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御书房内灯火摇曳,光汉皇帝的脸庞被照得忽明忽暗,
他所说之言回荡在林青与黄俊心头,让二人不免心中一凛。
赤林军?里应外合?
二人都听明白了光汉皇帝的意思,
既然要做,就将事情做绝,做得天衣无缝。
事情在赤林城发生,赤林军与城外的草原人勾结,祸乱寇边,
而原本残缺无多的赤林军,则沦为棋子。
与上一次草原人内外勾结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内外勾结来自大乾朝廷。
黄俊眼睛微微眯起,想到了曾经在内书房中,那些年老太监死前的诸多肺腑之言,
那时他心最善,不论是谁死了他都会到场,久而久之人缘也越来越好,
那些年老太监死前都会告诉小太监们一些道理,足以杀头的道理。
黄俊至今还记得,教他读书写字的老太监临死前说,
皇帝不是人。
一个好人会好事做尽,留下善名。
但一个好皇帝,需要摒弃七情六欲,放弃三纲五常,视人命于草芥,
将国朝富强作为第一要务,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甚至血脉姻亲都可以舍弃,
在寻常人眼中这是残暴,但这恰恰就是皇帝。
黄俊眼神恍惚,似乎看到了那老太监看透一切的清亮眸子,他对黄俊说:
“当陛下行事越来越不拘一格之时,就代表他开始成为一个真正的皇帝,你要小心,不能有歪心思。”
现如今,光汉皇帝明怀瑾登基四年,刚刚娶亲,就已经开始成为一个真正的皇帝。
赤林军是苦命之人,其领兵将领广源侯亦是,
但在这有几间温暖的御书房内,赤林军会在不久的将来被打成大乾耻辱,与草原勾结的叛国之人。
至于林青他的脸色沉寂到了极点,
心湖如同往常一般古井无波,没有一丝丝波澜。
光汉皇帝所说,本就是最好的办法,在西北之地寇边,是将朝臣都当傻子。
而且,对于光汉皇帝,朝臣们纵使有几分忌惮,但依旧当他是那心怀仁慈的君王,
若此时他做出此等事,没有人会怀疑,会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以达成所想到的最大目的。
林青不知道如何去反对。
但沉寂许久,他还是缓缓开口:
“陛下,赤林军还剩大约四万余人,
现如今他们已是赤林城内新增补的百姓,西军有将其收入囊中的意思,
如此做可否先行问过西军,让其拿出一个章程,说不得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光汉皇帝眼眸微阖,目光沉寂,空洞的声音响了起来:
“国朝危难,谁都可以死,没有什么可惜的,
若是朕死了能换得大乾江山绵延,那朕将毫不犹豫,
赤林军的将士们是守土卫国的军卒,为了赤林城他们死伤颇多,
但为了大乾江山唉。”
说话间,光汉皇帝将脑袋微微低下,眼神空洞,不知为何眼前突然出现了他时常做的梦,
赤林城的百姓沐浴在火海中,被那些草原军卒斩杀,劫掠
他眼中闪过浓浓的哀痛,挺直的腰杆微微弯曲,藏于袖中的手掌微微颤动,
但很快,他眼中的哀痛便快速隐去,恢复如常,
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坚毅以及决绝。
光汉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开口:
“林爱卿,你打算如何做?”
御书房内原本沸腾翻滚的气氛陡然平静,压抑得可怕。
林青抿了抿嘴,心中思绪,轻叹一声,缓缓开口:
“启禀陛下,京城平安县城一事那些幕后之人撺掇百姓入京,汇聚在京城各地散播冤屈,
而且对京兆府衙门围追堵截,就是想要引起民愤。
朝廷若想要借助外力来快速推行新政,也可以试试此等法子。”
林青脸色严肃,顿了顿,继续开口:
“陛下,还请恕臣直言,一些藏于幕后之人他们并不畏惧大乾朝廷,
因为他们知道不论如何朝廷都要依法办事,不能自己坏了规矩。
但百姓不同,愤怒之时会揭竿而起,掀翻天下,
他们不害怕朝廷,但害怕百姓,
若是能激起京中民愤,朝廷便可以借此机会趁机发难,
将一些被夺走的工坊强行夺回来。
如此到了明年,那些工坊掌控在朝廷手中,便可以招收更多的百姓做工,
让百姓不至于忙活一日,只能赚到一家老小所过活的钱财,至少要剩下一些余钱,让百姓们看到工坊在朝廷手中的好处。
如此,新政继续在各地推行,才有其可能。”
林青的声音在御书房内一点点回荡,激起民愤以达到目的,这往往是那些反对朝廷之人所用的手段,
但现在朝廷自己要用,实乃怪哉,
此举不堂堂正正,也不坦坦荡荡,反而是阴谋诡计。
若是正值鼎盛的王朝使用此法,必定礼乐崩坏,秩序崩塌。
但大乾如今病入膏肓,需下猛药,行苛政。
事实上,大乾如今还能勉力维持,早已经如此做了。
最显眼一事,就是边军的粮饷,朝廷不发饷民间也没粮,百姓无奈之下,为了一口吃得去军中只为苟活。
御书房内沉寂了许久,光汉皇帝才摆了摆滞涩的脑袋,轻轻点头:
“此事就依林爱卿说的办,只希望能一切顺利,朝廷不能再这样碌碌无为下去了。”
林青站起身,面容平静,朝着光汉皇帝躬身一拜:
“陛下,臣定竭尽全力促成此事,使工坊重归朝廷掌控,使我大乾再度中兴!”
罕见的,光汉皇帝脸上没有露出笑容,只是显得有些疲惫,
他轻轻摆了摆手:“林爱卿,时辰不早了,先下去歇息吧。”
“臣告退。”
林青拱手告退,步伐缓慢坚定。
看着林青的背影,哒哒哒的声音一点点远去,光汉皇帝的眼神才从空洞中拔了出来,
他拿起茶杯,扭头看向黄俊:
“黄俊,朕如此做,是否愧对列祖列宗?”
“陛下,您望大乾富强之心,天底下没有谁比奴才更懂了。”
黄俊脸色严肃,继续开口:
“若有朝一日陛下有所需,那奴才甘愿为陛下做那酷吏之事,敛遍天下钱财,享天下人唾骂。”
“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新政之事还有转机,且看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