彻有些发懵,这个论调他没听过。
“是,”
刘据也不七拐八绕,精于算术是自己的人设,现在索性火力全开,
“孩儿研究过大汉每年财政,知道大汉财政的根源来于税收。”
刘彻无语的看向儿子。
宝贝啊,这还用你说?这不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吗?
如果把大汉比作一个精密运作的机器,税收就是能源。
朝廷从百姓那里征税,以用作朝廷用度,把钱集中起来后,如果某地方发生大灾,这钱就可以拿去赈灾。
管理一个地域辽阔的疆土,将税收集合,统一调度,就是生生不息的核心,也是封建制度的核心。
刘据不顾身边人疑惑的目光,继续道,
“可孩儿不这么认为,大汉财政的核心,不是税收,而是人。”
“人?”
刘彻琢磨出一些味道,不由身体前倾。
桑弘羊眉头紧锁,似乎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而自己完全没有抓住!
“对,是人,
征兵要用人,征税要用人,徭役要用人,干什么都要用人,没有人,则什么事都做不成,
大汉财政不振,是因为人太少了,孩儿觉得,父皇您要以人为本。”
“呵,这话倒听得新鲜。”
刘彻嘴上轻松,但眼神却满是凝重。
大汉财政靠税收,而税收又从何而来?
人。
哪怕是刘彻再厉害,他也超越不了时代,这是时代的认知局限性。
刘据所言,他们想都没想过,更是听都没听过,孟子重民思想,也不过是意识到了不好好对待百姓,就会被推翻,这是政治层面的。
但基本无人意识到,重民的原因,是来自于经济层面。
人口学。
清朝人口最高四亿,史学家称之为饥饿的盛世,换句话来说,在中原地区,农耕为主的情况下,所有耕地全部被开发,其能承载的最高人口,
不超过四亿。
以农耕为主,并且没有出现主导产业时,中原地区,人口最大值,就是这个数。
而现在汉武帝时期,人口最多是多少?
三千六百万,
而且这个数字随着战争、重税,正在极速减少。
也就是说,未来汉武帝时期人口数量,只会比这个数字少,不会再比这个数字多了,
清朝疆土更大,把多余的疆土去除,汉武帝时期的版图,承载两亿人口不成问题。
看看,三千六百万和两亿之间,差了多大的缺口。
刘据以全新的理论体系,继续冲击在这群古代人,
“父皇,太爷的时候,税取十之二三。
您现在取税,取十之六七。
但是您想过没有,就算抽足了十成税又能如何?”
刘彻屏住呼吸。
“三千万人,六百万户,除去不纳税的老人,其余征税的有算作两千万人,十取五,只算一户一年纳十石米。
一年大汉税收,就是六千万石米。
十取十,一户一年纳二十石米,就是一万万石米”
一户五口之家的百姓,一年杂徭杂税合算下来,肯定比十石米多,刘据为了方便在场众人听懂,直接约数取整,
当然,刘彻也知道,十取十,是一个夸张的说法,真敢这么定税的话,是真活够了。
十取七,已经是最重的税了。
农户也需要口粮,也需要开春买种。
刘据扫过众人,
“可若是现在大汉有两万万人呢?”
两亿。
咕咚!
刘彻控制不住的咽了口唾沫,眼球都要瞪出眼眶了!
这是西域的大饼吗?这个口味朕没吃过!
“拿笔刀!”
刘据极为霸气的大手一挥。
刘彻慌乱道,
“快给熊儿拿笔刀!哦!还有简牍!快!”
包桑拍马行动,桑弘羊也急得小胡子乱颤,卫青微笑看着刘据,眼中满是太子养成的欣慰。
“殿下!拿来了!”
“我说,你记。”
刘据说道。
包桑赶紧把简牍铺开,趴在地上,蓄势待发,
“是,殿下。”
刘据见状皱眉,
“光你一个人怎么够?叫来会算术的。
最起码百个!”
包桑愣在原地。
刘彻见状大怒,随手抄起一物,砸向包桑,
气道,
“愣着干什么?!去叫人啊!”
没过半炷香的功夫,
建章殿内,百个博士、太监、官员,蓄势待发,排排预备好。
“熊儿,你看”
刘据点头,开始走动起来,
“若是人口两万万,先算户数。”
刷刷刷!
百人齐算!
场面甚为壮观!
算好户数,众人齐刷刷的仰头看向太子,太子继续走着,
“看我做什么?减去不足岁的孩童,还有不征税的老人。
你们算得一定要精准,把各郡国实际赋税算好,把人口当成变量,再套进去。”
与方才刘据随口一说不同,这次的计算,要极为精准,毕竟画饼,自然是越真越馋人。
刘彻起身,抖动着龙袍,
“快!叫人把各年各地赋税记账,都搬过来!”
此言一出,场面更加浩大!
几乎所有宫内的侍卫、侍女、太监都被动用了起来。
数千下人捧着简牍,鱼贯而入,又有序走出。
整个皇宫,如一台巨大的机器,缓缓转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