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月上中天,稀淡月光穿过云层,倾洒大地,使地上积雪银光熠熠。
在另一处军帐静静等候的诸位大人听到外面传来的响动,
顿时眉头一挑,心中闪过诧异。
居然这么快?
几位大人的第一次见面,只持续了不到短短两刻钟便匆匆散去,
这在随行官员看来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谈判的时间越短,越代表着不欢而散。
但当他们看到澹台长和那略带轻快的步伐时,不由的面露怪异,
作为礼部官员,他们很少看到上官心情如此愉悦。
而在另一处营帐,种鄂面色阴沉如乌云般进入其中,
眉头紧锁,仔细思考着其中关键。
但令人无奈的是,对于这种事情他没有丝毫经验,
如同无头苍蝇般,完全无从下手。
躺在床榻上的种应安放下手中书籍,轻轻地瞥了一眼种鄂,嘴角微扬笑道:“如何?”
“父亲,京中来的诸位大人,果然是来谈停战的。”
“哦?那澹台老儿怎么说?”
种应安对此毫不惊讶,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于是,种鄂将刚刚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尤其强调了澹台长和那近乎蛮横无理的要求。
听完后,种应安同样眉头紧蹙,言语中充满了疑惑:
“你是说林青仅仅因为那些精铁就同意停战?”
“确实如此孩儿也着实想不明白。”
不光是他,就连种应安也一时满腹困惑,不明白靖安侯此举为何
但他一直坚信,面对如今困局,靖安侯一定有其解决办法,
所以他沉吟片刻,轻轻点头:
“照他说的做。”
“可是父亲军卒们攻打城池多日,
如今贸然停止,难免军心动荡,毕竟军卒们还不知道此事啊。”
“早晚会知道的,让军卒们歇一歇也好,
正好让我等也清静清静,看看那澹台老儿到底想要搞什么鬼。”
种应安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精芒,缓缓抬头吩咐道:
“西南角那片营地要加以防护,任何人不得靠近,尤其是京中来人!”
“对兴国公也是如此?”种鄂问道。
种应安点点头:“自然,虽然他们可能从陆务升口中得知那其中是什么,但能瞒一天是一天。
并且陆务升是皇党之人,如此底牌他也不会轻易透露,所以我们更要严加防范!”
“孩儿知道了,不过如今要停战了,那营寨西南角的事还有必要吗?”种鄂有些犹豫,
这些日子来自彭州的,大多精铁都流到那里,
每日花钱如流水,让他这位新任主帅都有一些心疼。
实在是太多了。
种应安深吸了一口气:
“就算是这场战事结束了,还会有下一场战事,增强自身总不是什么坏事,
总比留着那银钱精铁,被那些贪官污吏贪墨的好。”
不知为何种鄂,忽然感觉军帐内的氛围轻松了一些,神情也有几分缓和,轻轻点头:
“那孩儿这就去安排。”
“嗯,那兴国公想来也要到了,如今你执掌西军,留在这里只会徒增烦恼,快去吧。”
种鄂叹了口气,无奈苦笑一声,
他就如那族中孩童,不想见父辈的亲朋好友,待到那些人前来时,便早早躲开。
“那孩儿去了。”
“去吧。”
种鄂离开后不到一刻钟,军帐外就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很快一个龙行虎步的身影便踏了进来,苍老的脸庞上没有了以往所有的严肃,而是带着大笑。
“哈哈哈,想不到你这个老东西也有今天,
你不是自诩武道修为高超,不惧病痛,怎么如今却倒在了床上?”
对于兴国公的调侃种应安只能无奈一笑:
“你个老东西,整日在京中享福,我带的是兵,你带的都是那些青楼妓馆的小娘子,
小心哪日你也如我一般亏空过多,躺在这病榻之上。”
“哈哈哈哈,多日不见,老东西你的话又恶毒了几分啊。”
老友相聚,兴国公十分高兴,二人都是勋贵的顶梁柱,自然极为熟络。
待到孟述坐下,种应安这才打量了一番,问道:
“说吧,来此地何事?朝中是什么意思?”
兴国公孟述一愣,如此长驱直入倒是让他有些诧异,索性他也不做隐瞒,想了想说道:
“以往这赤林城是一块臭肉,臭不可闻,那些文官大老爷生怕靠近了惹得一身骚。
可现在不同了,那陆务升将折子递上去后,
整个朝堂都热闹起来,这赤林城也从臭肉变成了香饽饽,
你是没看到,各路神仙各显神通,都是为了在这香饽饽上咬上一口。
最后就是你看到的模样了。”
“真要停战?已经定了?”种应安神情郑重,
“不停战还能如何?
左渐将王来投,这可是前所未有的盛事,
谁要将此事办成了,那可就名垂青史了,有了一辈子都吃不完的功绩。”
说着,兴国公面露凝重,叹息一声:
“只是便宜了城中那些人了,广源侯那老家伙也死得冤枉,
我早就与他说过,与那些文官莫要走太近,
可他非不听啊,见了银钱就迈不动腿,现在可好,身死道消。”
种应安默然,又问道:“陛下呢?陛下是如何决定的?”
兴国公看着自己这位老朋友,苦笑着摇头:
“此事就连皇党都觉得是一件好事,陛下能如何?”
种应安再次陷入沉默,这治理天下终究还是要靠各级官员,
若是他们不办事,当今天子又如何?
“那你来做甚?”种应安又问。
此话一出,军帐内的氛围顿时有些凝重,兴国公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如实道来:
“还能如何?派我前来是怕你二人冲昏了头,
一时分不清轻重缓急,做那冲动之举,
朝廷知道你二人劳苦功高,在这北疆苦苦支撑,
可如今这不是没办法嘛,若此事皇党不做,就有其他人来做,
可若是其他人来做,哪里还能轮得到我们这些军伍之人喝汤。”
兴国公脸上露出苦笑,缓缓摇头,一把抓住了种应安的手:
“老哥哥,可莫要怪我没提醒你,
此事如今看便是最好的结果,就让它这么结束吧,
朝堂上下与民间都想过个好年,莫要节外生枝。”
“哪那些军卒百姓都白死了吗?
广源侯那老小子虽然贪财,
但钱财大多都用在军伍之上,做事也尚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我等若是不还以颜色,那些人定会以为我等勋贵好欺负,
这些年我们退了太多,不能再退了啊!”
种应安语重心长,嘴唇颤抖,眼神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悲伤。
兴国公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还是轻轻摇头:
“此事已成定数,不是你我之力所能改变,
好了,你先养伤,我还要去见一见林青。”
种应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呆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