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曙光透出云端,弥漫一夜的阴霾也被和煦暖风所驱散。
杭州城邂逅晴空,西湖之畔更是暖风拂柳,而在有些看来,今日的天气似乎好的有些不寻常,不知是天好……还是心好。
日上三竿,西湖岸边各处有“江湖包打听”七嘴八舌的言道:
“哎!客官听说了吗?昨晚无剑山庄出了件奇闻!”店小二
“奇闻?什么奇闻盖得过明日的论剑大会?”顾客
“唉~~真是孤陋寡闻!这事儿现在杭州城早就皆知巷闻了!”路人甲
“昨晚,在无剑山庄……”店小二
“少年英雄勇闯无剑山庄,仗剑护红颜、绝技战群雄、大败烈焰掌、重伤斗盟主,令天下群豪尽皆折服!”
全城内外都在传着这么几句话,果不其然,今日好的不是天气而是人气!须知江湖上的消息流传之迅,当真如风飞掠、如火燎原,比什么都快得多,更何况只是小小的杭州城,更何况是无剑山庄里出的大事。
“昨晚一战,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惊心动魄!”
“还说呢!都怪你们把我给灌醉了,害我什么都没看到!我说,这个叫祈少君的少年当真那么厉害?居然把对手的招式挨个儿的现学现用?”
“何止?连昆仑派掌门都被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哼~~提起这个我就有气!这姓陆的牛鼻子平日里一副道貌岸然,想不到这么不要脸,竟还恩将仇报!”
“啧!道貌岸然已经是抬举他了,你瞧他那副猥琐嘴脸~~!”
“就是~~!害得祈少侠只得顶着重伤、冒死挑战司徒盟主,看得我这个几位师妹的心都碎了!”
“大师姐呀~~你还说我们?当时恨不得冲上台相救的是你吧~~咯咯!”
“你们……!看我怎么教训你们这几个死丫头~~~!!”
“哎呀呀~~救命啊~~大师姐打翻醋坛子啦~~!”
先是喋喋不休,接着是燕语莺叱,几位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借题互损,嬉笑打闹,闹了一阵后,只听她们的大师姐吟吟浅笑道:“不过说实话……身边有这样的男子,做一回绝情仙子又有何妨?”
的确,武林中流传的浪漫爱情轶事,最为江湖中人津津乐道,尤其是那些初入江湖或情窦初开的少女们,午夜梦回之际,也不知道多少次期盼自己正是那囚禁在笼中的公主,期盼有一翩翩剑侠从天而降;也不知有多少少女们,曾为那些最终未能成为眷属的有情儿女们扼腕叹息或黯然泪下,甚至梦魇难消,但不无论结局是否圆满,那一份侠义和柔情,却永远深深地印入了她们的心中,令他们心摇神醉,痴爱一生……
无怪这昭雪平反的事迹,经几番以讹传讹,顿成了英雄救美的佳话,成了杭州城内说书先生们的好题材,一度将《白蛇传》抛诸其后。
何况无剑山庄是杭江南武林的杏黄大旗,庄主如今又贵为武林盟主,倍受江湖各路人士尊崇,里面的一举一动更是受到万众瞩目,昨夜山庄内发生那么大的事,自是一大巨闻!
而这个神话般的少年英雄,正静静地躺在悦来客栈的客房里养伤。
无剑山庄一役,这少年以惊天毅力闯过了有生以来最严峻的考验,但走出山庄后没过多久便不支倒地,因为他在强撑,因为他也有自尊,至少他决不愿意让自己昏倒在天下英雄的面前。
“少君……!!少君……!!”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只朦胧听到这阵阵呼唤。
梦魇朦胧中,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似乎被一双柔软的玉臂枕着乘云而去,那双柔软的玉葱轻轻地抚慰着她,他以为自己的灵魂被天女接引……
“少君……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自幼孤苦,亲人早逝,世人又都对我不是恶意、便是伪善……”
“真的好可怜……”他很想睁眼看看身边的天女,可是如铅的眼帘就是张不开,飘渺朦胧间,他依稀闻到一股熟悉的如兰幽香,层层萦绕在他身侧,仿佛梦中情人的相思,销魂而又甜蜜。
只得温声道:“神仙姐姐,已经没事了……所有不开心的事都已成过去,有我在……谁也不能再伤害你……”
“没错,都过去了……回想当初,我还把你当成痛恨对象、泄愤沙包,高兴时吃吃你做的菜,不高兴随时可以杀了你……我真的真的太对不起你……”
“你没有……即便有,我相信那也不是你心中的全部……
“我也不知道……我更想不到,居然有人为了我,义无反顾地挡在我身前赌上自己的一切……原来,被人怜爱的感觉真好啊……这份恩情,即便以身相许恐也无法还报……”梦中的倩影虽朦胧,但这一字一句当真是情真意切。
“有你这话,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回报。”
“有你在身边,这些日子的我是那么轻松、那么自在……唉,我真的很想和你继续走下去……可是我不能……”
“不能??这是为什么??”
“你是那么好的人……而我却是个不祥之人……尽管我很开心,但我却不能让你为了我以身犯险……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今后,我……少君,我真的舍不得……你要多保重啊……”语声幽怨,还带着不舍的泣意
“你在说什么傻话呀?什么我要多保重?你在说什么?!”
梦中的惊愕与疑惑怎的如此真实!只觉得守护在自己身畔的丽影渐渐向后飘去,接着如一股云烟随风飘散……
“神仙姐姐!不、不对……慕、慕姑娘?!”
梦中的惊呼,将祈少君的魂魄唤回到了自己的身躯,但他尚未睁开双眼,先感到有一阵淡淡的幽香沁入鼻中,是梦中那熟悉的芬芳。
温香沁人,如真亦似幻,祈少君醒意稍增,缓缓睁开了朦胧的双眼,稍稍抬起疲劳的上身,只见自己上身精赤,隐隐生疼的左肩上还绑着绷带,但最让他眼前欣然一亮的是,一个长发飘散的白衣娇躯,正趴在她的床沿甜甜地睡着,想必是一直在旁边陪伴着他,而且想必十分疲累,否则以自己这般梦醒惊叫,对方何等感知,怎会沉睡如斯好无所觉?但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
“呼……看来,这周公之境和现实总是相反的。”他欣喜道
然而再回想午夜梦回时,他朦胧之中听到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一向无所畏惧的祈少君,竟也有点害怕去想,只想着:“罢了,她不是在么……”见对方睡得香甜,随手拿起身边的袍子,轻轻给她披上……又待自己完全醒来后,起身走到窗口舒展了一下,看了看窗外的日光……
回想当晚的惊心动魄仍历历在目,此刻还能邂逅晴空,倍感舒畅……
“少君……少君?!”满带焦虑的惊呼从背后传来。
慕冰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猛见眼前的床头空空如也,芳心一震失声娇呼,但旋又看到祈少君就在一旁的窗前,虚惊一场……
“呼……你在啊……”她惊魂稍定道。
祈少君转过身,微笑道:“啧!我不在这,又能在哪儿呢……不对呀,这话应该你对我说才对。”
慕冰不解道:“什、什么意思?”
祈少君道:“难道不是你把我送回这里的?”
慕冰一怔之余,道:“哦对……你昏倒了,是我们把你送回来的。”
祈少君微愕道:“我们?还有谁?古大哥?”
慕冰道:“是……啊不……不是他,是那个……司徒大小姐……”言及此话时,只见她支支吾吾,绝美的面容上更隐含着一缕不悦与不屑,显然还一度欲隐瞒对方;而祈少君的回应似乎更令美人不快……
“曼玲?她也跟来了?”语声轻愉,有些喜出望外。
“哼……”果不其然,慕冰轻哼不作答的回应,也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唯独祈少君一人感到不解,他之前昏迷之际,当然不知两位美人曾在冷战一场,司徒曼玲满面幽怨,望着重伤的祈少君,想到他重情重义、仗剑护花,而那个人却偏偏不是自己,心中更魂销黯然;而慕冰也始终冷脸相待,尽管勉强说了声“谢谢你刚才护着少君”,然则语气毫无谢意,心中更是无数次想对她说:“少君由我照顾就是了,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而祈少君不解女人心更不明所以,只当她又是反复无常,道:“曼玲为人挺不错的,我跟你讲过的……他在苏州……”
“够了,别提她了好么!我累了……!”慕冰不耐地切道。
“呃,哦……”祈少君愕然之余,又见慕冰风鬟雨鬓的憔悴模样,深知她是个最爱美的人,如今这般,可想自己昏迷期间,她一直全心全意的陪着自己,愧然道:“对……对不起……”
见他致歉,慕冰先是一怔,接着故作不屑道:“干嘛道歉?”
祈少君干笑道:“呃……我只是想说,谢谢你照料我。”
慕冰原本冷峻的面容舒展开来,却更显憔悴,她淡淡一笑道:“是我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望着她因憔悴而朦胧的眼波,是如此地令人着迷,因疲惫而幽怨的声音,祈少君倍感陶醉、只想再入梦乡,心头着实醉了一番,问道:“呃……我昏迷了多久?”
慕冰道:“差不多两天了。”
祈少君又垂首看看身上的绷带,道:“是你帮我包扎的?”
慕冰支吾道:“是、是的……”只见她脸上又泛起一阵淡淡的红晕,昨晚祈少君昏厥后,慕冰急切之下,抱着他提气飞掠回道悦来客栈,帮他脱衣擦身和疗伤……看着祈少君宽肩窄腰的精壮体魄,这成熟女子也不免芳心颤颤,春葱般的手指为他擦药时都哆哆嗦嗦的,若非亲眼看到,谁也不会相信她曾是世间最冷酷无情的女子。
司徒曼玲也正巧此时来到,此情此景,另两位美人皆是五味杂陈,相对怔立着久久未开声……
古月轩的冰玄劲内功和陆天枢的寒络玉魄膏也极具神效,加之祈少君体魄强健,内功精湛,慕冰为他疗伤完毕后,他尽管于梦中也顿感舒适。
深夜唧唧,打发走了司徒曼玲后,美人倚坐桌畔,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床头熟睡的少年,心中柔情丝丝、暖意绵绵,虽竭力掩饰,却反觉越发不能自已。
“傻小子……你待我如此这般……教我如何是好……”
所以两天两夜来,她几乎未合过眼,也几乎未出过房门,却不知多少次走到床边探视,想帮祈少君盖好被子,可祈少君睡相端正,所以被子一直都盖得服服帖帖的,这个人擅长照顾别人、体贴别人,却从不愿别人为他操心。
烛光阑珊,慕冰端坐桌边手托香腮,凝视着床头,她回想起和床上之人相处的日子里,她还真没为他做过什么,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为这个细心的少年做些什么,而他对自己的照顾,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她生命的源泉,所以祈少君朦胧之中似乎没听到
“少君,你快好起来……我突然发现……我不会告别了……”这句话。
也许,祈少君梦中听到的话是真的,有一瞬间,慕冰似有离去之意,尽管她不知多想陪伴在他身边,却又万般不愿这个重情重义的热血少年,再因为自己的连累而面临危险。但这一次,轮到另一个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好不容易得以重生的绝情仙子,依赖的心使她留了下来……
“咕噜……咕噜……”祈少君腹中声响不断。
慕冰忍不住笑道:“你饿了吧,正好午时了,我去叫掌柜送吃的上来!”
话未说完,她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房门,
祈少君望着她风鬟雨鬓的憔悴模样,不禁又度感激,忙叫住她道:“哎,慕姑娘!我已经舒服多了,不如一会儿我们出去吃好么?”
闻听“慕姑娘”三个字,已经走到房门口的慕冰娇躯一顿,柳眉微蹙地转过身来,娇媚的面靥又有点像刚从石屋里走出来那般冷硕苍白,她侧着娇躯、眼波斜视着对方,喃喃道:“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难道我……就只是你的慕姑娘而已么……”
祈少君愕然问道:“嗯,你在说什么?”
慕冰微嗔道:“我是说,我不要你再叫我慕姑娘!”
祈少君一边洗漱,一边问道:“那……那你要我叫你什么呀?”
慕冰不停地拨弄着云鬓,喏喏道:“你自己想啊……”
女人如果拨弄头发,多半是芳心乱了,但是发丝乱了可以梳理,女儿家的心丝乱了,又如何理顺?涉及感情的事情就更是情丝缠绵、难以索解,可惜祈少君虽才智绝顶又至情至性,但偏偏是个在某方面尚不开窍的少年,也许正是应了上天赋予人间的一句哲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其实他已是年方弱冠的健康少年,对于男女之情绝无不晓之理,只不过是有感而无知罢了,而且,有时候即使他触摸到了这方面的情感,但一想到眼前这个如火如冰、超凡脱俗,简直遥不可及的女子,他就会不经意间地回避和掩饰自己的情感。
而此刻,他又无意间在回避,晒然道:“那……叫你慕前辈?”想到慕冰比自己大了十岁有余,而且若论江湖上的阅历,当他的前辈都绰绰有余了。
但此言一出,只见慕冰本已冷削的面上又增一双凌厉的寒芒,震得他一阵寒栗,手上端着的满盆子水也险些打翻!
“不不不!不妥不妥!那……叫你慕姐姐,行了吧?”他连忙干笑道。
叫姐姐其实是他的惯用称谓,但由于邂逅那晚的可怕经历恍如昨日,这样的称谓他也只得深埋心底,不过几天前在临风酒楼一场大闹,这两人都是绝顶聪慧的七巧心肝,心意相通下你一言姐姐、我一语弟弟,叫得亲昵无间,现在既然对方有意增进关系,如此称呼,慕姐姐总可以接受了吧?
慕冰虽蹙眉稍缓,但还是娇嗔道:“之前可以,现在不行了!”
祈少君苦笑道:“那我总不能叫你慕妹妹吧?”
见他一再装傻充愣,美人终于按耐不住,气恨道:“好!我算是明白了!原来你只喜欢跟你的‘曼玲’亲近,根本是嫌弃我这老太婆!哼!”
一怒之下,美人气胸顿足,语声之中更带着忿怨,这性感撩人的嗔怒之姿,别说世间男子无法抗拒,连女人见了都要心动……
“曼玲??”但祈少君此时纠结不解的,却是这个。
当日在闲卿谷,且不说司徒曼玲数次恼他叫错称呼,而慕冰当时正在石屋内闭门不出,想必听得清清楚楚;石屋共眠之夜,两人倾谈许久,慕冰还特意问过他司徒曼玲何以要他直呼自己闺字;昨晚无剑山庄一役,这对少男少女果然是你一句“少君哥”我一句“曼玲”,显而易见,这“曼玲”对这个“少君哥”必是情愫在心,可祈少君当时重伤下,哪里想得到这许多女儿家的心思,但慕冰却在一旁听得老大不是滋味……需知女人不喝醋,那就不叫女人了。
不过,司徒曼玲倾心于祈少君固然不假,可慕冰又何尝不是对这个小了自己十余岁的少年也动了芳心,即便另一个自己在极力掩饰情感,可眼前的这个自己却再也藏不住心中的浓情蜜意。她一生命薄、屡遭不幸,曾几何时有人对她这般真心真意?哪位女子若能对此无动于衷,那才当真叫绝情仙子。
不过喜欢一个懵情少年,必是件辛苦的事情,慕冰似乎有点恼恨自己怎么会这么“傻”,心酸之下柳腰一折,恨恨地走出了房门……
“哎!慕……不不!冰……冰冰!别走啊!”一声急切的呼唤。
这“冰冰”之称一出口,就像是主人召回鹦鹉般,顷刻将慕冰给喊住了,美人登时喜上眉梢、酸楚的芳心顷刻间甜意顿生……但她转过娇躯、再次出现在房门口时,又是面冷如霜,看得祈少君又是一阵苦笑。
只听她冷冷道:“干嘛?你不是讨厌我么?”
祈少君哂笑道:“是你一厢情愿这么认为吧~~还有,七夕那晚我就说过,别叫自己老姑娘,怎么今天还变本加厉成老太婆了呢?难为你长这么美~~”
慕冰支吾道:“我……真的很美么?”
祈少君故作戏虐道:“假的……!才怪……!”
被人夸赞漂亮,哪个女人都会开心,纵然再自负姿容亦不例外,而且慕冰自己都未发觉一件事,而今在她心目当中,只在乎祈少君对她的想法,倘若说过去是戏谑调侃,那么从此刻开始,这个少年说她的一切皆是出自肺腑,所以慕冰觉得这是自己第一次得到了他的赞赏,心中欢甜无限……
“哼,少来!我累了,想回房睡一会儿……”只见她故作骄矜,但对她这样的女子而言,越是作假便越显真实。
祈少君多半还不懂这等女子心肝,但感怀她连夜照料,微笑道:“好,那你快去休息吧,要不回头我去厨房烧几个菜,给你送到房里慰劳一下你?”
慕冰展颜一笑道:“还是不要了,你伤还没好呢。”
祈少君笑道:“呵呵,也是……平日里习惯了照顾你,现在突然换成你照顾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慕冰故作轻蔑道:“如此说来,你很喜欢我冷着脸对你咯?”
祈少君忙道:“别别别~~~我花了那么久拿热脸贴你的冷屁股,费尽辛苦好不容易给捂热了~~别这么快就凉掉咯!”
他究竟是全天下最聪明的骄子,还是世间最愚蠢的傻子,很不好说,但即便是轻佻的话语,慕冰也感受不到一丝的邪气,反而觉得浓浓的暖意渗透全身,还有便是毫无芥蒂的轻松,这股感觉告诉他,对方字字句句都是真心实意,全无一丝过去所见到的虚伪,她故作轻哼道:“你若是当真敢拿你的脸贴我的……那个地方,我保证凉掉的是你整个人~~~!”
祈少君憨笑道:“得了吧~~你才舍不得让我死呢~~~!”
“你……!”慕冰娇嗔之余,正好与走上前的祈少君四目相对,两人就这么近距离面对面凝视了半晌,望着这轻嗔薄怒的神情,祈少君痴醉地险些一屁股坐在马桶上,这哪里是世间最绝情的女子?明明是个可爱的女孩!
刹那之间,祈少君感到自己的脸很热,一股炽热也渐渐腾升于心头……
“奇怪了,我的心怎么跳得那么厉害,难道内伤又发作了?不会啊,明明体内的玄天无极功渐渐恢复运行,而且越来越顺畅了呀……”他暗付道。
慕冰也被他看得有些心痒难搔,痴醉片刻后,立时甩开眼神道:“我说,你还要不要我陪你出门散步了?”
只见祈少君整理着不动,宛如魂识出窍……
“哎?少君……哎!”慕冰探问神游的他,不耐之下娇喝一声。
“啊……!”祈少君猛地回神。
慕冰怨责道:“你又在神游什么呀?该不会嘴上说我好,心里在想着别的姑娘吧~~还有不走?”
祈少君憨笑道:“走走走!当然走~~呵呵!”说着便转身而去。
“等等!”慕冰叫住了他,祈少君闻声回首,件慕冰一副娇羞腼腆之态,还伸出右手,似是要他牵手而行,此等大异于慕冰平日言行的举动,令祈少君着实有些难以消受,甚至还哆嗦了一下,但他怔了一会接着便展颜一笑,牵起对方纤若无骨的手大步出门……
“哇……好柔嫩的手啊,跟那晚拽住我胳膊、扼住我的脖子的,真的是同一双手么?”这是少年人此刻心中的感慨。
“呃?!哇……!”刚想到此处,祈少君陡感左肩一阵痛,烈焰掌劲力虽已被化去,但筋骨伤痛绝非朝夕可愈,
“少君~~!”慕冰见状,忙脱开两人牵手,上前挽住他的胳膊。
“没事……没事的……”祈少君互舒缓一口气,苦笑道。
“算了,还是我来扶你吧。”慕冰故作矫情地扶住他,祈少君亦是魂不守舍地被她温情搀扶着走出了客栈,面对她忽冷忽热的态度,少年人不禁暗叹这长久以来,自己是怎么适应下来的?
艳阳高照,二人顺道来到了清风拂柳岸的西湖边散步。
白堤边,杨柳轻拂微风拂面、阳光照耀湖光粼粼,这对璧人此刻的心情必定也如这西湖美景,不堪回首的一切似乎皆已烟消云散。
“咦?!这不是祈少侠么?”
“是哟!祈少侠留步~~!敢问您的伤如何了?”
江湖人士纷纷认出了他,纷纷上前寒暄、个个好话说尽,搞得祈少君倍感尴尬,一一回礼之余更叹人情冷暖,而慕冰更感不悦,恨他们打搅了温情时刻。
“哇~他刚才在跟我说话~~好温柔的声音……!”少女们如痴如醉。
“原来这就是师兄师姐们赞不绝口的祈大哥,厉害!”少年们憧憬不断。
好不容易待他们散尽,慕冰挖苦道:“怎么样,名扬天下的感觉不错吧?”
祈少君苦笑道:“我是梦想当大侠,可也没想过突然间就一步登天呀。”
慕冰轻哼道:“谁让你这么英雄,叫板直接叫到了无剑山庄去。”
祈少君憋屈道:“哎哎~~听你这口气,像是我故意去作死似的,我这可全是为了你呀~~!”
“全是为了你”是女孩子无不爱听的话,纵然是慕冰也听得心头暖暖的,展颜微笑注视着祈少君,看得祈少君好不痴醉,暖阳下的柔情好不惬意……
甜蜜对视间,慕冰却来了一句:“有点肉麻。”
“噗~咳咳!”祈少君被懵了一下,连咳数声道:“别冷不防给我来这么一下行不~~我的伤还没好呢~~”
慕冰轻拍他后背,道:“对了,你受伤昏迷时,古庄主也来探望过你。”
祈少君额首道:“嗯,古兄为人虽有些难脱世家弟子的束缚,但绝对不同于其他那些武林正道,看得出他是个古道热肠之人。”
慕冰道:“可我总觉得他似乎有些热心过头了。”
祈少君问道:“你想说什么?”
本想说古月轩是否别有所图,但慕冰心知祈少君为人坦荡,何况以他这等绝顶聪明,没准心中早有所计较,故而道:“唉,其实也没什么。”
“你想说他别有所图?”祈少君替她说出了心中想法。
慕冰无奈一笑,道:“你就是个坦荡之人,但我还想说的是,别有所图未必就是心怀不轨,或许是善意的也说不定。”
祈少君道:“听你这么说,我倒觉得古兄有点羡慕像我们这样的人。”
慕冰曼声道:“不是羡慕我们,而是羡慕你。”
祈少君淡然一笑,无言地承认了这一点,而慕冰又轻叹道:“唉……兴许是我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吧,还是无法轻易相信别人。”
祈少君温言道:“也难怪,以你过去的经历,要改变想法自非一朝一夕。”
慕冰娇嗔道:“臭小子,给点面子就摆谱……也罢,我姑且试着改变自己。”
望着她真诚的眼波,祈少君也情不自禁道:“不是改变,是回复……回复原来的你。”
慕冰嫣然一笑应之,二人你言我语彼此交心,长久保持距离的彼此也随着闲庭散步渐渐融洽。
善恶美丑皆由心生,对于过去的慕冰而言,即便暖风吹拂也如凄风萧索,而今她得获重生,又有唯一令自己毫无芥蒂的人陪着,即便是寒风凌冽,她心中也必是如沐春风,何况此刻当真是如沐春风。
不知不觉间,二人信步又来到了迎风酒楼……
回首数日前,一切就是从这里开始的,现在再次踏入这里,二人不禁慨叹这一次又会有何奇遇。
不过,这一次没再遇上讨厌的蒙古千户和虚伪做作的名门子弟,却遇上了祈少君正惦念的古月轩,对面坐还着一见如故的铁仲玉,两人正把酒言欢,奇的是铁仲玉豪情万丈,正大碗豪饮,而古月轩酒中君子,一如既往地小酌细品,明明是两个酒品格格不入之人,坐在一起是相谈甚欢,虽争执不断却更添兴致,祈少君瞧在眼中,深觉这才是江湖男儿意气相投的情怀,在这一点上绝无二致。
铁仲玉一见两人来到,豪笑道:“呵呵!这不是无极天子祈少侠么!”
古月轩随之附和道:“是啊,掌柜的!祈少侠大驾光临!你们酒楼蓬荜生辉,赶紧添两副碗筷!”
这两人扯着嗓子一唱一和,祈少君只得苦笑,引得满堂的客人都把眼光都聚集到了这个精神略显萎顿的少年身上,而对美上天的慕冰倒不是很在意了。
一张颇大的四方桌,原本四人刚好分坐一边,可慕冰偏把门口的凳子往祈少君那边一搬,欲和他并肩而坐。
祈少君指着门口的一边道:“哎,那边不是更宽敞么?”
慕冰眼波一瞥,不悦道:“坐在那边背对店门,看不到西湖景色。”
祈少君道:“也是,那我把这边让给你好了。”话未说完,他就老实地坐向朝着门口的一边,见他如此木讷,慕冰心头暗骂:“呆子!”
“哎!慢着!”祈少君屁股未着凳面,就听到铁仲玉一声喝阻。
祈少君闻之一鄂,躬身定在那里,只见铁仲玉又道:“你不能坐那里,这边待会有客人到访,去……跟慕姑娘坐一块儿去!”
祈少君道:“客人?还有哪位英雄要来?”
铁仲玉竖眉微斥道:“你管那么多干嘛?总之那边不能坐!”
另一侧的古月轩轻叹摇首,叹付道:“这个祈弟呀,如此有勇有谋、睿智干练,却偏偏对女儿家心思如此懵懂无知。”于是他帮腔道:“怎么?难不成,你要让慕姑娘跟我俩挤一块儿?”
祈少君心底里自是一万个不肯,先是傻傻一笑,侧目又见慕冰轻嗔薄怒之神情如此醉人,堪比百年佳酿,心中一荡之余,若能日日见到这种神情,赴汤蹈火都愿意,何况只是并肩而坐。
“行,坐就坐呗~~!”他轩眉一声,果断坐下。
古铁二人想为祈少君斟酒,祈少君不知多想与二位兄长畅饮一番,感受这知己把酒、千杯不多的畅然,却因重伤未愈只得婉拒,二为兄长心想也对,只和祈他对饮了一杯,就为他上了一壶龙井茶,还添了热菜……
“咯咯咯~~~!”“哈哈哈哈哈…………!”
四人谈笑甚欢,娇笑豪笑不断,摆脱枷锁、敞开心结的慕冰,感受到了许久未感受到的轻松愉快……和暖意。
祈少君笑道:“我就说嘛~~你们两个,一个豪饮、一个细品,竟能坐在一块畅饮而且没打个头破血流,可真是奇迹呀。”
古月轩道:“我俩只是喜好有别,又不是生死冤家,祈弟想多了吧。”
铁仲玉豪笑道:“想是想多了,但却并未说错!”
古月轩道:“此话怎讲?”
铁仲玉问祈少君道:“祈小弟,你可曾听过二十年前的天照普渡事件?”
祈少君道:“听我义父、二叔说过,当年有一对亲如兄弟的江湖奇人,他们对酒的喜好就如同二位兄长一般,一个性喜豪饮、一个则偏好小酌,这二人当年与一群江湖豪杰结伴,纵横江湖黑白两道,屡破奇案,可惜后来因彼此见解截然不同,最终反目成仇,还种下了一颗祸害武林二十年的毒瘤。”
慕冰也插口道:“不错,所谓的天照普渡,然则是一场浩劫。”
铁仲玉问道:“慕姑娘也听过?”
慕冰道:“岂止听过,还随家师亲身经历一二,不过当时我年岁尚幼,先师她并未让我过多涉足此事,所以并不是很清楚其中原委。”
铁仲玉叹道:“不清楚也好,还是别清楚得好……悲剧呀。”
慕冰幽叹道:“是啊,家师不正是这其中最大的悲剧么。”
铁仲玉怔道:“哦?莫非你的师父就是……?”
慕冰未接口回答,或许是想出于重恩师、为其保留一些私密,而铁仲玉也心知肚明,豪笑一声道:“哈哈,还是不要提这些陈年旧事了!总之,朋友之间贵在交心,然若交心无理解、彼此不包容,这朋友不交也罢!”
祈少君率先回应,举杯道:“铁哥说得好!小酌与豪饮同样是酒,又何尝不能共存,干!”
铁仲玉豪笑道:“祈小弟果然聪慧!来我们一起干!”
“干!!!!”四人举杯畅饮,好不快哉。
一杯下肚后,古月轩又向祈少君致歉道:“祈弟,愚兄还得自罚一杯,向你告罪。”
祈少君微鄂道:“告罪?古兄此话怎讲?”
古月轩叹道:“那晚你和慕姑娘身陷重围,我这做朋友的,却未立时挺身相助,实在思之汗颜、念之惭愧。”
祈少君道:“古兄言重了,小弟孑然一身,故而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古兄身为武林正道,理应自恃身份,权衡轻重,此事切勿挂怀……更何况,就瞧在你挺身而出为我试酒这份情谊,小弟已然铭感五内。”
古月慨然道:“祈弟……愚兄真是羡慕你呀……”
听他这么说,祈慕二人不禁相对一笑,至于各自心中如何作想不必多提。
四人相谈甚欢、畅所欲言之际,无剑山庄管家司徒信来到了酒楼,向祈少君躬身一揖道:“司徒信见过无极天子祈少侠。”
祈少君道:“无极天子万不敢当,敢问司徒管家找小可有何见教?”
司徒信送上请柬:“祈少侠,盟主恳请少侠参加明日的论剑大会。”
祈少君本无心参加论剑大会,但想到自己无意间声名鹊起,又逢武林盟主诚意相邀,焉能不识好歹?躬身接过请柬,取出一锭银两,谦言道:“司徒管家辛苦了,一点茶水钱请笑纳,劳烦回禀司徒盟主,小可一定届时赴会。”
司徒信躬身道:“多谢!请少侠务必驾临!小的告退!”
古月轩笑道:“好啊,司徒管家亲自送请柬过来……祈弟,看来司徒盟主对你格外赏识啊。”
铁仲玉也道:“不出数月,祈弟这无极天子之名号,必定响彻武林。”
但祈少君却面显忧虑,古月轩见状,问道:“祈弟,有何想法?”
祈少君不禁暗叹一声,回想起初,他只是想带慕冰出谷游山玩水,谁想到出来没多久就卷进了江湖纷争的漩涡中,虽戮力化解了一场宿怨。可是,只怕从此以后都脱跳不出江湖的深潭了……
他抬眼四顾,这才发现酒楼大堂四周渐渐来了许多江湖人士,大多数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剑侠或是貌美如花的江湖侠女,眼光不时地抛向他和慕冰,少年们的眼光是痴迷和嫉妒的,少女们的秋波是似水般柔情的。
他深叹道:“人怕出名猪怕肥,无怪归处的肥猪总是先拿来祭五脏庙。”
古铁二人闻听此言,又环目望四周,这两位大侠的面上不禁涌起了一阵忧虑之色,而祈少君何等敏锐,适才言谈之间,又听两人语带机锋、话中有话,早已看出两位兄长心中的隐忧必与自己有关,遂问道:“二位兄长,咱们兄弟之间有话不妨直言。”
古月轩缓缓喝下一杯,才沉声道:“祈弟,你说得一点儿不错,人怕出名猪怕肥,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单纯的好事……昨晚你走后,众位前辈都在论道你直批天下英雄的那番话,无不慨叹。如今,鞑子占我中原河山、践踏百姓,武林中谁人不是愤恨之极呢,我只告诉你们三人……这次论剑大会,实则就是一场武林大会,旨在打算团结武林之力对抗蒙元暴政。”
祈少君听到这番话,顿感后悔,道:“如此说来,我当晚岂非太过无礼?不成,明日赴无剑山庄,我须得当众向诸位武林同道致歉。”
古月轩正色道:“不!祈弟你错了!你不畏强权义所当为,直言揭露江湖丑态,正是给当今人心不齐的武林正道一记当头棒喝!纵观江湖,称得上大侠的不知凡几,但能有你这等胆识和觉悟的几乎没有,该汗颜无地的是他们才对!”
“哈哈哈……好!古兄弟正气凌然!佩服!”铁仲玉不禁豪笑道。
古月轩谦笑一声,又道:“但众位前辈之中也有许多对你非常赞许,尤其是司徒盟主……你大概还不知道,当晚你实是帮了他一个大忙,不……甚至可说是做了一件造福于武林之事。”
祈少君似懂非懂,问道:“还请兄长指点。”
古月轩道:“祈弟聪颖,料想早晚能够猜到,但我还是直说了吧。你回想一下当时的情景,司徒盟主宣布为慕姑娘平反后,你看到了什么?”
祈少君心念颤动,那晚群豪们掌声雷动、欢呼雀跃的情景立时浮现脑海!
谷月轩慨然道:“多年来,武林已经太久没有如此同声一气的情景了,你那晚的所言所行,在我们看来,决不仅仅是助慕姑娘昭雪平反,你实是做了一次令群豪们醍醐灌顶、幡然醒悟的壮举!”
铁仲玉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祈弟,你为武林带来了新的希望。”
祈少君微微俯首道:“二位兄长之言,实令小弟惶恐。”
古月轩沉沉道:“你也先别谦虚,这固然是好事,但所谓祸福相依,我俩担心的便是你为武林谋福,祸亦将至己身。”
这话听得慕冰面色一变,而祈少君则淡然道:“愿闻其详。”
此话之后,只见四人沉默了许久,但实则彼此心照不宣……最后还是铁仲玉最耐不住,道:“古老弟,怎么不说下去了?”
古月轩未立时解答,而是转向铁仲玉道:“莫非铁兄已知小弟欲道何事?”
铁仲玉笑道:“你明知我已明白何事,又何必再问?”
古月轩反问道:“你既已明白何事,又为何不直接道出,却反问于我?
铁仲玉反问道:“那你又为何不明言?”
见二人来回打哑谜,祈少君已猜到此事非同小可,插口道:“二位兄长,既然你们都不愿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不妨由小弟说说。”
古铁二人同时道:“洗耳恭听。”
祈少君道:“适才你们所言及的一颗毒瘤……”他举杯轻嘬一口热茶,以手指沾水在桌面缓缓写下三个字朝天宫!
这三个字道破了语中机锋,古铁二人不禁一怔、暗赞他智慧过人。
古月轩正色道:“不错!如今的江湖,有谁人不知朝天宫之名?又有几人敢提起朝天宫?倘若提起,谁人不是闻之色变?又有谁真正明白“朝天宫”三个字的意义!还有朝天宫的门主枭帝!一个如隐形人般神秘莫测,如天神般高高在上,如恶魔般令人绝望的人……也许,他已经不是人、而是魔!”
铁仲玉仰首一杯下肚,沉默不语,但神情颇为凝重,显是有感于怀……
祈少君道:“你们都知道我与朝天宫不共戴天,不过对于朝天宫的底细,我知道的还不是很清楚,比如说……朝天宫在哪儿?”
古月轩啧了一声,道:“不知有多少人想查出它的所在,可结果么……我只知道谁也没查出来,要不就是连人都失踪了。”
铁仲玉挖苦道:“祈小弟,你该不会是想上门寻仇吧?要知道,和朝天宫枭帝对抗,是世间最不明智之举。”
祈少君嗤了一声道:“我还不至于蠢到去送死。”但他笑容一敛道:“但说到和他对抗……报仇本非我所衷,但朝天宫害我家破人亡,如今一无所有,这笔血债若不讨还,我有愧挚亲于九泉之下。”
铁仲玉杯击桌面,豪声道:“说得好!终有一天,要让他们付出代价!”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全然不顾周围耳目众多;而古月轩为人谨慎,惊愕之下,连忙示意二人稍加克制情绪。
至于慕冰则沉默许久,低声道:“你怎会一无所有,你不是还有我么?”
古月轩又道:“这朝天宫是在二十年前,由一个投靠朝廷的奇才少年,在当今朝廷镇南王的扶持下建立的,蒙古一族崇敬苍天为至高无上之神,故以‘长生天’为名,而朝天宫之名,便是‘朝圣长生天’之意,而那个少年堪称旷古绝今的不世奇才,应该就是如今朝天宫的门主枭帝。”
慕冰接口道:“难怪,当年我入师父门下时,还未听过朝天宫之名;后来与玄一道长决斗时,朝天宫已威慑武林……想不到短短二十年,便壮大至此。”
铁仲玉晒然道:“是啊,这就都要归功于这个枭帝了。此人别的不说,单论武学天资,依我看……当世唯有祈弟你能与其比之。”
祈少君苦笑道:“我?我又如何能与这一代武林枭雄比肩?”
铁仲玉道:“你不必妄自菲薄,谁能说你将来的成就不会超越他呢?”
古月轩道:“可问题就在这里,朝天宫多年来负责为朝廷破坏武林和谐,铲除威胁朝廷的力量,而祈弟你这次在无剑山庄大展神威,还无意间令涣散多年的中原武林有了团结的新气象,此事必定会震动朝天宫……你说,他们会容一个天纵奇才继续活在这个世上么?”
此言一出,祈少君心头一颤,但随即神色平和,因为他是祈少君,即便朝天宫也无法令他畏惧;真正芳心颤动的是慕冰,她喃喃道:“那……那不是我,连累了少君么?”
祈少君笑道:“冰冰,你胡说什么呢?只要能为你平反,十个朝天宫我都不放在眼里……放心,想要我祈少君的命……哼,哪有那么容易?”
这话说出来,他其实一点儿把握都没有,朝天宫的可怕他何曾未领教过,但他无所畏惧却绝非虚言,只见他又面色一变,道:“更何况我已说过,我与他们仇深似海,纵然他们不来找我,我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慕冰见他如此说,显是抱了必死之心,而且心知如他这等铁血男儿,绝不会沉醉于儿女情长,心念数转后,她暗下了和当日在无剑山庄一样的决心:“万一少君……那我就陪他一起……只是,还望他能明白……自那天晚上之后……我的心已……”
古月轩道:“不过,枭帝此人深不可测且不说,朝天宫里也是高手如云,人才济济,都是被他以各种手段招揽的,尤其是贴身护卫他的‘十二帝侍’以及手下最得力的‘云雨风雷’四大尊者,其中尤其是为首的‘云’,堪称天下第一无情剑客,据传他的剑法是最理想的杀人剑法。”
祈少君陡然想起了他在望归山曾见过两次,还斗过两次法的那个身着黑金色劲装、带白色面具的剑客。他暗付道:“如此说来,他便是那云尊者!不过瞧他行事做派,倒不似一个纯粹的杀手……”
古月轩又道:“至于朝天宫的所在,江湖上无人知晓,只因它隐迹得根本无处可寻,而且最可恶的是朝天宫行事狠辣不说,更兼手段卑劣……”他又对铁仲玉道:“铁兄,那晚在无剑山庄大堂里,丐帮祈长老和陆天枢为了点旧事大吵大闹,你当时在房梁上也听到了,不知作何感想?”
铁仲玉晒然道:“还能作何感想,睡得好好的被那两老小子给吵醒了~~两个老小子吵了半天,其实都心知肚明,不正是朝天宫从中挑拨的的惯用伎俩?三下两下,就把西域第一名宿和天下第一大帮弄得个水火不容!”
古月轩劝解道:“所以祈弟,报仇之事务必从长计议。”
祈少君道:“古兄良苦用心,小可明白……小可也绝非徒逞意气之辈,更何况如今武林人心涣散,凝聚众心再图大事绝非易事。”
慕冰插口道:“照你们言下之意……朝天宫最忌之事,便是武林正道团结一致,但这么多年来,这魔头却未将各门各派逐个击破、以绝后患,莫非……是怕这般赶尽杀绝,会迫使中原武林各派唇亡齿寒,合力对付他?”
祈少君道:“正因为中原武林藏龙卧虎、声势浩大,要尽数剿灭那是痴心妄想,而一旦被逼得奋起反抗,再加上江南一带的义军和百姓纷纷响应,这等铺天盖地的声势,蒙元的铁桶江山,只怕不出数载便要分崩离析。”
铁仲玉道:“是啊,所以最好搅得江湖永无宁日,没有一股像样的势力能构成威胁,这样他们和朝廷都可高枕无忧……不怕慕冰妹子介意,朝天宫巴不得像你这样的‘恶毒妖妇’再多一些呢。”
此话虽有些触人痛处,但却言之成理,慕冰不禁缓缓地点了点头;而祈少君更是顺着道:“换言之,我这次是坏了他们的好事咯?”
铁仲玉哂笑道:“而且是一下子坏了他们两件‘好事’。”
四人又吃喝了一阵,见屋外天色渐沉、暗云密布……
古月轩道:“祈弟,既然你都明白,这就是我最为你担忧的事了。今次无剑山庄一役你大显神威,不仅坏了枭帝的好事,更是两犯朝天宫的大忌……而朝天宫对待人才一向就是两种态度。”
祈少君接口道:“收归己用或免留后患……自古已然。”
古月轩温言嘱咐道:“所以祈弟,你当然不可能去投靠朝天宫,那你就只剩另一个选择当他们最大的眼中钉肉中刺,还望今后务必保重……你来酒楼之前,愚兄便和铁兄谈论多时,正想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祈少君剑眉一轩,正色道:“我誓与朝天宫周旋到底!”随后又缓声道:“而且,我还要继续照顾慕……不,照顾冰冰……!”
幸好他及时刹住,没说“慕姑娘”三个字,因为他瞥眼一看身旁,只见慕冰冷冷的目光又向他投来,情急下连忙改口,慕冰才展颜娇笑。
古铁二人见他们二人如此暧昧,又想到那晚在无剑山庄,司徒曼玲和祈少君眉目传情的情景,两位大侠相对一笑,心中皆在暗笑这位小弟年少英雄,艳福固然不浅,可今后的日子只怕也不会太好过。
江南的天气就是变得快,他们吃着喝着,原本晴朗的天空渐渐布满阴霾,下起了淅沥淅沥的小雨,但却也为美丽的西湖平添了一番醉人的意境……
铁仲玉喝了很多,已经有六分酒意,祈古二人劝他别喝了,他却言道:
“醉乡路稳宜长至,他处不堪行,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醉了好!还是醉了好啊~~~省得一天到晚老是想起那个人来,呃~~~!”
这最后一句话三人听得很清楚,心想如此豪侠也有儿女情长的时刻。
正当此刻,铁仲玉摇晃的头倏然一顿,自己正对面、正好是无人坐的那一桌边,有一个翠衫女子无声无息地来到他的面前,他抬眼一看、猛然酒醒,当真比醒酒汤还要管用!而祈慕二人与古月轩都是何等武功,能在他们三个面前无声无息出现的人可不多!
祈少君微鄂道:“哎!铁兄,原来真的有客人到访,我还以为你说笑呢。”
不过铁仲玉倒是希望自己是说笑,因为他的确是在说笑,可哪里知道……此刻他目瞪咋舌,一双眼神已经呆滞在眼前的翠衫女子身上,而且语声颤抖、还带着口吃……
“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因为醉酒变红的脸此刻更红,而且还带着十分别扭的苦笑,祈少君也首次看到这大豪侠居然也会有这等窘态。
翠衫女子温言道:“怎么?这杭州城是你的,我不能来?”
古月轩、祈少君、慕冰三人打量了一下这翠衫女子……这位翠衫女子跟慕冰差不多年岁,虽然不似慕冰这般驻颜有术,但容貌也是非常美,明眸皓齿、肌肤莹白,眉梢眼角间还给人一种长姐般的成熟媚态,一袭翠衫身材丰腴,手握越女长剑,浑身透着一股江湖女侠的英雌气概。
祈少君抱拳道:“敢问这位大姐,您与铁哥相识?”
翠衫女子道:“岂止相识?”转首又看了看常常面带微笑的他,又打量了一下绝美的慕冰,对二人额首微笑道:“嗯……你就是七夕那晚,在船上轻抚绿漪琴、手弹《凤求凰》惊艳全场,还大喊自己的织女美不美的那个小伙子吧?不错不错,至于这位妹妹……唔,果真是美若天仙。”
祈少君干笑几声,实是说不出的尴尬,心想自己何时弹过司马相如的《凤求凰》了,尽管他的确会弹;而慕冰虽非腼腆弱女,但闻听此言,也不禁双颊生红晕,要知眼前这女子的年岁和她比起来,谁是妹妹尚且还指不定,但既然对方以妹妹相称,对女子、尤其是她这等年龄的女子而言,无疑是一种比夸赞其美貌更令她暖心的夸赞,故而轻抚秀发以寄一缕情思……
翠衫女子扑哧一笑,越女剑横放桌前、大方一坐,一边举壶倒酒、一边柔声道:“哟,害羞什么呀~~难得小兄弟文武双全又重情重义,单枪匹马勇闯无剑山庄,姐姐当时可全看在眼里……为了心爱之人,连性命都可以相轻,如此侠骨柔肠的好男儿,姐姐可是打心眼里佩服,更是倾慕呀~~来!我敬你们一杯!”说着举杯豪饮,豪气丝毫不让须眉。
祈少君连忙以茶代酒回敬;而慕冰听到这些,尤其是那句“心爱之人”,心中登时对这位姐姐好感之极,她本绝情多年,如今和祈少君一起,渐感世间良善之人仍是颇多,想到此处时已然举杯畅饮……
而且,她尚不知自己和这位翠衫姐姐还有一份香火之情,但这是后话了。
翠衫女子此刻亦不知此事,只听她幽然一声道:“唉,可惜呀,姐姐我就没那么好的福气……七夕之夜,绵绵西子湖上,看着别人都成双成对的,自己却独坐轻舟、孤芳自赏,长年来追着某人东奔西跑、韶华渐逝,可某人却一直忍心避而不见,唉……”一声幽婉的叹息。
短短数句话,别说祈慕二人,就连一直旁观的古月轩都看出了点名堂,瞥眼对铁仲玉沉声道:“铁兄,前天晚上在无剑山庄,祈弟走后你也突然离去……莫非,与这位大姐有关?”
刚说到这里,铁仲玉别扭一笑,突然长身而起、朝祈少君道:“祈小弟!你记不记得答应过愚兄,若是愚兄遇上麻烦,你必仗义相助,不可食言啊!现在愚兄有麻烦了,烦劳你替我挡住这位大姐,谢谢啦!”
刚一说完,铁仲玉如剑破空而去、转眼消失无踪,好绝顶的轻功!
祈少君急道:“哎!铁兄!小弟有伤在身!”
翠衫女子似乎司空见惯,一笑之下刚要急掠出去,陡见祈少君一招擒龙探爪扣住了她的左肩,但翠衫女子轻轻一挣脱,就挣脱开了……
“啊呀~~~!我的伤又加重啦!我挡不住啊~~~!”祈少君痛苦嘶喊,弄得慕冰急切扶住他,但见他一边痛苦嘶呼,一边在对这翠衫姐姐挤眉弄眼,示意她快追上去,便即恍然。翠衫女子心领神会,微笑之下疾掠而去……
待二人离去后,古月轩也起身告辞,临走时还不忘谆谆叮嘱。
慕冰道:“少君,记得你那天说什么……晴西湖不如雨西湖……”
祈少君心有灵犀,笑道:“好,咱们再去租船!”
两人来到船码头,打着瞌睡的船头儿一见祈少君,态度更谦恭:“哟!原来是和司徒盟主大战五百回合的祈大侠!什么风又把您给吹来了!”
明明勉强凑合比拼了五招,此刻却讹传成了大战五百回合,两人不禁暗笑江湖流言之虚。付了银两,要了一艘较大又有船篷的摇橹船……
细雨绵绵的西子湖,朦胧如雾,当的是如梦似幻,尤其是七夕已过,今天游湖的人少了许多,湖面上略显凄清,但也令雨西湖更添几分宁静和谐。
晴西湖暖风醉人,夜西湖灯火阑珊,而雨西湖更是情意绵绵,三次游湖尽览西湖之胜,但最令慕冰由衷欢愉的正是这一次,原因自也不难猜,雨西湖之美荡涤了美人心中最后一丝阴云,船外一片细雨空朦,但是她的心却如露出云端的骄阳般,从未有过的灿烂。
这一次,祈少君索性租了一艘大画舫,在船尾轻摇摆渡,慕冰依偎在舱门前轻梳秀发,享受着绵绵细雨中的柔情蜜意……
船又停泊在了湖中的三潭印月,两人已经坐到了宽大的船舱中把酒听雨。
再过了片刻,祈少君因有伤而感到有些疲倦,静静地躺在香塌上,不可思议的是,他是仰卧船檐、脑袋枕着慕冰的一双玉腿,此等景象若是在数月前,只怕是血溅当场的结局,而此刻……只见慕冰轻笑嫣然、轻抚着祈少君的头发,而祈少君如卧云端,长期见惯了冷若冰霜的她,此刻却享受着温柔体贴的她,实在有些难以置信,所以他既沉醉地想睡着、却又难以入睡。
似水般的沉默持续了良久,只听慕冰柔声道:“少君。”
祈少君闭着眼随声道:“嗯?”
慕冰憧憬道:“若是也有一艘船舫,你我云游四海、相伴傲笑红尘,那该有多好。”
祈少君不语,但见他闭目微笑着,似乎是在想象着慕冰所说的场面。
慕冰又沉吟道:“对了,那天晚上……你为什么?”
祈少君道:“什么为什么?”
慕冰道:“我发现,从我的暴露身份,到你决定闯无剑山庄,到最后面临生死,你似乎自始至终都没有过一丝的犹豫,究竟是什么,让你如此不顾一切?”
祈少君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我每次面临选择的时候,都随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坦然面对。”
慕冰沉默一瞬,又问道:“那么……你为什么肯为我而死?”
“那当然,如果是为了你,我自然更顾不了那么多!”祈少君微愕道。
慕冰一怔,问道:“这又是为何?你可是堂堂名门之后,高人子弟,有似锦的前程,可那天晚上,你这么不顾一切……你为我做这么多,值得么?”
祈少君道:“当然值得,看看现在的结果,这还不值得?”
慕冰道:“可万一你失败了呢,万一你真的枉送了性命呢?”
祈少君笑道:“那也无妨,这不过是我预料的最坏的打算罢了,而最重要的是,你是个好人,对我也很好。”
慕冰莞尔一笑道:“我可没对你好过什么,还经常对你又冷又凶。”
祈少君笑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可现在你不是对我很好么?如果是几个月前,你要我躺在你腿上,我纵有十个胆子也不敢。”
慕冰莞尔一笑,又问道:“那现在呢?”
祈少君道:“现在这样躺着,我想起小时候娘哄我睡觉时候的感觉了。”
慕冰喃喃道:“原来……你只是把我当成你娘。”
祈少君未睁眼,未见她轻颦垂首的样子,只是道:“你说错了,我娘就是我娘,无人可以取代……而你是你,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
慕冰柔声道:“你觉得那位翠衫姐姐说的话很对?”
祈少君道:“不是对,而是非常对……我娘说,我跟我爹一样,生来有那么一股子傻劲儿,当时听到你的经历,后来在无剑山庄又看到你被那些道貌岸然之辈围着,我只知道我必须站出来,别无他选……”他回答得很肯定,但他却不知慕冰所指的,后者所指的是那翠衫姐姐话中的个别词句,不过能听到他这么肯定的回答,丽人已然心满意足。
她沉吟了一下,再反问道:“那假如我突然不在了,你会这么样?”
祈少君突然睡意全消:“我好像在梦中听到你说要走,莫非你真的……?”
慕冰面色微颤,幽幽道:“如果是真的呢?”
祈少君彷徨道:“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样,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挚亲,我最重要的人都离我而去了,如果连你都走了……只怕我真的一无所有了。”这话只是出于亲情,就如对他父母、义父和二叔那样,但在他的心底深处,还存着一份超出这层关系的情感在,可惜少年人懵然不自知。
说到此处,他抬眼看了一下上方的慕冰,对方温柔的眼波含笑着,但因为某些原因看不到,只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慕冰曼声道:“我以前恨你师父入骨,可现在……我太感谢他了。”语声温柔婉曼,可见情感真挚。
记得第一次游湖时,她言道“有些感谢”玄一,而现在是“太感谢”他,这之间的区别,也不知对方是否感悟到,朦胧道:“能听到你这话,师父九泉之下一定会欣慰的……”
慕冰柔声道:“他会因为你而欣慰……谢谢你,少君……”
绝色丽人轻抚着疲惫的少年黑亮的刘海,娇靥上微带着一丝愁苦、也闪着幸福的泪光,从她看着祈少君的那副柔情似水的眼神可以看出来,若非有另一个冷傲的她还在支配自己的身躯,她真想俯身紧紧拥抱对方……
但祈少君看不到她的神情,问道:“冰冰,你在干嘛?怎么不说话了?”
慕冰嫣然道:“没干嘛呀,我在笑。”
祈少君道:“笑什么呀?”
慕冰嬉笑道:“笑你是个傻子呗~~你不是说多笑才能真正开心么?”
祈少君调笑道:“说得对,我就是个傻子,不过你胸部太大,我现在这么躺着根本看不到你笑的样子~~”
慕冰一愕,娇嗔道:“你~!小色鬼,信不信我不剜了你的眼珠子~~!”
祈少君晒然道:“剜吧剜吧~~但条件是,你得有本事把它们完好无缺地装回去,否则免谈~~!”
“噗嗤~~咯咯咯……!!”慕冰再也无法矜持,纵声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