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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6章 保重

    时间一点点流逝,从早晨到日上三竿,再到如今的夕阳西下

    西军战阵已经从营寨外数里推进到了营寨外一百丈!

    距离营寨近在咫尺。

    可双方军卒似乎已经没了力气,

    即便西军人多势众,但随着距离缩小,接战距离也在缩小,

    包围圈从最开始的数万军卒缩减到如今的不到一万。

    人数也从以多打少,气势如虹,变为了旗鼓相当,势均力敌

    战场之上为何到最后的剿灭最为困难,便是如此,

    守城时,使用远远少于敌人数目的军卒便可保城池无忧,也是如此,

    即便草原人总是喊着百万大军伐乾,但也不可能百万人同时挤在一处挥刀。

    每当到这个时候,便是战事最激烈,也是最惨烈之时。

    此时,一阵冷风吹过,扬起了阵阵沙尘,也吹散了不少军卒眼前的凶光,他们举目望去,

    烟尘滚滚,血腥弥漫。

    战场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和倒下的军卒,血流成河,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惨状令人心悸。

    耳中传来嘈杂的呐喊声、惨叫声、战鼓声、战马哀鸣声。

    营寨内,被火箭点燃的军帐火光摇曳,映照着蛮子粗糙的脸庞,露出坚毅疲惫。

    他们身处困境,已经到了生死攸关之际,但他们毫无畏惧,紧握手中的武器!

    心中的战意在此刻达到了顶峰,他们不想活下去了,

    放眼望去,地上倒下的是他们的朋友,兄弟,家人还是与之奋战的同袍,

    世界在此刻起,变得孤单,

    不少人心中涌出一股悲凉,

    拓跋部怯勇军,闻名草原,战之必胜,酣战数日,终于要结束了。

    死对于他们这些厮杀多年的军卒来说,不是惩罚,而是解脱。

    不少军卒将视线投向营寨中央,那里有一些尚且完好的巨大军帐,在那里有他们为数不多还保持全部战力的同袍,也是抓阄的幸运之人。

    那些人将承载着他们对拓跋部的期望,离开这里,

    而他们自己,就埋葬在这里吧。

    “咚咚咚!”

    “咚咚咚!”

    从未有过的急促鼓声响起,营寨四周,比以往都要密集的箭矢嗖嗖作响,射向营寨!

    拓跋部精锐的眼神一点点变得狰狞,死死地盯着前方。

    营寨外,身穿黑甲的西军排山倒海般涌来,潮水奔腾,铁蹄践踏大地,战鼓声震天响。

    他们的脸上带着疲惫坚毅,隐藏着兴奋,挥舞着手中长刀,一点点向前压来!

    每前进一步,都伴随着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九十丈!

    八十丈!

    七十丈!

    距离一点点拉近,厮杀更甚!

    军卒们变得越来越沉默,即便身上血流如注,也紧抿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响来白白耗费力气,

    奇怪的一幕发生了,

    战场上的喧嚣声慢慢沉寂,哀嚎声不再,只剩下单纯的刀兵碰撞之声,“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双方将领默契地将阵地前移,如此才能更清楚地看到战场,

    此时此刻,任何一个疏忽都将导致功亏一篑。

    “快了快了”种应安站在不远处的高台上,眼睛眯起,紧紧盯着前方战线。

    拓跋阿狼也不再隐匿身形,站在高台上,死死盯着前方,干裂的嘴唇已经渗出血丝,

    “近一些,再近一些。”

    事到如今,战线被压迫到了如此地步,即便是圣武帝重临事件也无法扭转乾坤,

    拓跋部的士气在一点点崩溃,久违的疲惫开始在军卒身上出现,

    他们发现以往轻若无物的长刀甲胄变得越来越重了,腿脚似乎也不再利索,对敌时难免踉跄。

    如此一来,越来越多的拓跋部军卒被击溃,被斩杀,战线也越来越近!

    直至距离营寨二十丈!

    平西侯种应安眼神精光大盛,久违的振奋激动重新浮现,浑身紧绷,快速冷静下来,发出一道道命令!

    “盾牌兵后撤十步向南方结阵。”

    “鳞甲军陌刀手顶上,若敌方骑兵冲杀而出,一步也不能退!!”

    “神臂弩床子弩对准南面营寨,齐射。”

    “靖安军蓄势,准备突入营寨!”

    一道道命令被传令兵带着,送入军阵各处。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西军围攻的阵型便开始转变,

    没了盾牌顶在前方,战场的惨烈程度再一次加剧,双方死伤在刹那间激增。

    营寨内,拓跋阿狼脸上的凝重消失,嘴角扯动,露出笑容,

    只是这笑容中带着些许苦涩。

    不可一世的拓跋部,居然沦落至此。

    默默叹息一声,拓跋阿狼沉声下令:

    “传令,四方剩余骑兵上马,待到乾人攻入十丈后冲出。”

    顿了顿,他的手掌微微颤抖,眼皮也在不停抖动,

    虽然早已经做了决定,但真当来临之际,他还真有些不忍心。

    但战场终归是战场,为了存续拓跋部血脉,只能如此,

    下一刻,他的眼神猛地变为坚毅,其内充满寒冷:

    “无须归营,战至最后。”

    四方传令兵顿时陷入沉默,久久不语,眼眶中出现滚滚热泪,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最后他们齐齐跪地,手臂紧紧贴在胸前,齐声高呼:

    “大将军保重。”

    “去吧”拓跋阿狼闭上了眼睛,

    今日血战一日,他没有派出任何一名骑卒,等的便是此刻。

    这一道命令轻轻下达,至少万余名拓跋部勇士战死疆场

    不知是不是错觉,拓跋阿狼挺直的腰杆似乎有些弯曲,显得佝偻,整个人也苍老了不少。

    他用那包含深邃的眸子看向一侧,那里是十余名拓跋部将领,

    “你们也去吧。”

    “大将军!您去中军,跟王上同去吧,这里有我们就够了。”

    一名四十余岁的拓跋部将领呼吸急促,双目血红,带着不甘,一双手紧紧握起,其上结痂的伤口崩裂开来,流出鲜红血液。

    拓跋阿狼笑了笑,看向那名将领,缓缓摇头:

    “去吧,若是我不在,那些乾人又怎么会冲过来,中军的将士们又怎么能有机会逃脱,

    断臂求生未尝不可,就怕什么都想要,最后落得两手空空。”

    “去吧,我在这草原上厮杀多年,生在这里,葬在这里也是极好的,去吧,执行军令,这也是最后一道军令。”

    军帐内顿时陷入沉默,一股悲伤气息开始弥漫,

    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近了,将领们终于有了动作。

    他们单膝跪地,一手重重砸向胸口,沉闷的响动出现,双目一点点变得赤红,浑身散发出一股疯狂气息,

    草原人最不怕的就是拼命!

    “大将军保重。”

    拓跋阿狼含笑点头,看着他们离去。

    待到他们都走后,拓跋阿狼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差点忘了一件事。”

    “来人,升帅旗,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