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居的大门外不远处,只见一位青衣白袍的仙子正静静玉立着。
祈少君走出无尘居一看,怔道:“冰冰?”
不是慕冰又是谁?此刻的她也身穿着一身看似无极门道袍的衣裳,但看其款式,却明显有别于本门弟子的装束,如出水芙蓉般清丽脱俗,何况又是穿在美绝人寰的慕冰身上,直把她衬托得如同九天仙子一般,站在宁静的夜幕下,曼妙的她美得令祈少君都不愿移开视线……
翘首以盼的夫君终于走出了无尘居,慕冰含笑上前。
祈少君亦是大步向前,把住她的香肩温言道:“这么晚了,还不去睡?”
慕冰娇靥微红,柔声道:“你去了一整天都没回来……我不放心,这里又不能随便入内,所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祈少君微笑道:“我是去大伯那里了解一些事情,有什么不放心的?”
慕冰轻轻推开他,娇嗔道:“笨蛋……”
祈少君苦笑道:“我不笨,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你这么聪明,总也该知道我也是在关心你呀。”他一边言语抚慰,一边还在瞧着慕冰丰腴的身姿。
慕冰娇羞道:“你……在看什么……?”
祈少君道:“嗯,这衣服真漂亮。”
慕冰又是嘴角一撅,娇嗔道:“原来你只是觉得我的衣服好看,哼!”
祈少君不禁暗笑女子当真是善变,尤其是经历了某些特殊事情或者场合,变化就更显著,何况他的妻子还是全天下最会“变”的女子。他连忙憨笑道:“哪有~~?那是因为你长得太美、身材又好到没朋友……若是人长得不美,那再好看的衣服穿着也美不了呀。”
慕冰眼波似水,嫣然道:“什么时候变得油嘴滑舌了?”
祈少君笑道:“我何时口拙舌笨过了?”
慕冰羞涩一笑,曼声道:“这身衣裳,是玄若道长特地将本门高阶女弟子的服饰改制的,真想不到她不但医术高明,做针线女红的手艺都那么精湛。”
祈少君笑道:“你还不知道她更拿手的绝活呢。”
慕冰刚想问是什么绝活,只觉一阵清凉的晚风袭来,美人香肩一抖、双手互相轻抚了几下颤抖的玉臂,祈少君见状,立刻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而后轻抚着她的香肩,柔声道:“夜凉如水,我们回屋去吧……”
这对新婚夫妇相依相偎、漫步回屋,直看得路过的无极弟子们钦羡不已,尤其是女弟子们无不幽叹和小嫉妒,才邂逅她们久慕的天才师兄弟,大名鼎鼎的无极天子,然天子早已心有所属。
慕冰又道:“对了,你刚才说什么大伯……谁是大伯?”
祈少君道:“回头再慢慢告诉你,但记着……切勿向别人提起。”
“小两口子好不妾意呀。”熟悉的女子声音,语声洒脱但中气不足。
只见莲池九曲桥上,一位高挑的翠衫女子身披斗篷,正独坐在桥上握着酒坛子怅饮,不是萧菁又是谁?莲池中水流声声、碧波潺潺,然“碧水清波”却心如夜凉,又是那令人心中恻然的孤单落寞。
祈慕二人走上前,慕冰本想问候她重伤未愈,理应回房多休息,但彼此都是不拘世俗的江湖奇女子,何况她又何尝不明白萧菁心中的凄苦,固而不发多余之言,两人分朝她身边两侧一坐,轻轻抚慰对方……
“师姐……”慕冰温言招呼道。
“叫姐姐,不然我跟你急。”萧菁沉声道。
祈少君微怔道:“师姐?哦,对了……你们两个是同门。”
慕冰微笑道:“我师父师承广寒境,和萧姐姐的师父、云梦飞仙宁女侠并列广寒三绝艳,以师姐妹相称不过其如其分。”
祈少君欣喜道:“只是萧姐姐不买账,你就听她的、还是叫姐姐的好。”但他正想对萧菁说些什么的时候,只见对方黯然仰天,于是他自己也仰天一望,故作叹息道:“宋苏轼有云:与谁同坐?清风、明月、我……萧姐姐对酒望月,真是好雅兴啊。”
萧菁凄然一笑,道:“想不到你也会挖苦人。”
祈少君道:“难道非要小弟说些无意义的劝慰之言不成?”
萧菁反问道:“所以你们都不劝我回房休息?”
慕冰道:“虽然小妹很想对姐姐说……姐姐应该回房休息。”
祈少君接口道:“而且也很想劝你,伤重未愈、饮酒不宜。”
慕冰接口道:“更不应该这么晚了,还在这里举着坛子喝。”
祈少君接口道:“可是说了又如何?你会听么?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口口声声说不劝她,可到头来还是变个法子全都说了,萧菁哭笑不得,凄然一笑道:“你们小俩口还真是心有灵犀、默契得很呐,很好……不错……”她还不知二人成婚当晚,铁仲玉已被“心有灵犀”了一回。
但祈少君还是劝慰了一句:“萧姐姐,还是回房去吧……”
萧菁幽幽道:“我没事的,就是想出来走动走动,在房内快要憋死了……那个家伙还躲在无尘居里吧?他知道我伤势无碍后,便不再出现,整日呆在无尘居缩头不出,因为只有那里我不能进去……”
祈少君心付道:“要是大哥在的话,非得拉着萧姐姐直冲无尘居不可。”但他自己身为无极弟子,万不可触犯门规,只得安慰道:“萧姐姐,小弟告诉你一个秘密铁哥心中确实是有你的。”
萧菁沉醉的眼波一怔,抬眼问道:“真的?”
祈少君额首道:“他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我一切,只是他心中有一个结,还请萧姐姐再给他一点时间吧。”
萧菁沉默了一瞬,沉声道:“是他已故兄长的结,对么?”
此言一出,祈慕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失声道:“你真的知道?!”
萧菁叹道:“我又不是傻子,更不会自闭视听……而且我清楚救命之恩、仰慕之情不同于男女之事,我也清楚自己心里的究竟是哪个‘铁仲玉’。”
祈少君问道:“既然如此,姐姐为何不向铁哥明言?你们多年来始终不能在一起,不就因为多了这么一层纱?”
萧菁道:“因为你铁哥是属于江湖的……也罢,反正十几年都等下来了,也不差再等一阵。”她又对祈少君曼声道:“少君,这一切还得有劳你。”
祈少君道:“若能成这桩美事,小弟自当尽力。”
萧菁醉笑道:“那就早日令江湖太平,姐姐我就能和你铁哥双双归隐了。”
祈少君赞叹道:“原来姐姐什么都明白。”
萧菁道:“好了……你们快回去吧,慕妹妹饿了一天了吧?”
祈少君愕然道:“饿了一天?”
萧菁轻握着慕冰的春葱道:“今天上午,我见妹子在擎云阁练了一会剑,然后就一直在无尘居门口守着,玄若道长的弟子给她送了两次饭菜,可她好像就喝了两口水,眼睛始终望着无尘居里面。”
听到这些,再看到慕冰垂首娇羞的神情,祈少君除了感动还是感动,用不着说什么,若非萧菁在场,他早就紧紧搂住心爱的妻子了。
沉默有时会很沉闷,但这三人却很享受这种沉默,因为彼此都不寂寞。
最后,祈少君打破了沉默,笑道:“好!我去厨房给你们做点好吃的!”
慕冰嫣然道:“好啊!萧大姐,我们一起去吧!”
萧菁道:“你们小俩口共进烛光宵夜不好么,何必要我杵在一旁当烛台?”
祈少君晒然道:“连我们都不介意,你还这么矫情?”
萧菁长身而起,柳眉一轩道:“老姐姐我可不是矫情之人~~早就听说祈弟弟厨艺精湛,恭敬不如从命!”柳腰一转、衣袂飘动,当先直朝斋堂走去。
当晚,冷清又温馨的斋堂里欢声不断……
虽然大都是些素斋,但萧菁依旧赞不绝口,还扬言道:“若非造化弄人,非祈少君不嫁!”虽说只是戏谑之言,却绝非空穴来风,何况南居夫人便是此言之先例,祈少君只得苦笑摇首,而慕冰更是心中惴惴不安,似乎真有点后悔让她来当烛台……毕竟,爱上一个人之后,没人会愿意和别人分享哪怕一丝一毫,尤其是当女人爱上男人之后。
而且那个男人不是别人,而是几乎样样都好的祈少君,他这手厨艺更是不知征服了多少人;而那个女人也不是寻常女子,而是绝情又痴情的慕冰。
这会儿,她毫不客气地伸手夺过一盘食材不齐的鼎湖上素,娇嗔道:“剩下的都是我的了~~这是我最喜欢吃的菜~~!”又撒娇道:“少君~~你说过以后只为我吹笛的,以后做饭也只许为我一个人做~~!”
“啊?这……”祈少君尴尬无比。
口中虽觉委屈,但他心中不知有多甜美,看着这么美丽的妻子轻嗔薄怒的神态,难道不是最美的享受吗?
萧菁一旁暗笑不已,但之前心中的郁郁之情也因此消散无踪。
无论是在武侠世界里、还是在现实世界中,像祈少君这种能给别人带来欢乐的人,倘若能多一些,都是一件无比美好的事情。
之后的一段日子是平静而和谐的……
每日,祈少君总是早早起床,到擎云阁练剑和指点后辈弟子,虽说弟子们都是主动来向他求教,但实则他也是在学习,他深知自己虽具绝顶天资,但万不及本门弟子一心一意钻研本门武学之造诣,由于谦恭有礼又不耻下问,全派上下对这位无极天子均十分待见,纵有心怀妒意者也不得不感佩其为人。
午后,他总会去无尘居找玄虚和玄怀聊天对弈、交流心得,两位高人均是博古通今的先知,近日来常听他们言道几句话:
“山雨欲来风满楼……”
“江湖上即将掀起滔天巨浪。”
“不但是江湖上,而是整个中原大地。”
“而且先被席卷的……恐怕就是我们这里。”
祈少君明知他们二人话中之意,但也不愿唐突造次,又见两位师叔面对天崩之先兆依旧平心静气,索性也泰然处之……
待祈少君走后,他们又言道:
“你认为这个少年能够力挽狂澜吗?”
“若是不能,他也到不了这无极门。”
还有一件事,他常陪慕冰去兜率阁找玄若求医。
说到玄若,这几日废寝忘食,足不出户地在兜率阁钻读医典、炼丹制药,按理说慕冰的痼疾大部分源自先天,纵是医者亦无能为力,但很多人都不知,这位仙子道长虽温婉如水,却也十分要强,早暗下了决心要治好慕冰。
常言道:酒徒闻甘露、老饕闻肉香。武者最大的渴求是好的对手,而医者最大的渴求便是疑难杂症,这绝非唯恐天下不乱,而是求知者的情怀,纵然慕冰的病生还无望,但对玄若而言就是希望,且不说她仁心仁术,单就凭这份情怀她都会戮力以赴,祈慕二人若是明白她这份心,也当由衷敬佩。
有一回,祈少君有些琐事要待处理,慕冰和萧菁两人携手先一步来到兜率阁找玄若医治。
萧菁道:“大妹子,你千万别灰心,别辜负了祈弟弟的一番心意。”
慕冰道:“我明白……不过萧大姐,小妹还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萧菁道:“何事?”
慕冰道:“萧大姐,我发现少君似乎很听你的话。”
萧菁温言道:“他似乎有点把我当成他从未见过面的姐姐,所以……”
慕冰道:“那就好……万一我有什么不测,我怕他不愿独活,所以请萧大姐替我好好劝慰他,要好好活下去、莫要轻生。”
萧菁微怔道:“妹子……这件事情,恐怕……”
尚未来得及说下去,两人已经走到丹房外,便听到丹房内传出了祈少君的声音,二女不禁一愕,原来他早一步了兜率阁!
“师叔,弟子的心愿……还望成全。”门内传来祈少君的声音。
“师侄也勿需太过悲观,侄媳妇修习我和大师兄所创之心法多年,内功极为深厚,只要这股真气不散且不要再受什么重创,应该不致有性命之忧;贫道也会尽全力为其找寻续命之法的,现在也已有些进展。”玄若道。
祈少君道:“还请师叔指点。”
玄若道:“若能收集并蒂雪莲、双头人参、人形何首乌和九叶灵芝,这四味珍奇药材,炼制成大补五脏之气的“太上护心丹”,可保侄媳妇一生无忧,只是这四位药材,其任何一味都可遇而不可求。”
祈少君正色道:“希望渺茫总胜过没有希望,我一定不会放弃的!”
玄若额首道:“还有,你想随我学医,那自然是好……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虽资质极高,但侄媳妇的病情却不是你学医便能有所助益的。”
祈少君道:“这我自然明白,只是我觉得若能学得师叔的医术,不但能救治冰冰,更能悬壶济世,善莫大焉……也多积些阴德,盼上天能够垂怜冰冰一生命苦,不要夺去她仅有的生命和幸福。”他明明是个不信天命之人,但为了心爱之人也甘愿妥协于上苍。
玄若额首道:“难得你这份至真至情,侄媳妇纵死亦含笑,但愿苍天垂怜善人;至于你的那个心愿……换心之术我固然能为之,不过……”
祈少君插口道:“记得师叔说过,若是能以健康成人之心接续,冰冰纵然五脏之中另外四者亏虚,但心脉稳固,调养有方当可保一世安康。”
玄若道:“不错,不过师侄又何必如此悲观?”
祈少君道:“弟子只是预作准备罢了……眼下,弟子与朝天宫的奸贼已然剑拔弩张,情势一触即发,万一我有何不测……若是可行的话,还望师叔能以我之心续冰冰之命,也算是我回报她对我的深情厚意。”
“若是如此,今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对么……”哽咽的语声。
祈少君惊诧回首,只见慕冰眼波晶莹、凝立于门口……
“冰冰?!你……你不是每天都是上午来看病的么?”
其实以祈少君这等天耳之力,外面纵然是轻功绝顶之人也休想瞒过他,可他这次偏偏却忽略了,为何会忽略他最熟悉的脚步声呢?只有他自己知道……
慕冰颤声道:“若是这样,我恐怕就没机会听到你刚才的话了。”
祈少君走上前,扶着她的削肩、很熟悉的肩膀……
谁知慕冰双肩一抖、挣脱开他的手,嘶声道:“你真是个傻瓜、大傻瓜!你对我好,可你想过没有……倘若你死了,我还会独活么?!”虽然嗔怒,但一颗芳心却绝非用幸福或感动所能形容,所以她哭着扑进了祈少君的怀中。
萧菁沉声道:“妹妹,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又凭什么说祈弟弟是傻瓜呢?”
祈少君一怔道:“一样?什么一样?”
慕冰嘶声喝道:“不要说!!!”
但此言一出,祈少君更是非知道不可,而萧菁也是藏不住话的直肚肠,遂以将二人进单房前的话原班不动地告知了祈少君……
而祈少君听后,反应远不似妻子那般,沉吟了半晌,对着萧菁温声道:“萧姐姐,冰冰说得对,我的确把你当成我去世的姐姐。”
萧菁不语,但心中颇为暖意、嫣然一笑……
而后祈少君将照人的眼神移向慕冰,问道:“冰冰,你不愿独活,却让我独留世上受煎熬么?”
慕冰毫不回避,注视着他道:“不错,因为你不一样……你身边有那么多亲人朋友,还有司徒姑娘、雨晴姑娘她们,你想让他们为你伤心难过吗?”
这个令人为难的问题,却没有绊住祈少君的心弦,只见他挥洒一笑道:“那好!冰冰,我答应你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活下去,但你也一定要答应我,你也一定不会死!”
这个要求,教慕冰如何应承?她又何尝不希望能有一健全的生命、能和祈少君厮守一生?但眼见丈夫如此坚强,她天性之中原有的一份刚强和傲气登时涌上心头,她反手一抹腮边之泪,欣然道:“好!我也答应你……我们都要活着,我要和你相伴到老!”
两人相对而笑,无言的默契再次弥漫于二人周身。
祈少君暗自欣喜,他的目的达到了他牢固了慕冰生存下去的决心!
的确,纵是必死无疑之人,只要生存的灯芯不死不灭,延续生命的希冀依旧尚在;反之,为何有很多人,明明尚有生机却形存神亡,因为是他们自己先放弃了生机,先选择了束手待毙、屈从于死神。
所以,适才祈少君明知慕冰到了屋外,还是跟玄若做了一番交代,是有他的用意的,但无论他的目的为何,相信谁都不会否认他说的是真心话!
看着眼前这对有情人彼此深爱、为对方可以付出一切,一旁凝住的萧菁心有所感、含泪默然;而玄若年轻时也经历过情感失落,一心付出却未得善果,看到眼前的情形,当的是钦羡之极……
“很感人的画面呐……”一声苍老而而又深有感触的老妇语声。
四人闻声一鄂,但随即猜出是谁……
祈少君望着窗外,朗声道:“夫人!您一直在屋顶上作甚?”
一条倩影“倏”地轻足落地,缓步走进丹房内南居夫人。
“娘?您没和爹在一块儿?”慕冰愕然道。
南居夫人轻叹道:“他正和玄虚、玄怀两个老怪物对弈,快活着呢,哪里还管我这个老太婆?所以,我就蹲在屋顶上看日出。”
四人不禁暗笑,都深知这对奇侠夫妇,多年来几乎秤不离砣,南居夫人似是很不习惯丈夫突然不在身边……由此可见,她之前离开桃源乡、独自外出寻访祈少君,这段时间想必也是心头空虚。
“空虚?谁说我空虚了?那么多年,朝夕陪着那个老头小子闷得很,好不容易独自出门远行一趟、自由自在了一阵子,痛快还来不及呢!”南居夫人玉手轻抚云鬓、昂然道,不知她有无发觉自己言语前后矛盾,还称自己的相公为“老头小子”,不过这个称呼倒也有迹可循。
祈慕二人当然最清楚她的脾性,只得苦笑不语……
慕冰走上前道:“那……就让我和少君陪陪娘吧?”
南居夫人道:“也罢,在这呆了几天有点闷,陪我一道出去走走吧。”
但玄若叫住了他们:“且慢,侄媳妇,你忘了还有什么事么?”
慕冰一鄂,连忙上前由玄若为其诊脉、服药;而萧菁伤重未愈,只得留在丹房内,在病榻上一躺就是数个时辰……
这段时间里,祈少君带着两位绝世美女去了山下的十八铺。
巴蜀川山中的村镇,虽不似苏杭、洛阳这等大城镇那般的繁荣,亦无雨溪镇那般的恬静和谐,却充满着当地的风土气息,还有多个少数民族散居于此,更充满着耳目一新之感。
因此,母女二人在街上相携闲逛、好不自在,尽管街坊见到这两位天仙般的女子,无不瞪直了双眼、更不明白她们竟然以母女相称,尽管祈少君几次三番地催她们该回去了,但两女毫不理会,说起来……这应该是两人自相识以来,第一次像这么悠闲地在一起,也许他们并非是觉得这十八铺有什么好玩,而是在感受母女之间的一种情怀,彼此之间都觉得这是一种享受。
祈少君起初还不明白,但一路跟在两人后面默然关注,见二女相依相偎、笑逐颜开,指指这里点点那里,渐渐明了,便心甘情愿地默默跟着……
“好美的女子……”街坊们议论纷纷
“这两位女子是太美,不过……我家老板还见过更美的呢?”有人言道。
此言一出,祈少君猛然一怔,而原本满欢笑的母女二人更是面色一变,心想世上居然还有比自己更美的女子?是谁!
要知女子对于美貌视若性命,美貌女子之间更是隐隐总有攀比之心,两女正想上前打听是什么天上下凡的仙女“会比自己还美”,实则想重重教训对方,谁知祈少君抢先一步,上前问道:“这位兄台,敢问你说的哪个更美的女子,现在何处?”
那个长相猥琐、看似像赌徒的人道:“我干嘛要告诉你?”
祈少君笑道:“不肯说,那就是在胡言乱语咯?”
谁知那赌当真是老油条一根,撒泼道:“小白脸~~你少来激我!老子才不吃你这一套呢~~!我说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身边已经有这么两个大美人陪,看得大伙心都痒痒的,难道你还不知足呀?省省吧~~!”
这话听得慕冰和南居夫人心中恚怒,而且对祈少君也颇为恼恨,似乎隐隐觉得,那赌徒的后半句话也不无道理……不知足……
但祈少君是贪花好色之徒么?不清楚……但他此刻一定不是为了追女人,况且他焉敢当着新婚妻子的面寻花问柳?所以,当他一转首见到慕冰惊怒交集的面容,晒然一笑,而后取出一大锭金子,在那赌徒面前晃了晃……
那赌徒虽泼皮,但终究扛不住“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至理名言,一见这么大锭的金子,登时变成了伸舌头的狗,憨笑道:“大、大爷!您有什么吩咐?”
祈少君轻蔑一笑,晒然道:“好说,我这小白脸有些事情想请教!”
赌徒干笑一声道:“公子说笑了!像您这么一表人才、玉树临风的公子,即便不是非富即贵的大贵人,也必是出身显赫的世家公子爷!您肯屈尊降贵、找我这么个市井小卒相询,小的唯有倍感荣宠才是!公子想问些什么尽管问,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祈少君啧了一声道:“行啊,就凭你这张嘴,混吃骗喝倒不怕没着落。”
赌徒陪笑道:“公子言重了……小的是前条大街上善财赌坊的伙计,也算是这镇上的包打听,不知公子爷想问什么?”
祈少君正色道:“你说你见过比我这身的姑娘更美之人,可是戏谑之言?”
赌徒正经道:“千真万确!不过……此人并非小人亲眼所见,只不过是近日来总听道咱们老板在念叨……美啊,太美了……”
但祈少君肃容道:“那你们老板这几天是否有什么不对劲?”
赌徒大声道:“有!这几天总是魂不守舍、嘴里念叨个不停!”
祈少君剑眉微皱,心付道:“难道真的是她?”又对那赌徒道:“带我去见你们老板!倘若你是在胡言乱语的话……”冷削的话音刚落,只听不知什么声音响起来,那锭金子已经扔到了赌徒手中,但那赌徒浑身一颤、冷汗涔涔而落!
只见那锭金子烫手无比,而且还被捏得彻底变了形!
善财赌坊是十八铺镇上最大的赌坊。
所谓‘善财’即“散财”之意,观音大士身侧有一对随侍童男童女,童女名唤侍香龙女,男的便名唤善财童子,专责散财行善,广积功德。
然则这赌之一物,却与这善财二字委实格格不入,自古至今,这赌毒不知道吸掉了多少人的财富、腐蚀了多少颗纯洁的心,更弄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毁了多少人和家庭的梦想……难不成,世上还真有散财积德的赌坊不成?
祈少君未到赌坊门口,就听到门帷后此起彼伏的牌九声、骰子声、下注声和吆喝声,混成最典型的赌台旋律,还有污秽的气息扑面而出……
刚打算起步入内,又见到翻本不成又输光的赌徒,被凶狠的赌坊保镖扔出门帷,惨呼着摔将出来的场面,若非祈少君非等闲之辈,非被当成肉垫不可。
陪同而来的赌徒对着地上的赌徒恶狠狠道:“呸!不长眼睛的东西,撞着了咱们的公子爷,你担当得起么?!”回首又对着三人低头哈腰道:“公子爷和二位夫人,受惊了……里边请!”
祈少君微微摇首,心付道:“如果是大哥的话,早就拂袖而去了。”
但他回首对两位美人道:“我们进去吧。”
因为江湖中人在这等场所出没本就是家常便饭,武林之中亦有不少性格较为特立独行的游侠剑客,常纵情于这等酒色财气之地、借此打探消息。
祈少君虽绝不属于这等另类侠者,不过这一次,他非要查清楚不可!
慕冰沉声道:“少君,你真的相信那无赖的话?”
祈少君低声道:“暂且别问,你不相信那无赖,总相信我吧。”
南居夫人不屑道:“不过,每个人的品味都不一样,有些品味特别的,没准还觉得东施长得好看呢。”
祈少君凝重道:“我倒也希望这赌坊的老板是个重口味儿,但假如他说的是真的,那这个女子的身份……我非查清楚不可。”
一入赌坊大厅,只见原本还高亢的吆喝声、下注声骤然平息下来,因为此刻进入大厅的三位贵客,男的太俊、女的太美,看的在场的男人女人们个个登时像在一瞬间成了蜡像,手中的骰子也不觉掉在了地上,倘若此刻有小偷顺手去偷赌台上的筹码,那从此以后便可以金盆洗手、享福去了。
陪同的赌徒喝道:“看!看什么看!这三位贵客是你们随便看的么?!玩你们就是了!”他转身对祈少君他们躬身道:“三位贵客,雅间请~~!”
一间名为“豹子间”的雅间里,一张又大又华丽的赌台赫然显现于眼前,甚至连桌脚和台面都是鎏金的,如此奢华的赌桌放在屋里,加上红色的宝石、碧玉的翡翠的装饰,此刻已是夜幕降临,在雅间四周悬挂的绚丽灯火映照下,整个雅间都被照耀得珠光宝气、明玉环翠!
三人在雅间里坐了一盏茶时,才见一个獐头鼠目、流里流气的中年人,魂不守舍地蹒跚走入雅间,嘴里还念叨着:“美……美哟……!”
但一进门,只见他睡意沉醉的鼠目陡然一睁,登时精光一闪!
“哎哟!两位美人!敢问大驾光临敝庄,有何贵干呐!”
他一边垂涎欲滴地颤颤招呼,一边贼特兮兮地打量着两位美人,但两位美人早已司空见惯,而且都是不屑与这等人说上一字半句的高傲女子,故作斜睨一旁窗外,根本无视于他。
而事实上,这已经是对他客气的了,老板自然还不知她们是何许人也。
只听祈少君叹道:“可惜呀可惜……”
老板虽心摇神夺,但还是被这话给怔了一下,道:“可惜?此话怎讲?”
祈少君晒然道:“老板生意兴隆固然可喜,可惜身患眼疾,岂不可惜?”
老板更茫然不解,问道:“在下的眼睛好的很呐,敢问公子此话何意?”
祈少君哼道:“既然眼睛无碍,那怎会只看到女人、看不到男人?”
那老板混迹江湖多年,自然一听便即恍然,躬身笑道:“呵呵,在下适才见二位姑娘实在貌美,故而薄待了公子,公子一表人才、风度翩翩,鄙人多有失礼之处,尚乞公子见谅。”
祈少君倒背着手,冷然道:“客气了,敢问老板贵姓。”
老板陪笑道:“在下姓钱名耀,家中排行第四,街坊们都唤我一声钱耀四!”
南居夫人冷冷道:“错了,应该倒过来念、叫‘死要钱’吧!”
慕冰又接口道:“见钱眼开、四处炫耀,当的是人如其名!”
钱耀四听得膛目结舌、除了因为两位美人的毒舌,更因为南居夫人年迈苍老的语声而惊诧,愕然之余,只得苦笑拘礼道:“二位……姑娘……见笑了。”
祈少君又道:“钱老板,我这两位姐姐脾气不太好,还请见谅……在下今日此来,是有事向钱老板相询。”
“相询?”钱耀四微怔之下,陪笑道:“公子,在下这里是赌坊,若要打听江湖上的事,倒也是个地儿,尤其在这十八铺镇上更是不二之选,不过么……这打听事儿也有打听事儿的规矩,在赌坊打听更有赌坊的规矩。”
祈少君道:“这点规矩,小可自然明了。”心中却在暗骂:“狗屁规矩!还不是你自己定下的!”但面上正色道:“咱们也不必拐弯抹角,钱老板有何条件尽管提、有什么道儿尽管划,只要阁下给出的答复是小可想要的就成。”
钱耀四拍案道:“好!公子真是痛快人!钱某一生好赌,是以才在这里开了家赌坊,总算承蒙各路财神眷顾,不如……咱们二人就在这赌上一局,若是公子技高一筹,钱某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祈少君道:“那若是在下输了呢。”
钱耀四笑道:“是啊,敢问公子可带了赌注来?”
祈少君道:“银两么,在下还是有一些的。”
钱耀四晒然道:“哎~不成不成!公子今日登门造访难道也是为了银两么?”
祈少君剑眉微皱,心中已有所思,道:“那依钱老板的意思……”
钱耀四“嘿嘿”一声,面上皮笑肉不笑地抽动了一下,色咪咪的眼神又朝着祈少君身侧的两位绝世美女瞥了一眼,微微抱拳、缓缓道:“若是钱某承公子高抬贵手,侥幸胜了那么一局半局……钱某亦不敢贪多务得,不过……若能得蒙两位姑娘之中任何一位愿自荐枕席一晚,在下心愿足矣。”
此话一出,盈盈端坐的南居夫人和慕冰竟面不改色,还带着娇媚的甜笑,祈少君心念糟糕,这两位女子动杀机的时候,通常都会这么笑!尽管他也早已料到对方会开出此等过分条件……
不过他也有料不到的事,只见慕冰娇声道:“好啊~可以~~!”
祈少君扭头失声道:“啊?!你?!”
慕冰娇媚道:“少君,难得人家钱老板瞧得起咱们姐妹,咱们姐妹俩还没试过当赌注是什么感觉呢,今日何妨一试呀?”她一边说一边眼波四射,钱老板与周围的伙计直看得神魂荡漾,心痒难搔。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祈少君连喝七声“不行”,语声急切,而后又走进两女身前,轻叱道:“你疯了么?且不说夫人,我可没这个权利,倘若被先生知道我用夫人作筹码,他非把我生吞活剥不可!万万不成……!”
此话倒绝非戏谑之言,当年为了消弭一场江湖浩劫,南居夫人着实当了一回大筹码,然则这场豪赌背后的代价实在太大,试问伴梅先生岂能容忍?
祈少君又道:“至于冰冰你……试问你夫君我是何样之人?无论如何,我决不会把自己的爱人当成筹码的!”
慕冰心头一暖,尽管她深知祈少君爱她,但从他口中说出这番话,足见他对自己无比地怜爱和珍惜,即无剑山庄一役后,她再次感受到祈少君站在自己身前保护她、为她遮风挡雨的暖意。
而后祈少君又低声道:“最重要的是,我从未上过赌桌呀……”
他语声很轻,但却被常年混迹于赌台、耳力极佳的钱耀四听到了,登时心中一阵瑟,心知此次安坐庄家、稳操胜券。
半盏茶时里,钱耀四坐着一边品茗、一边冷眼旁观,只见这三个少男少女在一旁茶几处窃窃私语,他虽然再也听不到三人议论什么,但只见祈少君一愁眉苦脸的模样,心中暗暗窃喜,因此也不忙着催促他们如何决定,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淡定地瞧着别处……
“你们……还想赌大的?唉……罢了!豁出去了!”
祈少君说完这句话,转身望着眼前这张金碧辉煌,实则是吸人金银和灵魂的赌桌,摇首叹息了一声……
钱耀四忍不住晒笑道:“冒昧一问,公子爷从未没上过赌台?”
祈少君为难地抱拳道:“这……说来惭愧,小可自幼醉心于武学,其他旁门左道之术从不染指,还请钱老板高抬贵手。”
钱耀四躬谦道:“哦!原来还是位练家子!这有何惭愧的?要知术有专攻方为正道……这样吧,既然少侠从不涉猎赌之一道,钱某纵然胜了亦胜之不武,那么找一个简单的赌法吧,不如就由少侠自己来定赌什么,如何?”
祈少君谦言道:“如此,那就多承老板美意了!那……我们就赌骰子,谁的点数大就算谁赢,一局定输赢,如何?”
钱耀四心中暗喜,眉开眼笑道:“好!就依公子!”
祈少君又微微皱眉道:“至于赌注的话……”
钱耀四忙轩眉道:“赌注的话,恕钱某直言,钱某依旧是之前的条件,若是公子不允,那么不赌也罢!”试问他如何肯放过眼前的两位绝色天仙,其实他一开始甚至还打算纵然赌输,也要强抢,只是他何等阅历,早已看出这一男两女绝非等闲之辈,又听祈少君言道自幼醉心于武学,因而心中忌惮。
当然,这是祈少君故意道出,目的正是令他不敢妄动,而且他也未听到祈少君接下来的话……
只听祈少君笑道:“钱老板,小弟有一事想问。”
钱耀四道:“请讲!”
祈少君道:“敢问您是此间老板,那么这家赌坊的一切都是由您做主么?”
钱耀四昂然道:“那是自然!”
祈少君又道:“那就好办了,钱老板既已对小可让步,小可也依钱老板的条件,点数大小一局定输赢,至于这赌注嘛……”
他眼芒突然一闪,道:“堵住就是你我二人!”
此言一出,眼见所有人俱是一惊!
钱耀四愕然道:“公子,敢问此话怎讲?”
祈少君正色道:“很简单,若是钱老板赢了,那您就是小可的主人,那么别说我身后的女子,还有小可身上的五十万两银票,还有在江南的十六栋大宅,当然……还有小可的性命,一切的一切都归阁下的所有!”
此番话别说是钱耀四,纵是身后的伙计们都心头骚动,虽然钱耀四疑心对方有鬼,但见祈少君从怀中取出这么厚厚一叠银票,焉能经得住诱惑,心想反正赌台之上公平得很,纵是输了,也不过提供几条消息罢了,但若是赢了,岂非人财两得!这赌注远比自己之前所提大了不知多少倍!
但他终不失理智,泰然道:“唔,换言之……若是少侠你赢了,你便是钱某的主人,那么这间赌坊自然就归你所有了,至于赌坊里的金银……”
祈少君接口道:“自然是全都归我所有!还有我想知道的消息,也得一并奉上……钱老板真不愧是老江湖,一点就通!”
“这个……”钱耀四迟疑了,自己前一刻的打算已落空了一半,强抢美人是不成的了,而之后万一输了,那便是倾家荡产的下场!
祈少君笑道:“钱老板,这桩买卖能否成,就看你一言而定了……该不会,您没这个胆色吧……若是不敢,在下亦不勉强,我们大不了去别的地方打听,多有打扰……”他转身道:“二位姐姐,我们走吧!”
“且慢!”钱耀四突然冷冷道:“这里岂是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的?”
三人面色一变,祈少君冷然道:“那钱老板的意思是?”
钱耀四见到那慑人的眼神,登时足底升凉,连忙陪笑道:“咳咳……公子切莫误会,钱某的意思是……少侠及二位姑娘,乃我赌坊之贵客,今日驾临敝庄又下了重注,焉能不赌上一局?何况钱某理应一尽地主之谊……”
只见他皱眉沉吟了半晌,拍桌道:“好!连少侠都这么痛快,钱某便舍命陪君子,就陪少侠赌上一局!”
祈少君道:“好!君子一言!”
钱耀四道:“快马一鞭!”
而后祈少君未免露出破绽,坚持要让让钱耀四将赌坊的房契,及所有相关物件一并取来,更令钱耀四无从怀疑他的诚意。
其实,祈少君心中早有必胜之策,只要一口应承以身后两位女子为筹码,便能稳获他想知道的消息,他之所以这么拐弯抹角,是因为他失去了那么多,如今他身边每一样东西都值得他倍加珍惜,他绝不能再失去什么,所以他将自己作筹码,而不让慕冰直接面对赌台,这不也是一种爱的表现么?
钱耀四和他的伙计们肯定不明白这等深情厚意,但慕冰此刻神情嫣然,这是幸福的笑,因为至少她一定明白了祈少君的一片心意。
二十粒纯金的骰子放在一只赌盘中,当的是闪闪生辉!这份奢华倒也告知了所有人这里面绝不可能灌水银或铅。
钱耀四冷笑道:“适才承蒙美人厚爱,给钱某起了个‘死要钱’的名号,但三位一定还不知道,钱某这‘赌痴’之名才是如假包换!”
祈少君抱拳道:“失敬失敬!钱老板是庄家,请吧……”
到底是赌台之精,钱耀四一入赌境,便如换了个人,猥琐的神情立时转为了满目精光,只见他肃容地盖上盘子,双手捧起、开始摇动起来……
二十粒纯金实心的骰子,足够一户普通人家吃喝多少年,此刻它们在盆子里面彼此撞击、又与盘子撞击发出的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刺耳的感觉,这声音刺激着人们的耳鼓,却见雅间里的赌徒们无不为之而陶醉神驰……
祈少君思付道:“好一个赌痴!”
幸好他已有定计,只待钱耀四盘子放定的一刹那,他突然右掌轻敲桌角,钱耀四登时一惊!喝道:“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祈少君故作一怔道:“钱老板何出此言?小弟做什么了?”
钱耀四满腹疑窦、汲汲营营地掀开盘子一看……随即哈哈大笑!
慕冰和南居夫人也不禁为之一怔,二十颗骰子全部都是六点朝上!这“死要钱”果然有几分真本事!
但祈少君却很淡定,他之前说自己没进过赌场、更没上过赌桌下过注,或许不假……但他却熟悉赌坊的麻将、牌九,更清楚对于江湖高手而言,上赌桌简直就是玩儿戏……比如说这骰子……他要掷出个豹子,从一到六想哪个就哪个;他要掷出个全红点,就绝不会有一个黑点朝上,甚至同时还能叠出个一柱朝天!赌具在他们这些人的手里,就是这么又好玩又讽刺的玩意儿。
可是,他此刻面对的是一个在赌桌上混迹一生的赌痴,他的绝世武功恐怕派不上用场,更无法用江湖高手的方法来对付,所以他想了个傻办法,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办法……
只见他缓缓走到钱耀四身前,端起盆子看了看……赞叹道:“钱老板不愧是此道高手!看来我是只输无赢了呀……好!输也好赢也好,无论如何总得让小可摇了这一把,输也得输个心服!”
他端着盆子缓缓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先是弄乱了满盆的骰子,然后一个一个地检查,似乎是在查看是否灌铅或灌水银……可是,所有人都未留意,他每检查一颗骰子,都将六点朝上放……
他或许从未觉察到自己有那么点“小毛病”,过去在他归处的家,他的房间总是打扫得一尘不染,屋内陈设虽简陋,却清新雅致且仅仅有条,绝不会有凌乱或不规则的景象,不过这点“小毛病”却也不失为他的优点,为他和身边的人更添了几分勤快和贴心……
最后,他轻轻地盖上盘子,随后缓缓地摇了起来……
可奇就奇在,他摇的时候居然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而且他似模似样的摇了半天,身子还转了几个圈子,还趁机对慕冰使了个眼色……
慕冰和南居夫人何等慧心,索性娇躯靠着墙、含笑相对。
也不知他摇了多久,摇得钱耀四和在场伙计们都打起了哈欠……
“砰!!!”他左手将盘子陡然一落!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却令已略有睡意的众人为之一震!同一瞬间内,他右掌轻拍了一下桌角……可谁也没留意他这个和之前一模一样的举动,只是清楚地听到盘子里有一点微微的震动。
众人还在估摸着他不知道搞什么花样,他迅雷般地掀开盘子,朗笑道:“钱老板!不好意思,看来这次是小可赢了!”
怎会是他赢了?钱耀四明明掷出了二十个六点,而且他是庄家,纵然祈少君也掷出二十个六点,可还是庄家赢!怎么回事?
答案在盘子里……
钱耀四走近一看,大吃一惊:“啊?!你、你……!”
只见盘子里有一颗骰子已经裂成两半,分成了一个六点、一个一点!
祈少君道:“我大你一点!是不是我赢了呀?”
对付钱耀四这种赌痴加赌精,祈少君心想得玩点绝的,他两次轻拍桌角,第一次只是故弄玄虚,却引得对方一度心惊、以为他在玩江湖老千;但第二次,他轻拍桌角、以精纯内功震断了一颗骰子,却无人留心,而且他前后几个步骤不仅声东击西,且步步连贯、一气呵成!
只气得钱耀四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张口结舌:“你你……你好卑鄙!”
祈少君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钱老板这话可不对啦,小可从到尾都没出老千……钱老板,人在江湖要守信重义,可不能言而无信哟!”
钱耀四恨不得把祈少君塞进猪笼子里吊起来,恼羞成怒之下厉声喝道:“强词夺理!来人!把他们都给我拿下!”
但话音未落,身边的伙计和打手却一个个僵立着不动,钱耀四似乎看到有两个窈窕的身影快步掠过眼前,此刻想来必是她们点了众人的穴道……
饶是他江湖阅历极其丰富,但这等绝世高手却是生平罕见,心惊之下突施冷箭,双手一震,只见赌桌上无数的骰子、牌九,密雨银芒般击向正前的对手,可是对手是祈少君,无数密芒顷刻间如川流凝聚收进了他的袖中!
“钱老板太客气了,在下也不需要你的赌坊,只要你老实交代那天你遇上的那个美得不可思议的女子……她到底是谁,在何处遇见的!”他先是含笑客气,说到最后一句时,已是语声冷削、威慑对方!
钱耀四面如死灰、冷水涔落,对他而言、眼前这三人此刻才露出真面目,他暗恨自己居然胆大妄为,连这等女子都敢垂涎。
祈少君又对身后的二女道:“看来,朝天宫交代我们的事……”
钱耀四猛然大惊,诧道:“你们是朝天宫的人?!”
祈少君闻声回头,厉芒闪动道:“你活的不耐烦了!这是你该问的么?!”
钱耀四惊喜道:“不不!少侠误会了,原来大家都是自己人呐!这全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适才……呃呜~~?!”
他已经没机会继续说下去,祈少君疾步上前、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他虽也身负武功,但在祈少君面前实与三岁小孩无异,根本瞧不清对方是如何出手,就已被牢牢制住,然后他才发觉自己上了大当!
祈少君厉声道:“这里果然有我最想听的话……老实交代!这间赌坊是朝天宫在此地的据点,对不对?!那个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美貌女子,是不是朝天宫四大尊者之一,她是不是叫西门笑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