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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凤舞惊艳现

    南阳城里,夜色凄切、苍月凌空,幸好此时正值开春,看不到秋风萧瑟卷枯叶的萧条,否则这般的落寞岂非更令某些人触景伤情。

    主街上,一家早该打烊的酒楼里,仍然闪着昏黄的灯火,空寂的大堂里只剩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少年和一个不停劝酒美丽少女,还有一名正在抚琴的歌姬,琴音忧愁,令原本就忧愁的少年举杯消愁愁更愁。

    酒楼的掌柜和伙计虽在殷切招待,但不时相对哈欠,若非是看在这少年出手大方,否则早就把他轰将出去了。

    “少君哥,别喝了!你喝醉了怎么找人呐?”绝色少女不停地劝道

    那少年又是一杯下肚,醉笑道:“唉!放心,这点酒还醉不了我……!”

    但很多人都知道,越说自己没醉的人往往越是醉得厉害,此刻这少年有比其次,苦于找不到心爱之人,思念日深,一贯稳如磐石的心也渐渐支撑不住。

    “哼哼,还找什么人……人又在何处……?”他也不知自怨自艾了多久。

    然而,最令他沮丧的还是之前在望归山发生的事。

    造访雨晴后的第二天清晨,祈少君上山拜祭师傅。

    扛着新凿好的墓碑,他上山拜祭师父,数百斤的石碑被他若无其事地扛在肩上,脚底所过之处竟无丝毫印迹!这“点水无澜、踏雪无痕”的轻功造诣,虽说当今武林中能御者并非绝无仅有,何况祈少君已隐隐突破此境界,但扛着数百斤的石碑依旧能如此轻盈,却不得不令懂行之人耸然惊诧了。

    “唉……”他一声轻叹,望着曾经的家。

    放眼望去,归处废墟已经成了“遗迹”,然而正如玄一所说,烧尽的枯草终究会被春芽所取代,潺潺的瀑布和流水依旧生生不息,油灯灭了可以重燃,以此为信念锻造千锤百炼、百折不挠的心。

    就在他暗自安慰之际,突然闻到阵阵恶臭!

    “这是尸腐臭!!”他惊怵之下循迹而去,正是师父埋骨之处!在离玄一墓尚有百步之遥时,尸腐臭更浓,他心惊之下一步飞掠到师父的墓碑前,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修罗场,数十名黑衣鬼煞武士横七竖八地躺在玄一的墓碑前,尸体个个魁梧彪悍、颧骨嶙峋,手上还都紧握着巨爪一般的外门兵刃,他不禁骇异若是被这种兵刃抓到一下,岂止是皮开肉绽的下场!这些尸体一看便知是外家高手,而这些尸体的主子是谁,他也不难猜到了……

    再检视四周,他也暗怪自己百密一疏,当初在这里连杀三人,以自己的心性理应安葬他们,结果却来了个挥洒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这就罢了,但任由尸体曝荒此处,便是给死对头留下了线索;不过眼下这些新死的尸体,看样子死了不过七八天,再抬眼四顾,只见四周的树干、石壁上满是凌厉的剑痕,而且剑痕分布地错落有致,由此推断,这些鬼面武士皆是顷刻被一剑毙命的,武林中谁能使出如此绝快无伦的剑法?他掐指算算,就连自己在内也不超过十人,何况这手笔应该是位女子……

    “莫非是……”他很希望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但眼下正事要紧,他为恩师重新立碑之后,又深深地磕了几个头……

    “师父,徒儿不肖……没能遵照您的遗命好好照顾冰冰,少不更事害她负气出走,如今不知身在何处。不过请您放心,徒儿无论如何都会把她找回来……呵呵,其实说起来,徒儿真的很感谢师父……很感谢……”他的第二声感谢,显然不是指玄一的传功授艺之恩,而是另有所指。

    而这回他也长了记性,不忍见这些尸体暴尸荒野,即便生前十恶不赦,此刻也该了却了,于是升起火堆将所有尸体火化。

    而后,当他缓步走到娘亲祈馨的墓前欲祭拜一番时,突然一鄂!

    “这个是?!”他猛然见到祈馨墓碑前放置着几株花草,其中他老远就望见的一株薰衣草,之中还镶嵌着勿忘我草;一旁还放置着一株蓝色风信子,而且均未枯萎,很显然是不久前放上去的。

    “有人来过!蓝色风信子是我娘的最爱,而薰衣草是她最喜爱的花木,勿忘我是薰衣草的绝配……勿忘我,唉……师父和娘的墓地所在,我也只告诉过她一人,而且以她的性子,比起带着香烛和纸钱来祭拜,送花反倒更让人想得通,师父乃方外之人,墓前自然无迹可寻;但娘亲是女子……是她……”

    “你放这些花,叫我勿忘,可你却连梦里都在逃避我……你既然来到这,却为何都不肯出来见我一面!!”

    他仰天呼唤,只闻鸟雀惊飞,却不见伊人回首,他临流自伤久久未下山,直到司徒曼玲和古月轩一行人上山找寻,找到了、他的同时,也亲眼目睹他曾经温暖的家,如今已是残垣断壁的凄景,美人们眼波晶莹、汨汨而下,而古月轩亦是心中恻然,本想斥责他擅自走开的话只得咽回去……

    对残破家园的哀伤、对爱人的思念、还有对雨晴的愧疚,古月轩原本以为他回到了故乡会心情好转一些,谁想到却令更他心如铅捶。如果他不去复仇,而是跟慕冰平静地在闲卿谷隐居,是否就能免去这场劫难呢?

    答案还是一样命运是残酷的!至于能否改变,谁又能做出解答呢?

    这日,他们一行人到了南阳城,路过一家酒楼,闻听店内琴音萧瑟,幺弦孤韵悠悠我思,祈少君乃知音之人,遂入内打尖……

    “闲坐夜明月,幽人弹素琴。忽闻悲风调,宛若寒松吟。白雪乱纤手,绿水清虚心。钟期久已没,世上无知音。”

    余音绕梁清耳悦心,可谁料饮酒赏乐间,却见一群地痞调戏一位卖艺的风尘佳丽,还反说人家姑娘勾引他们。

    “啧!装什么卖艺不卖身的高姿态~~~这河间一带,谁不知你们飘香歌榭的女人都是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

    “就是~~瞧瞧这眼儿媚~~早就喜欢上大夜我了吧~~嘻嘻嘻~~!”

    无耻的贱笑声回荡在酒馆大堂,令人倒足胃口,祈少君恼恨之余,更忆起某人过去遭受的冤屈,一个起落就把那些地痞削成了“九指无赖”!

    “下次削的就是你们脑袋!!滚~~~~~!!!!!”压抑已久的一声暴喝。

    地痞们惨叫着仓皇而逃,一直不解自己的手指是怎么被他砍下来的,而且吓得从此后人人自危,不敢妄起歹心。

    从头到尾,那遭受欺凌的歌姬倒是始终宛丘淑媛、淡漠静坐,前一刻因她所发生之事,在她看似是从未有过……

    直到祈少君微醉之下念叨:“凌扶摇兮憩瀛洲,要列子兮为好仇。餐沆瀣兮带朝霞,眇翩翩兮薄天游。齐万物兮超自得,委性命兮……任~去~留~”随手又是仰头一杯闷饮。

    闻听嵇康的《琴歌》娓娓吟唱,歌姬这才微有所感,缓缓睁开水晶般透亮的眼眸,眼见是位仪表超尘的少年出手相助,彬彬有礼地欠身道:“贱妾未璃,多谢公子仗义解围。”

    以祈少君平日的做派,必会阳光般含笑回应、并以姐姐称呼,而且对方既名为未璃,必是同道中人,甚至还会引为知音,可是……

    “嗯……”他仅仅颓然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相思愁苦日久渐深,甚至有点自作多情地想起了“处处留情”这句话,于是他微微抱拳之后便转身不再理会,他惨然一笑,暗自嘲讽了一句:“唉……你是绝情仙子,不如我也做一回‘绝情公子’吧。”

    “哎,公子还请留步。”未璃温言叫住他。

    祈少君头也不回,颓然道:“适才随口胡诌,有劳姑娘怪怀。”

    未璃曼声道:“随口胡诌,便能以一首《琴歌》道出贱妾苦无知音、心中愁苦的弦外之声,公子便是有缘之人。”

    祈少君颓然道:“萍水相逢,偶尔多管闲事,姑娘不必如此当真,在下也绝不敢有非分之想……告辞。”

    未璃掩袖淡笑,这微一举动,便看出是举止高雅的道:“公子误会了,贱妾不过是个走江湖卖艺的歌姬,不敢偈越的应该是贱妾才对,贱妾只是见公子销魂黯然,尤其是听到琴音之后更愈加惆怅,贱妾是苦在知音难觅,而公子想来是为情所苦,贱妾虽不才,今日遇公子知音之人,愿为公子手弹几曲聊表心意,也为公子稍解心头烦忧。”

    祈少君微怔,似笑非笑道:“也好,不过姑娘不必另奏别调,适才姑娘接以唐李白的《月夜听卢子顺弹琴》为歌词配曲实在相得益彰,甚是符合在下此刻之心境,实在意犹未尽……”

    未璃道:“公子之意,难道不怕更触景伤情?”

    祈少君摸出一大锭金子,颓然道:“无妨……承蒙不弃,在下索性今日便包下姑娘唯我独奏,不置可否?”

    司徒曼玲本欲劝阻,但又如何劝得了此刻的他,何况她也心知她的少君哥已尽力振作已身,可饶是他再坚逾精钢,也终究是个二十出头的弱冠少年,饶是他再懂得克制,一旦琼浆下肚,郁积已久的思绪便如泉水井喷,一发不可收拾,司徒曼玲唯有舍命陪“君”。

    夜已深沉,凄清的酒馆内仙音绕梁、久久不绝……

    “你真的对她很好……”司徒曼玲眼见他这个样子,黯然道

    祈少君酒醉之下,惨然道:“我对她好?咯咯……不!我要是对她好,她就不会这么丢下我一走了之!还不是被我这个不知趣的混蛋给气的!”

    司徒曼玲沉声道:“你别这么说,想想当日你在我家所做的一切……”她哽住不语,倘若要继续说下去,她一定会说希望自己是慕冰,雨晴是如此想,她亦是如此期盼,其实无数的女子何尝都不是如此想。

    可祈少君却凄然道:“哼哼,那是我不自量力、学人家大侠急公好义……她在江湖上享负盛名,哪里用得着我一个无名小卒替他出头?”

    司徒曼玲本道他酒后吐真言,谁知净说些酒醉胡话,把自己以前对慕冰种种的好,全都说成了一文不值,全说成了自己的无知任性,尽管他的确有些初生牛犊的脾性,但却绝不是无知任性。

    古月轩早陪着三女回客栈去了,因为自从那日在雨溪镇邂逅老贾和孙孤云这无情煞星之后,他便时时自危,自己倒无所畏惧,唯独担心身边的姑娘们,因此和祈少君商议,将他和自己的马卖给当地的马行,和女子们同乘一辆双马车,目的便是为了寸步不离她们身边。

    他们一路小心翼翼,不时还昼伏夜行,凭借祈少君的机智和古月轩的江湖经验,数次避过了朝天宫的搜寻……

    令人深愧的是,看这若心跟着自己风餐露宿,古月轩也常常剑眉微蹙,不过看到若心如花浅笑、无怨无悔地相随,他心中的感激无法言喻,暗誓此生非若心不往;祈少君始终和司徒曼玲寸步不离,不知不觉间也算相知相依,虽然这和古月轩的本意大相径庭,可眼下实在别无他法。

    曲终人散,未璃也终有离去之时,少年浪子与紫衫少女蹒跚走在夜凉如水的南阳大街上,后者正扶着醉熏熏的前者回客栈。

    祈少君已醉得舌头都大了,绕舌醉道:“你真够狠心的……够狠心……”

    他所谓的“狠心”,究竟是在责怪慕冰,还是在责怪自己……慕冰对他一往情深,可他自己一向自负冷静沉着,可当日在闲卿谷竟会如此失常,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究竟骂过自己多少回,恐怕连老天爷都懒得去数了。

    司徒曼玲搀扶着这么个健壮的身躯,自己纤纤的娇躯也是一步一趋的蹒跚前进,但她累的不是身体,而是自己快支持不住的心。

    她暗暗啜泣道:“你倒好,现在不再逃避,而我呢……”她此刻也巴不得大醉一场,好冲淡自己的苦闷的单相思。

    苏城初逢已倾心,闲卿再聚情更深。

    奈何君心非我心,柔肠百转君可知?

    少女的情怀就是那么发乎于自然,原本目空一切的盟主千金,多么地放飞自我,可就在那一天晚上,她亲眼见到了一个侠义为怀、热血心肠的少年,胸中的那颗芳心开始不自觉地萌动起来,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后来那个少年更以自己的侠行义举,深深地改变了少不更事的她,这个少年俊美的外表、善良体贴的心、谦恭有礼的举止,还有那令她沉醉的琴技,从此印入她的心海、注定与她相伴一生……

    数月后,闲卿谷两人再次偶遇、两剑交锋,祈少君明明占得上风却处处手下留情,使得这位青涩少女更是情难自已,她相约祈少君一年后再比,又哪里是为了一较高下,只不过是想再觅个见他的理由而已。

    七夕之夜的西子湖畔,如此美丽的少女却独自怅然,又为何一听湖面上传来的琴声,便知是思念之人?

    无剑山庄一役,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为倾慕之人振奋,也是第一次尝到为情所伤的苦涩,因为他看到了那个少年正气凛然、所向无敌的英姿,但也看到了他身旁多了一个美绝人寰的慕冰……

    闲卿谷的再聚首,情况更为尴尬,她嘴上说只是来比剑,可她既然能了解慕冰后来为什么生气,那么她这点少女情怀,又岂能瞒得过慕冰这成熟女子?结果一场误会越闹越大,伤了慕冰的心,也彻底解开了祈少君心中的结,却将自己都拖进了如渊的情感漩涡中。

    司徒曼玲心中常自责,因为这两人从当初的决裂到如今的情牵两地,都是因为她……可是,爱一个人没有错吧?当然没错!祈少君没错、慕冰没错、司徒曼玲自然也没错,错就错在了造化弄人!

    南阳城也是江湖讯息流通频繁之地,因此也有一家悦来客栈,古月轩白天为祈少君打探消息,此刻夜已深沉,他早就在大堂内焦急等待……

    “怎么喝成这个样子,少君你……!”看到祈少君成了醉虾,他本欲破口训斥他一番,可是此时此刻,那只“醉虾”又能听进去什么?而且可以说,如果这醉虾连话都听不进去的时候,那便是多说无益了。

    所以古月轩一时懒得管他,又累了一天,摇首回房去了……

    若心见状,暗付自己能够拿得起放得下,如今芳心终有所属,可是自己最关心的少君弟弟,如今却倍受爱情煎熬,她怎能不心痛?古晴萱和古岚这些日子也老是窃窃私语,说什么今后再也不去喜欢男人了。

    而司徒曼玲坚持要自己送他回房,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她费了半天劲总算把那只醉虾扶上楼,把他放在了客房的床上。

    深夜里,这位绝色少女彻夜难眠,娇躯坐在桌边、玉手支着香腮,凝视着眼前昏暗的油灯,心中千回百转:

    “我长得不如她么?还是我没有她温柔?可你为什么……”

    想到这里,她不禁转首看了看躺在床上酣睡的祈少君,嘴里还在不断地念着“冰冰”二字,数月来,她几乎每晚都会听到的字眼,若是“有幸”听不到,那便是梦话者彻夜难眠,可想她心中何等受煎熬,此刻她看到这些、听到这些,泪水又沾湿了她还未干的面靥……

    “少君哥,在你的心里,我究竟是什么?”

    “哼!司徒曼玲,上天就是要整治一下你那刁蛮任性的性子,才会安排一个他来折磨你!现在,轮到你尝到失落的滋味了吧,你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你以为你拥有一切?其实你一无所有!”

    她快支持不住了,缕缕情丝缠着她的心,快透不过气来……

    “还是走吧……这样也许对你和他、还有慕姐姐都是件好事。”她沉吟着。

    原来,她是想把祈少君放入房间,和他单独呆一会儿,好好看看这位改变她人生意义的少君哥,然后就……不辞而别……

    临行前,她缓步走到床前,想再看他一眼……不过,她没能鼓起勇气走上前去,她怕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会骤然消失,何况也幸好没走上前,万一被祈少君醉梦之下一把抓住她,天晓得会做下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来,尽管司徒曼玲潜意识下或许还希望他犯那种错,但之后恐怕会将彼此三人伤得更深……

    寅时时分,已经睡了几个时辰的祈少君酒意已淡,他毕竟内力精湛,熟睡之中便渐渐回复了周身防备的状态,而司徒曼玲自然知晓,于是拼命地催促自己快下决心:“司徒曼玲,你别再犹豫了,你留下来只会让他更加烦恼,趁现在你还走得动,他也还未醒觉,赶紧离开吧!”

    最终,她轻轻打开窗户,再依依回首看了一眼,轻轻一掠、飘然远去……

    可她是否明白,她固然是为了她的少君哥好,但她可曾想过如此一来,祈少君免不了为了她而更加烦忧。

    与此同时,客栈另一边的屋顶上,暗处正站着一个身影,尽管深邃的夜幕也遮盖不住那一袭亮丽的白衣,这个身影亲眼看到司徒曼玲离去的倩影……

    “唉,青妹……上天怎么总是如此戏人……”一声苍老婆婆的幽叹

    少时后……客房内,祈少君刚一个辗转侧身……

    突然!一点泛着五彩色的寒星朝他的床榻激射而来!

    不过转眼间,那点寒星已经被夹在他的双指之中,而他还没起身、眼睛也没睁开,当真是随心而动……

    其实他更清楚,朝天宫杀机随时将至,试问他岂会不时时警惕?

    不过他陡然觉得这支暗器射来的力道不是很大,对方似乎并无意伤害他,这一点蹊跷倒是促使他睁开了双眼……

    他举起双指一看,是一支漂亮的孔雀翎状的暗器!他思付道:“除了百年前的孔雀妃子,江湖上还有人用这样的暗器么?”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去想那么多,因为他夜鹰般的目光望见被打开的窗外,屋瓦上站着一个长发飘飘、白衣如雪的俏丽身影!

    “冰冰?!”他翻身而起,失声喊道。

    白色身影一见他注意到了自己,连忙柳腰一折、秀发一甩疾掠而去,既快又轻的身法,毫不惊动四周,端得是惊人!而祈少君也不欲惊动四周,尤其是那几位身怀绝技的同伴,见这白色身影飞出,随即从床头直接划空飞掠出窗,当得如神龙天矫,顷刻间便紧随在那个白色身影的背后!

    白色身影飞掠至南阳北门城头,见他追了上来,便全力提气而飞;祈少君见对方的轻功绝高,而且她看出对方是有意试探他,于是更提气急奔,但始终保持在这个身影之后一丈距离内。

    南阳城北郊外浓林蔽密,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衣袂带风,两个白色身影如乳燕投林般,从凄风密林间划空而过!

    祈少君一边紧追不舍,一边留意着眼前的白色身影,只见她长衫飘飘,长发向后飞扬而起,窈窕动人的身形,再加上那曼妙的轻功、以及那有如凌波飞渡的风姿,无论从哪个方位看都是艳绝天人的仙子!

    “但她不是冰冰,此女究竟是谁,莫非和冰冰有什么关联?”

    他何等冷静理智之人,先前看到了这纤弱而白色的身影,第一反应自然以为是伊人前来,但追逐了一段时间,她已然看出了对方的轻功和身法跟慕冰大有不同,但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微感失望之下,开始思付对方的来历。

    不过他刚想到这里,只见夜光白的倩影收势而落,在林间的一块空地上轻足点地,如白羽落地轻盈无声息,而祈少君也随即御气凌空、缓缓垂直落地,如天府飞仙下凡、潇洒飘逸!

    白色身影虽背对着他、俏立着不动,却显然正是冲着他而来。

    于是他以礼为先,抱拳一揖道:“未知是何方高人深夜召见?”

    话音一落,只见那白色丽影缓缓转过身来……

    祈少君登时一鄂,在他眼前的果真是一位绝世风仪的丽人!五官绝伦、云鬓凤鬟,弱质纤纤的体态……单论容貌之美,和慕冰已然难分高下,而且不仅如此而已,只见那明亮中又带着寒意的眼波、苍白的面容、一袭如雪的白衣,还有那成熟的气质,简直就是另一个慕冰!

    “天哪!!”祈少君情不自禁地嘟囔了两字。

    “真美!此女若是和冰冰并肩而立的话,那简直如一对白衣飘飘的仙子姐妹下凡,这绝对是在人间所看不到的景象!”这是他此刻异想天开的想法,却也不是没有道理,依照他这想法,这景象他至少先后看到了各自一半,世上应该没有比他更幸运的人了,这想法也诱使着他不得不去揣测此女与慕冰是否有关联。

    不过,若说对方是仙子,祈少君自己似乎也不是凡人,对方的绝世姿容也没见得令他有多么心摇神驰,何况他这数年来美貌姑娘也见得多了,仅仅是那么一瞬得心荡后,他便立刻回神,无怪后来江湖中人常言道:“若欲将祈少君一招偷袭得手,那一瞬间也许是唯一的机会!”

    但也只能说也许,而且谁又能做得到?

    而当事人自己却未必知晓,只见他抱拳正色道:“在下失礼,敢问姑娘深夜召小可前来,不知有何贵干?”他彬彬有礼再次一揖。

    这白衣女子沉默了半晌,见他眼神正气,冷艳的面容上稍稍闪现了一丝赞许之意,但她随后的一句话便把祈少君吓得汗毛倒竖!

    “哼,小子……你也配叫我姑娘?”一声冷削的而且很苍老的声音。

    这十个字一脱口,当真是把祈少君吓得浑身打了个寒颤,一股寒意从脚底涌泉凉透到了天灵上!似乎也体会到了古月轩见到孙孤云时的感觉,他俏皮似得放眼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看是否有旁人在,可是这荒林之中哪里还有旁人?何况以他的武功也不可能察觉不到。

    环顾一周后,他的目光再次回到白衣女子身上……这明明是一个不过二十多岁的倾世美人,可是这声音……却哪里是一个姑娘的声音?简直就是一个年逾古稀的婆婆的嗓音,口气还如此森冷,倒像是个借尸还魂的女鬼!

    他惊付道:“该不会真的是……不,不可能!世间焉有这等荒诞之事!”

    白衣女子眼波一,冷冷道:“喂,你在发什么愣?”

    再听到这声音发出,祈少君心头又是一颤,干笑道:“没……没什么,只是想问你,你……是在用腹语吗?”别说是武林中那些功力深厚的高人能够控制喉结肌肉,就算是江湖上卖艺的人,也常凭这一技之长讨生活,祈少君这方面的阅历甚广,便即想到。

    可白衣女子却道:“非也。”

    祈少君惊骇,思付道:“她既非女鬼,也未用腹语,哦……”

    他似乎猜到一点什么了,但是他还没来得及继续想下去,只听那白衣女子依旧用那苍老的声音冷冷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

    祈少君问道:“那,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白衣女子没有回答,还是冷冷地注视着他……她的眼波是如此得迷人,可偏偏也如慕冰一般透着寒芒,令人牙齿打战、手足发凉。

    只听那白衣女子道:“小子果然不错,单看轻功便知有两下子。”

    祈少君干笑道:“姑……姐姐过誉了。”经过刚才那么一骇,他万万不敢再叫姑娘,不过叫姐姐却是他的一贯作风。

    白衣女子嘴角微微一咧,淡笑道:“你叫我姐姐?不错不错,虽然你是在套近乎,不过倒是挺懂女人的心,难怪……就瞧在你叫我一声姐姐的份上,姑且给你留个全尸吧。”

    祈少君面色一变,觉得既好气又好笑,这白衣女子身上充满着难以索解的神秘,而对于对方要取他性命的来意,他反倒毫不在意。

    白衣女子笑容顿敛,冷冷道:“你仗着一身武功,又长得油头粉面,就敢胡作非为、处处留情,还糟蹋人家姑娘!今日姐姐我便要替武林除害!”

    “啊??我这……!”听到这些不知所谓的言语,祈少君更是膛目结舌,差一点连下巴都掉到地上去,但是听到“处处留情”一词,他心中也隐有些心虚和愧疚,因为这句话似乎并不算冤枉他。

    但他还未及出言解释,眼前“嗖!”的一声,只听剑气破空、眼前青芒一闪!伴随着白色的丽影合身扑上!

    瞬息之间,一道惨白的寒光已逼到祈少君右眼数寸之处,电光火石般的一招直刺,如此突如其来、又配合着如此不可思议的轻功!若换了别人,恐怕还未听到惨呼声,一只招子已然废去!

    不过今时今日的祈少君早已不惧任何冷箭突施,尤其是对付剑招,他也没去想对方的剑是什么时候出的鞘,但白衣女子出剑的一刹那,他也同时错步一掠向后……当的是身随意动、招随心动,身心与武功皆浑然一体!

    这白衣女子本想借着他被自己懵住的时候趁机偷袭得手,可哪里想到眼前的少年竟全然不为惊艳所动,面对这突袭一剑,他竟转瞬间就全身运力防备!要知她一生自负绝世风姿,不为所动的男子廖廖无几,而年方弱冠又不为所动的,眼前之人更是生平唯一,她岂能不为之变色!

    而祈少君则故意摆着副意气飞扬的神情,以绝顶身法不断后移,对方的剑尖如此凶险刺来,却始终距离他的面目数寸、再也无法靠近一毫,他的潜龙信步已达凌虚御气、身化微尘之境界,正愁找不到厉害的对手试招,这白衣女子竟然送上门来,又是如此赏心悦目的对手,他少年心性顿时迸发,如此生死瞬间,他还泰然自若地来了一句:“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再动手啊!”

    白衣女子一双眼波寒芒爆闪,厉喝道:“废话少说!似你这等负心之辈,今天不削掉你一只手,难解我心头之恨!”

    正当她杀意大盛,欲突然变招之际,却猛然一惊,自己连人带剑竟似被凌空定住一般!定神一望,原来剑尖已被两跟手指牢牢夹住!

    她身心剧震之下,只见对方哂笑道:“这位不知是姐姐、姑娘还是前辈,你不是说废我的手么,怎么净朝我脸上招呼啊?”

    他的无极剑指已然炉火纯青,此刻以这两根手指真空夺白刃,简直就如情郎伸手捏姑娘家的鼻子那么随心所欲,而白衣女子见他如此轻佻,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更是勃然大怒,可是她的剑已经无法动弹,天下间无论是何兵刃,只要被祈少君的十根手指钳住,断无挣脱之理!

    话音刚落,祈少君的后背即将撞上一棵大树,他原本前踢的双脚猛然转向成后蹬之势,随之轻点树干、沿树干倒退而上……

    那白衣女子运足真力,欲挣脱他的控制,但祈少君的指力当世难有企及,夹住她的剑身飞掠于树林之间,目的其实也是想夺下她的兵刃,但他不知这白衣女子生性极其冷傲,况且高手比斗,兵刃被夺、被击碎或脱手,均乃奇耻大辱,以这女子的性格,纵然死也绝不会弃剑,但运劲抽动,也始终无法将剑从他那如焊铁般的双指中抽出,只能跟着祈少君在林木间上蹿下跳、一边运力相抗,但对方又占尽先机、无法另出高招化解……

    但祈少君毕竟年少又心地仁善,实在不忍如此戏耍一位美貌女子,见对方无计可施,于是向下一掠,两人均稳稳落地。

    祈少君还是夹着他的剑尖,苦笑道:“这位……姐姐,小弟得罪之处还请见谅!咱们无冤无仇,何必拼得死你我活呢?纵是死,我也不能当糊涂鬼呀。”

    那白衣女子却没有焦急、反而冷笑一声……

    见她这般神情,祈少君笑容一敛、眼见对方这一笑实在太过诡异,而且她虽受制于自己,却丝毫未显出焦急之态……

    “不妙!”瞬念之下,他突然松开双指、同时闪身暴退一丈!

    再定神一看,不禁一阵寒意冷透全身!只见那白衣女子手中之剑,已经如孔雀开屏般分成了十来把剑身,凌冽寒芒闪闪在前,他不禁暗暗庆幸,前一瞬收手若是再晚那么一瞬间,右手非被竖过来切成两半不可!

    他剑眉一,惊付道:“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历?怎的出手如此之恨!”他当然还不知道,眼前这女子当年是出了名的心肠冷酷,偏偏人又美上天,多少英雄豪杰都拜倒于她的绮罗裙下,估计也只有像他这样一身正气还带点邪乎的“小坏蛋”,才不会轻易栽在她手里,而且祈少君还不知道,刚才实是自己缺了实战经验,以他现在的双指之力,只要全力运劲夹住剑身,对方这把“孔雀剑”根本无法“开屏”,甚至早就被他掰断了,剑是在他收招的一瞬间才“开屏”的。

    祈少君惊骇世上竟有如此兵刃,但他还没来得及去想,只见白衣女子再次合身扑上……她手中的剑,此刻与其说像孔雀开屏,倒更像是一把巨大的折扇,朝着祈少君面门竖劈横扫、似乎是恨透他那张“油头粉面”的脸似的,对于剑术高手,一把剑就可以令对手眼前剑光霍霍,可这白衣女子的兵刃、加之这样诡异奇幻的招式,更是令祈少君眼前都是漫天绚丽的剑光,晃得他眼花缭乱,但绚丽之中却杀机无限,而且连绵的剑势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祈少君只要神智稍稍松懈,立时便是断手斩腿的下场!所以他不敢空手硬接对方剑光霍霍的孔雀剑,他很清楚要是被绞进去,胳膊就得分家,甚至直接可以拿来做人肉馅了!

    可这白衣女子似乎还觉得太便宜了他,另一只纤纤玉手如兰花迎风,趁着祈少君一时间无法领会她剑招的破绽,朝他右胁“乳根”“期门”“章门”“腹哀”四处穴道不断疾点而去,虽然几处穴道距离较近,但是他每次四招激点就宛如同一瞬间、四处手影一掠而过,可见出手之快匪夷所思,幸好祈少君的无极剑指霸道凌厉、见招拆招……

    而且他是祈少君,遇强则强的祈少君!眼见对方间不容发的攻势凌厉,他少年心性之下,偏偏要从中寻出间隙,以他的出手之快、反应之迅捷,他自信绝无破不了的招式!

    只见漫天剑光已经形成一片无懈可击的白光,比起司徒家的“流星剑煞”犹有过之,但祈少君错步一立、决不再后撤一步,因为他有时也会搏命一赌,以此激发必胜之念,他左手紧握剑鞘、右手也已经轻轻搭住剑柄……

    “!!”天雷迸发的一瞬间,令人目眩耳聋的一瞬间!

    祈少君这一拔剑之速快如闪电、这一剑递出也混自天成,白衣女子根本无从着手、收势更是不及,等他发应过来,龙吟剑已然入鞘!

    “呀~~~~!!”白衣女子一声惊呼,漫天剑网倏然消失!

    她无法相信,自己淬炼了一生的精妙杀招,竟被一个少年轻轻破解,最可怕的是在那间不容发的一瞬间,那少年原本双手置于面门前做拔剑之势,谁知他竟临时变招,右手以无极弹指剑摆出虚招,令自己心神一惊,结果那少年虚招尚未递出,那右手却如电光般抽出一道霸气的剑光,扫向她的剑尖!

    笔下太慢,紧接着……

    “磬!!!”白衣女子全力防住对手反击一剑,但对手剑上灌满内力,剑身嗤嗤作响,剑气翻腾可见,白衣女子被凌空震退!

    祈少君又闪电般收剑回鞘,反身跨步到收剑站姿一气呵成、令人陶醉!不到二十招的交锋,他竟已捏准了白衣女子的剑路,而且毫厘不差!

    “这小子竟能顷刻间领悟我的剑招,看来无剑山庄传言非虚!”白衣女子惊付道,但她反应何等之迅,危机之中收慑心神,招式不过散乱一刹那,便即稳住身形,真力注满剑身,挺剑直击,绝不让对手进击之机!

    但随即又是“”的一记清脆金铁交击声,一股如利剑般的破空之力击中她的剑尖!这一次绝非虚招,且又是毫厘不差,白衣女子身形猛地一怔,惊骇这一弹之力竟然强劲如斯!

    但此一击之后,她再无力掌控先机,而且她想得也毫厘不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正是对方的拿手绝活,尚未定神,突觉头顶上剑气纵横而下,仰首一望顿时大惊,只见二十四道“孔雀开屏”的凌霄剑光从天而降、凌厉剑气贯顶而下!

    “糟了!!!”白衣女子失声惊叫,唯有闪身躲避,谁知祈少君陡然变招,剑招尚未真正施出,倒栽而下的身躯拧腰一定,一招“云蒸龙变”横身旋转沿地面疾掠而前,右掌猛攻她下盘!白衣女子急忙纵身一掠而上,哪想到祈少君右指轻轻一撑地,腾身朝上一掠、疾追而上,剑指疾点她脚底涌泉!可那白衣女子的身法堪称当世几稀,脚步一错、纤腰一扭,再凌空一掌击出,借掌风之力、身形竟空中变向横身旋转掠向后方!

    而且,就在她凌空旋身、曼妙的身躯急转到第三次的一刹那……

    “嗖!嗖!嗖……!”十一支孔雀翎的暗器直射而来,射向祈少君周身!身形凌空扭转之下,居然还能瞬间激射对方,这等出手无论是速度还是精准无不妙到毫巅!

    这么短的距离、祈少君也正凌空刚至腾身的最高点,危险!!

    可这一突袭再也无法难倒祈少君,他得授龙翔九天式,凌空展开身法和制敌的能力,当今世上几乎无人能及,再加上他还借鉴慕冰曾在杭州迎风酒楼对战青城三老时,以流云飞袖糅合无极剑指诀的那招空手夺白刃的绝技……凌空之际腾身后撤,左腕一翻、一股柔和的内力竟然把孔雀翎瞬间收走!

    不可思议的暗器功力对上不可思议的内家功力,精彩!

    那白衣女子也登时呆立在原地,一张美若天仙的脸蛋上,此刻全是膛目结舌的尴尬表情,他万没料到这少年年纪轻轻,功力居然如此超乎想象!

    不过,适才接下这白衣女子凌厉的数十招,祈少君也是大呼一口气,知道自入江湖遇强敌至今,当以此女为最……

    而且当他缓过来后,心中思付这个白衣女子虽风姿绝世,但却如此是非不辨就痛下狠手,一念至此不禁心中恚怒!

    “姑娘如此狠辣,那也别怪祈少君辣手无情了!”

    “嗷嗷嗷嗷~~~~~!!!”前一句刚说完,只见祈少君张臂仰天,一阵怒龙狂啸震动四野,同时听到他背后布碎撕裂的声音,接着又是“嗖!”的一声,本已收鞘的龙吟剑再次从他背后碎布而出,当的是神俊无比!

    “这把剑……?!”由于对方之前出手与收招太快,白衣女子似乎到此刻才注意到这把是什么剑,动容之下,孔雀剑再次收成一把剑。

    但她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招再摆出架势,只见龙吟剑已然此向她面门,她猛然大惊之下、连忙横剑一挡,虽然抵住了对方这寒光一剑,但龙吟剑上的内力之强堪比烈焰燃雷,两剑对碰下,她整个娇躯又被弹地暴退数步!

    她也还没来得及恼恨对方刺她美丽的脸,对方已展动身形、更狠的第二招又逼上来!只得施展绝顶身法、连挡连退,但对方的快剑实在是凌厉无匹,根本甩脱不掉、更无反击之机……

    紧接着,第三剑瞬息而至!两朵剑花直刺他双肩两处“肩井穴”,一剑同时攻向两处穴位……快准狠的两剑!其实这一招“双龙探云”,原本是趁对方毫无反击余地或空门大露时,疾刺对手前胸两处乳中穴的杀招,可对方是个女子,他总不能朝人家那两处地方下手,是以稍稍变招击向分地更开的肩井穴、却依旧快得不可思议,不难想见他的剑术造诣又上一层……

    “!!”的一声,白衣女子虽然奋力躲过他的杀招,但何曾想到祈少君还留有后招,趁着招式未用老、龙吟剑向右一挑将她手中之剑被震飞出去!

    白衣女子惊惧之下,又见龙吟剑刺向她右臂的曲池穴,同时,无极剑指直击她“乳根”“期门”“章门”“腹哀”四处大穴!她便即恍然,对方又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刚才自己对他祭出的杀招“原壁奉还”,不过她也不愧是女中英雌,惊付之余,一个拧腰侧身避过第一剑,紧接着手指如兰奋力抵挡住祈少君狠辣的剑指四击,当的是顽强无比!

    祈少君已趋于上风、信心陡增,冷笑一声,拇指祭出疾点对方“玉堂”“中庭”“巨阙”三处大穴,白衣女子轻指抵御、成功化解,可祈少君不知什么时候又闪身出现在她背后,左手拇指朝她“大椎”“风门”“神道”三处重穴点去,她来不及喘上一口气,疾掠而前……虽然看似狼狈,但其实若论身法当真是举世绝伦,令祈少君也不禁暗暗称赞:“好惊人的身法!”

    她站稳后立刻柳腰一拧、转身抵御……没想到祈少君未再追击,而是已站在原地,举着师父留给他的酒葫芦,打算喝酒解渴……

    见对方不再追击,白衣女子整个人陡然间像泄了气一般、朝着一旁的树干颓然一靠,深吸了几口气,轻抬玉手、擦拭着绝世的容颜上的淋漓香汗,只见她手脚都似乎很颓废,显得有些垂垂老矣,而口中发出的声音更苍老,喘声道:“为何手下留情?”

    祈少君喝了一口酒,道:“你我无冤无仇,何况我刚才若是……算了!”

    他本想说自己刚才点的那六处重穴,分别位于任督二脉之上,要是真被他点中一下,那这白衣女子的一身绝世武功就没了!

    白衣女子默然了一会儿,喘声道:“很好……总算你还知道怜香惜玉,你要是真用无极七绝指废了我……”说到这里,他突然嘶声厉喝道:“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非让你下十八层地狱不可!”这两句话充满怨毒,在她苍老的声音下更显得森寒惊怖,似乎是她曾受过这样的屈辱,而且很深……

    祈少君一怔道:“你知道?敢问您和家师怎么称呼?”他刚才究竟是否是施展了无极七绝指,恐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白衣女子功力也当真深厚,气息很快便平复,她未回答祈少君的问题,只是冷冷道:“老了,不中用了……若在四十年前,你小子岂有命在?”

    祈少君听了这话登时哑然,随即苦笑道:“说的没错,若是在四十年前,家父家母都尚且年幼,我哪里有命?呵呵呵……”

    他又举起酒葫芦,伸给白衣女子道:“你渴不渴,喝点吧?”

    白衣女子心高气傲,拂袖断然拒绝,但当祈少君再度举起葫芦、正再饮一口琼浆之际,却被她跑上前一把夺过,祈少君见她并无杀意,便任由她夺去,还无奈道:“你这人真难伺候……叫你喝不喝,不叫你喝却抢过去……”

    白衣女子懒得还嘴,又看了看这陈旧的酒葫芦,心中似有所忆。

    “这酒葫芦……没错,还有那小子的剑……”掩袖轻喝一口,然后冷哼一声丢还给了祈少君。

    两个人个各自靠在树干上默然相对着,一个怡然自得、天塌不惊,一个依旧是面色苍白、冷冷斜睨着对方,就这样木然僵持了良久。

    祈少君心念数转、欲擒故纵,打算起身离去,克刚起身跨出三步……

    “哎~别走啊~~刚才只是第一回合,现在我们继续吧~~!”轻柔绵软、令人神销魂荡的语声,从祈少君的正面扑来灌进他的耳朵里,但祈少君一听,非但未被迷倒,反而猛地一怔,刚入嘴的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

    “噗~~!!咳咳咳……!!”还呛到了……

    他抬眼望去,只见这个声音苍老而且冷若冰霜的白衣女子,陡然间变成了娇笑嫣然、风姿绰约的神态,但祈少君立刻周身防备!因为他从慕冰那里悟得了类似的经验,还得到了一种心得,那就是

    身怀绝技的女子在微笑的时候,要格外小心!

    白衣女子娇慵媚笑、朝她袅娜走来,柔声道:“你不用怕,也不用防我,我对你已无杀意,现在只是想跟你这位英俊的少侠再比划比划,不知肯否赐教?”

    祈少君全神贯注,低沉地回应道:“站住。”

    白衣女子止住莲步,莞尔笑着道:“好,听你的。”

    祈少君注意到了,对方说话时喉部在蠕动,那么她此刻这如柳絮般轻柔的语声才是在用腹语,到此时祈少君至少断定一件事,这白衣女子的年岁必定远比他眼睛看到的要大上太多,至于为什么如此年轻,要么就是戴了人皮面具,但他又眼见对方连那一双柔弱无骨的嫩白玉葱,难不成还带了假手?比起这个可能,他倒觉得更有可能是另一种原因,什么原因?以他的聪明,自然还能从慕冰身上悟到点什么,他不禁暗叹,这个白衣女子跟心爱之人简直如出一辙,世上居然有这种巧合!不过饶是他再聪明绝顶,也万万不会料到眼前这位白衣女子,跟他心爱之人的相似之处还远不止这些……

    但他先确定了一些事,心也略放宽一些,抱拳道:“如蒙前辈赐教,晚辈必定获益匪浅!”

    白衣女子面容一鄂,娇嗔道:“~~怎么叫起前辈来了~~?别呀~~还是叫姐姐好听~~!”

    望着她巧笑宜人、婀娜多姿的神态,祈少君不禁苦笑,这世上美丽的女子都这么难伺候,但比起这个,他此刻更在意的是眼前的景象白衣女子取出随身带的白色剑套,从里面缓缓取出一把剑……

    “这?!这把剑?!”他满脸惊诧道

    只见这把剑的造型、剑格尺寸、剑身长度等等,和自己手中的龙吟剑几乎一摸一样,似乎连材质都是一样的,而唯一明显不同的是,那把剑的剑柄和剑格是一条展翼金凤……

    祈少君便即恍然:“凤鸣剑?!”

    白衣女子卟哧一声笑,嫣然道:“小弟弟果然见识不凡,这下子你就更有理由和我一较高下了吧,接招吧!”话音未落,凤鸣剑挺剑而上!

    祈少君不敢怠慢,龙吟剑随之迎上去!

    “!”两剑相交,其撞击之声震撼心扉、悠长而震四方!两道身影直如龙翔凤舞一般一掠而上,难道世上真有龙凤呈祥一说?

    祈少君一边接招拆招,一边在思付着:“这女子究竟是何来意!”

    只见对方始终娇笑嫣然,一边对着祈少君眉来眼去、宛若鸾凤情意绵绵地朝着腾龙鸣叫,一边施展自己的武功,似乎正需要这样一种情感上的默契,才能完全发挥出自己和对方武功的巅峰境界……

    此刻她对祈少君的攻势也远不如之前那般犀利,而且用的也不再是之前的武功!最重要的是,祈少君虽不敢放松、面对对方的秋波也不敢有丝毫懈怠,但随着两剑相交越来越迅捷,他渐渐领悟到对方此刻用的武功,怎么看就怎么觉得跟自己的龙翔九天式,有一种合作无间的互补感,尽管此刻是在对战……

    “这是……凤舞九天式?!”祈少君便即恍然

    白衣女子见他恍然大悟,微笑一下,娇喝道:“别发愣,继续凝神出招!”

    她还是笑着,像慕冰那般笑得令人陶醉,但手中之剑却不是那么回事,只见出剑越来越快,也越发精妙绝伦,凤翼天翔般绚丽的身法中,凤鸣剑闪过之处只见光晕缕缕、久久不散,四周飞叶炫舞宛如百鸟朝凤,祈少君接招对招,彼此的默契中已敲出这白衣女子对自己已无敌意,倒反而有指点自己的师长意图,心情泰然之下,更加全神配合……他的龙翔九天剑早已能够以剑气开碑裂石,甚至无形中还在突破原先的剑道境界,但总觉之中夹带着一份孤寂和沧桑,然而此刻首次感受到游龙御凤的和谐感……

    一套龙翔九天剑施展完毕后,他微笑一下,朗声道:“祈少君不才,愿和前辈再切磋一下掌法,接掌!”

    话音未落,他便主动收剑出掌,耀龙掌一掌缓缓而前直击对方正宫,他清楚自己这一双掌力是何等得雄浑霸道,何况无论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可摆在他眼前的毕竟是一个如此美貌的女子,他怎么也不会第一招就朝人家正宫位置猛击上去的,于是大大放缓掌速……

    可没想到白衣女子左掌手指如兰,伴随一个后撤步轻贴对方手腕、以柔劲缓接祈少君一掌……突然!春葱手指疾点对方少府穴,幸好祈少君早有防备,撤掌拧身一侧,躲过被对方直接扣住脉门的危机!身形未稳之际,白衣女子一掌逼向他面门,别看她玉手纤纤,可是祈少君清楚地感到她柔中带刚的掌风,但他不慌不乱地站稳双足,举掌反手遮住面门,硬接对方一掌!

    双掌交错……白衣女子暴退一丈,而祈少君身形也被震退半步!

    白衣女子惊付道:“这飞凤掌法柔中带刚,掌力绵延足以洞穿岩石,想不到这小子竟随手一挡,轻描淡写便化去我的掌力,年纪这般轻竟有如此的功力,恐怕比我那死鬼当年还要强出不少。”嘴上却娇嗔道:“怎么还叫前辈呀?”

    对面的祈少君也惊付道:“龙翔九天式乃旷古绝学,因其只有内功心法,而外功招式皆由习练者自己领悟创就,非悟性极高者修炼便是暴殄天物,想来这凤舞九天式也必是如此,这白衣女子的掌法能有如此造诣,可见也是天资不凡之辈……当今天下,能硬接我一掌之人屈指可数,刚才我下盘扎得极稳,可这女子居然还能够将我击退半步!”

    白衣女子缓过神,嫣然道:“怎么?刚才大意了吧?”

    祈少君笑道:“同样的错,我通常不会让自己犯第二次!”

    白衣女子道:“很好,再来~~!”凤翔轻功再次掠上。

    不见山林鸟鸣,只见两个白色身影如龙飞凤舞、彼此起落,伴随而来的先是龙吟剑与凤鸣剑清脆悠荡的交击之声,紧接着是拳掌交错的风声、绝顶轻功的提气声,身形潇洒曼妙,游走于林间……

    在旁人看来这不是在打斗,这是合作无间的舞姿龙翔凤舞!

    堪堪交手了数百招,直到两人分别将各自领悟的龙翔、凤舞的所有招式一一施展、对招之后,才双双收招、站住身形……

    这段时间,东方曙色渐临,这位白衣女子清丽绝伦的样貌渐渐清晰起来,当二人收招后,祈少君真的赞叹天地造人之妙不可言,竟然有这样出尘脱俗的绝色丽人,差一点就把她当成了慕冰。

    祈少君走到白衣女子身前,抱拳道:“姐姐赐教,晚辈受益匪……”

    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浅”字,那白衣女子突然春葱出袖如白蛇吐信,紧接着兰花拂穴,一招制住了他的穴道,祈少君随之全身一软,瘫倒在地,旋又看到龙吟剑与凤鸣剑交叉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怎么?让你叫姐姐,你还真这么老实?”白衣女子的这语声又回复了之前苍老与冷削,尤其在这种性命受制于人的情形下,那声音更令人不寒而栗。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祈少君始料不及的,他还没来得及思索什么,就先着了人家的道,他怎么会着道的?其实以他的武功是可以躲过去的,因为他太年轻识浅,因为他对“江湖险恶”四个字还没真正体会过,还是因为他太自负、认定眼前之人是友非敌?还是被人家给迷住了?

    “江湖上人人称道祈少君绝世无双……哼,我看未必吧。”她冷笑道

    祈少君穴道被制,躺在地上、抬眼一望,眼前这白衣女子也不再是娇笑嫣然的,而是一开始那冷冷的眼波朝着自己,他只得苦笑一声,叹道:“说到诚恳待人,我自问不逊于世上任何一人。不过说到对江湖的认识……唉,我的确应该已经死过好几回了。”

    白衣女子冷冷道:“很好,那我收回刚才的话……看来你还不算笨。”

    祈少君苦笑道:“收不收回都无妨,反正我就快死了……也好,有时候死还真不失为一种解脱,也让身边之人解脱。”

    白衣女子道:“你真是这么想?年纪轻轻就看透了世情?”

    祈少君仰天叹了口气,道:“浮生若梦,终逃不过离世梦醒……生前再多的名利、再高强的武功,又如何能敌得过死神?回想当初,我立志要当大侠、发誓为亲人报仇雪恨……其实仔细想想,那些杀害我全家的人,纵然他们逃得过阳世的惩治,难道还能逃过阴间的制裁么,何须我去多造杀孽。”

    这些话是不错,但很大程度上,他是因为承受了越来越长的相思之苦,又因为别的一切原因,现在的意志有些消沉,所以连血海深仇都看淡了,如今生死俄顷之际,他反而乐得个洒脱赴死的心情,但他绝不是个喜欢做糊涂鬼的人,于是问道:“只不过在我死之前,总得让我明白一些事,或者交代几件事吧?”

    白衣女子似乎有些不耐,道:“有什么鱼刺,趁现在快吐出来吧。”

    祈少君问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白衣女子轻叹了一声,淡淡道:“我的名字,我自己都快不记得了。”

    祈少君何等聪明,心知她有不堪回首的往事,是以连名字都不愿再提起,遂也不再追问,又问道:“我知道你驻颜有术,可你究竟有多大了?”按理说男子是不能直接询问女子的年岁的,所以当日在杭州迎风酒楼,慕冰才会讪笑青城派吴万湖为老不尊,但此刻祈少君都快死的人了,试问还有什么不好问的。

    白衣女子也是一鄂,想不到他居然会问这个,但她似乎尊重眼前的“将死之人”,于是道:“总之,我老婆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得多。”

    这个回答完全证实了祈少君的之前的揣测很正确!

    祈少君道:“那我应该叫你前辈,没错咯?”

    白衣女子垂首默然,似乎很不喜欢祈少君这样称呼她,冷芒一闪、龙凤双剑向对方脖子一抵,冷冷道:“怎么?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一命了?”

    祈少君晒然道:“我不过是想知道,你我素不相识又无冤无仇,又为何要专程来取我的性命?又或是你受了谁的指使?”

    白衣女子也冷笑一声道:“你认为谁有那么大的本事?”

    祈少君额首道:“是啊,像你这样的武林高人,我是不太相信有什么人能够请得动,更不可能威胁得了你,可是世上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呢?”

    白衣女子道:“听你这话,也颇有江湖阅历,那你就该明白,仇怨……未必是江湖上所有打打杀杀的理由,这个道理再肤浅不过了。

    祈少君微微额首道:“是的,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个心愿,也只有这件事情,我恐怕到死也无法释怀了。”

    听到这话,白衣女子面目微鄂,不禁问道:“什么事?”

    祈少君道:“敢问前辈,是否认识江湖上闻名的绝情仙子?”

    白衣女子沉吟道:“听过,但不认识……”

    祈少君垂首道:“虽然不该,但可否请前辈答应晚辈此生最后的心愿?”

    白衣女子道:“你认为还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祈少君微怒道:“我只说有个请求,不是谈条件!你不愿便动手吧!”

    白衣女子沉吟道:“那你说……什么心愿?”

    祈少君仰天长叹一声,道:“日后,前辈若是能见到一个叫慕冰的姑娘,烦劳您请替我转告她一句话,就说……我已经把她给忘了,叫她好好保重……勿以我为念……好了……你动手吧……”他似乎废了极大的努力才说出这些话,观其此刻的神情,也似生无所恋。

    白衣女子有些动容道:“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祈少君叹道:“我这次下山,就是为了寻她……我的确是个蠢蛋,不明白她对我的一片深情,还伤透了她的心……前辈,您之前批斗我负心薄幸,我虽不知道您是随口胡诌还是另有用意,但现在想来,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冤枉,我真是太对不起她……可我现在就要死了,我不能让她再为我伤心一辈子……还是让她恨我一辈子比较好。”

    “好好保重,勿以我为念……”白衣女子心中不停地念叨着,问道:“你既已忘却她,却又为何要人带话给她?”

    祈少君已闭目赴死,因而并非答复,但事实上这已算是一种答复。

    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许久……

    白衣女子眼波流转、若有所思,半晌后突然恨声道:“哼,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老婆子才懒得帮你!你还是自己去解决得好!”

    祈少君闻声一怔,睁眼愕然道:“前辈??”

    白衣女子冷冷地切口道:“先别高兴的太早!我先问你,你这条小命现在是我的了,你承认这一点么?”

    祈少君额首承认,正色道:“以后前辈要来取这条命,随时恭候。”

    白衣女子道:“那么如果我要让你做什么事呢?”

    祈少君道:“只要不违背侠义之道,谨遵吩咐、无有不从!”

    白衣女子抛下龙吟剑,冷冷道:“凭你的功力,你的穴道要不了多久便会自行解开……记着你的誓言!”白衣倩影如烟般飘然远去,顷刻间就飞出了树林,留下这最后的语声回荡于林间。

    祈少君见她远去、便缓缓站了起来……他根本没被点中穴道!原来他既未自负、也未被迷住,他只是欲擒故纵,故意借自己被制住,利用临死前的意愿探问对方的秘密,也因此得出了不少结论,这白衣女子是何来头,他已隐隐有了点眉目,但来找自己究竟是何意?为什么又不取自己的命?

    他有所推测,却又很模糊,使得所有的一切变得更加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