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整个西军营寨再次复苏,
数万军卒披坚执锐,带着攻城器械,缓缓离开营寨!
攻城一旦开始,万万没有停下的道理,
自从他们定下方略之后,西军在此地的目的就变了,要日日攻城,疲敝敌军!
陆务升站在军帐之前,怔怔地看着那些身披黑甲的军卒离开,不由得暗暗叹息,
这些都是大乾虎贲,为何要在乾境送死,倒是可惜了。
叹息一声,陆务升回到军帐之内,
看了眼坐在一侧目不转睛盯着公文的海岳,悄无声息地点了点头。
虽然陆务升离开朝堂,都察院由右都御史与左副都御史处理政事,
但一些事关紧要的奏疏,还要由他来批阅,另外如今彭州三司被困在赤林城,
彭州的政务却不能停,以往是各州府衙门见机行事,
但自从他这位九卿来后,便压在了他的身上,
幸好有海岳来此帮衬,要不然他就没有歇息之日了。
这时,海岳见陆务升回来,面色一喜,连忙站起身,拿着两封奏疏走了过来,
他先将一纸文书放在桌案之上,问道:
“大人,这是彭州各地调取的精铁,其中有一些衙门百般推脱,
但根据府库的名册来看,精铁应当还有不少,按理说不该如此”
“你怀疑他们中饱私囊?”陆务升瞥了一眼文书,又看向海岳。
海岳轻轻点头:“此等情况在京城各县亦有发生,往往账上物资充沛,但府库里却空无一物。”
“知道的还不少。”陆务升轻轻一笑,
“你打算怎么做?”
“再次送出公文,此行我等前来带了兵部、工部、户部、五军都督府的政令,不怕他们不交。”海岳眼神凌厉,
他虽然不知道西军要精铁干什么,
但也知道这段日子从彭州各地源源不断送来的精铁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定然与战事有关系,所以他对此事格外上心。
“若他们还不交呢?”陆务升问道。
“那那就派出御史查案问罪!”
“来不及。”陆务升轻轻一笑,缓缓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
“官场行事,从来只有锦上添花,不要指望他们雪中送炭,
如今各地衙门摆明了看出西军与朝廷是穷鬼,
这些精铁交了就断无还回来的可能,他们不交也是理所应当。
况且就算派了御史去又如何,查案也需要时间,等案件查完,西军如何等得及?”
海岳脸色一变:“可他们如何敢?这可是朝廷政令!他们敢抗旨?”
“他们没有抗旨,看看这,这塘城的知府说如今正值战事,怕有宵小之徒中饱私囊,如今正在清点府库,等清点完,他们便送来了。
这榴城的知府说,衙门人手紧缺,没有吏员护送,
他们正在城内寻找镖局,尽快将精铁送到,看看,他们也没有说不送嘛。”
陆务升笑吟吟的模样让海岳不由的心生寒意,
此等情况似乎总宪大人都见怪不怪了,
“可是大人,他们在装傻充愣,欺君罔上!”
陆务升摆了摆手:“此等话以后不要说,说出去的话再想补救就难了,默默记在心里就好。”
海岳不由得瞪大眼睛,心中顿时被疑惑填满,
掌管监察之事的左都御史如此说,让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在他心中,总宪大人应该是勃然大怒,行雷霆手段,将这些官吏治罪。
陆务升又拿起另一本文书,打开查看,与这精铁之事大差不差,只不过换成了粮食。
“大人,精铁可以暂缓,但这粮食却不能拖延,城下这数十万大军等着吃饭。”海岳轻声说道。
陆务升点点头:“的确如此。”
“大人想如何做?还请吩咐,下官定竭尽全力。”
陆务升瞥了他一眼:“你我都是文弱书生,就算是竭尽全力又有何用?”
陆务升拿起两封文书,递给海岳:
“将这两封文书送给宫里的太监,让他们去处理。”
海岳愣住了,太监?
“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太监比我们做得妥当。”
海岳呼吸一促,猛地想到了前朝那些无恶不作的太监,
他们大肆敛财,残害忠良,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他又想明白了一件事,为何军伍之事要有太监来掺和,
他们整日在军营中无所事事,似乎只是点缀。
但如今太监有了用武之地,而且是出自总宪大人之口。
这让他有些难以置信,太监与文官不是向来老死不相往来吗?
忽然,海岳愣住了,瞳孔骤然紧缩,他想到了总宪大人的身份,皇党之人!
而那两个太监为谁办事,自然不言而喻
海岳只感觉浑身冰冷,背后像是有冰冷的蛇在一点点爬行,让他毛骨悚然。
既然这两个太监在为陛下办事,
那百年前那臭名昭著的八户,那九千岁,又是为谁办事
海岳不敢再想下去了,怔怔地呆愣在原地。
陆务升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微微一笑,继续看着桌面上堆积如山的文书。
这世上有些事总是那么匪夷所思,
既然抗旨不遵乃常事,那太监也理当为祸四方。
一刻钟后,海岳终于说服了自己,踉踉跄跄地离开军帐,拿着两封文书去寻找宫里的两位太监。
不多时,他失魂落魄地赶了回来,眼神中尽是不解。
陆务升微微一笑:“那两个阉人如何做的?”
“他他们带着一千军卒离开营寨了,说是要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抗旨。”
海岳亲眼见到那两个太监找到了留在营中的总兵,轻而易举地带走一千军卒,杀气腾腾地离开。
陆务升点点头:“嗯,希望他们不要大开杀戒。”
“可是大人,私自调兵乃是死罪!!尤其”
海岳话语一滞,连忙靠近了些:“还是太监!”
“无妨,事后老夫将此事禀告陛下,陛下会惩处他们的。”
海岳再一次愣住了,他有些明白为什么一些事需要太监来做了,
太监乃天子家奴,不论是刑部还是大理寺,又或者都察院,都无权处置,
能处置太监的,只有当今圣上!
至于陛下如何处置那两位大太监
不用想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不痛不痒,另有重用!
想明白了这些,海岳眼中顿时涌现出深深的恐惧,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朝堂的真面目,
更让他恐惧的是,
不论是西军或者执掌都察院的总宪大人,
对此都见怪不怪,甚至西军平西侯应当早就做了吩咐
这是助纣为虐,还是惩恶扬善
海岳有些分不清了,狭长的眸子中尽是疑惑。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出现在军帐入口!
陆务升眼神一凝:“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