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绝情仙子重出江湖啦!”
这个消息,几个时辰便甚嚣尘上!因为迎风酒楼里的一场冲突,加上此刻正值无剑山庄即将召开论剑大会,武林各门各派的掌门、高人悉数到场,因此绝情仙子重出江湖的消息,立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什么!绝情仙子未死,又重出江湖了!”
“千真万确,今日在迎风酒楼,青城派的万钧四老还与他们动上了手!”
“他们?除了绝情仙子,还有什么人?”
“是一个样貌俊美的白衣少年,估计是那仙子的相好吧。”
“管他是相好还是姘头,只知道此少年武功极高,余老英雄他们几个,今天在这对狗男女手里算是栽了个大跟头!”
“唉,这些年武林已经够乱的了,若是再被绝情仙子一搅和……”
“绝不能让这个妖妇祸乱武林!咱们去无剑山庄找司徒盟主出面主持,或者请上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出面!”
“是啊,正逢无剑山庄召开论剑大会,这么多高人前辈一齐出手……哼!绝情仙子,你就不该再在江湖上露面,更不该来杭州送死!”
流言如刀、蜚语如剑,杭州城转瞬之间,风刀霜剑铺天盖地!
祈慕二人自然也没有想到,原本只是打算游遍大江南北,谁知一入尘世便身不由己,被迫拉进了江湖是非之中,真可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不过他们两个似乎也不太在意,至于原因……慕冰自不用提,而祈少君更是一身正气且忠于本心,说他放荡不羁也好、洒脱率真也好、桀骜不驯也罢,反正他只求凡事无愧于心!
朗月星空下的西湖果然醉人,今晚又是七夕之夜,静静的西子湖上洒满了无数的莲花灯,在它们的照映下,不但美得令人陶醉,更会给原本就适合谈情说爱的西子湖,带来缠绵的郎情妾意,人不醉情亦醉……
无数少男少女们都准备了花灯,早就双双伫立于杨柳岸上,期盼着宁静的夜晚快点到来,各个船码头的船也早就被订完了,若非祈少君先见之明,以重金包下了一艘,否则今晚恐怕也只能在河堤边遥望了……
祈少君在河堤边的夜市买了一盏莲花灯、一件斗篷,身上还背了一个长长的布包,跑向了码头对着守候的慕冰道:“慕姑娘!久等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慕冰问道,又指着长布包道:“这是什么?”
祈少君莞尔笑道:“呵呵,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望着他百无禁忌的模样,慕冰挖苦道:“啧,真不知道你是真的洒脱还是个呆子,暴风雨即将来临,你还有兴致参加七夕灯会。”
祈少君笑道:“想那么多干嘛,走啦~~对了慕姑娘,晚上风寒露重,把这件斗篷披上吧。”祈少君一边说,一边把斗篷展开……
望着这件材质细腻的斗篷,慕冰不知为何呆立着不动、也不伸手去接,绝美的面上有些怔怔的、若有所思的神情,祈少君欲上前帮她披上,可是手就是伸不出去……直到现在,他面对这个如火如冰的女子,仍旧有些又敬又怕。
就这么僵持了良久,直到听到船头儿在码头朝他们催促叫喊,两人才惊醒过来,祈少君“惧意”全消之下,连忙帮慕冰披上斗篷、系好带子……而慕冰沉默不语,眼波凝视着对方,默默的接受了他的举动……她为什么会怔住?因为斗篷是大家闺秀们出门时常穿的御寒之物,穿在身上亦显小家碧玉万方之姿,作为闺蜜之物,唯有关系极为亲密才能互相馈赠,祈少君或许还不懂,但慕冰这样的成熟女子焉能不懂?祈少君更亲手为她披上,她除了感到这个少年无微不至,岂能没有些别的想法,不过可惜的是祈少君没抬眼看她一眼,没看到她刚才凝视自己时的那醉人的眼波。
两人携手走到码头边,船头儿知道是大财主来了,连忙躬身招呼:“哟!祈大侠!慕姑娘!请上船,早就给您备好了!”
和白天游湖的船大不同,祈慕二人的小船绝对是与众不同!只见船上放了一只小茶几、摆上了精致的四色茶点,小火炉上还煮着满满的一壶龙井茶,船头上的桅杆上,还挂了一盏特别明亮的花灯……
看着这“用力过猛”的杰作,祈少君暗笑:“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但也由于船头儿“精心”的布置,祈慕二人无法像白天那样面对面分坐船的两头划桨,而是只能并肩相依在船上、左右配合划桨……
不过,二人似乎对这样的安排不胜乐意,他们不约而同忆起乡间小路上,两人沿路嬉笑打闹、在大石头上并肩休憩的美好时光,此刻七夕之夜岂不是更浪漫多了,他越发感到对方的温暖,而他也感到她身上的芳香更清晰了。
西湖的水面上是热闹的,游船遍布、欢声笑语,但是所有人又觉得此刻的西湖是平静的,因为少男少女们的欢声笑语,又令所有人的心灵更加平静祥和,幸福的声音,是没有人会觉得吵闹的。
“看到了么?那颗亮的就是牛郎星……!”祈少君仰卧着、指着夜空道
慕冰看着右边一点的位置,道:“那星河对面的就是织女星?”
祈少君道:“慕姑娘,今晚玩得开心么?”
慕冰额首道:“嗯……对了,你去年是在苏州过七夕吧?”
听到这个问题,祈少君沉默了下去,因为他刻意在七夕之前选择了离开,而慕冰在石屋中不知岁月流逝,听她这么一说,祈少君陡然想起了此刻还在风尘中受尽苦难的若心和水瑶,心中的感伤立时溢于言表。
慕冰看他的神色,道:“怎么不说话了?”
祈少君叹声道:“我是在七夕到来的前一晚……离开了苏州。”
他伤怀之下,自然不明白慕冰问他这个的本意是指什么;而慕冰听到他的话登时一怔,又看到他黯然神伤,心知不该再问。
船渐渐滑到了美丽的三潭印月之间……
祈少君收拾起伤怀,提起兴致点好了莲花灯交给慕冰,慕冰伸出纤纤玉手,轻轻地把莲花灯放在水中……
只见莲花灯飘然而远,祈少君道:“慕姑娘,赶紧许个愿啊!”
慕冰一怔,随即想到这是民间习俗,于是两只春葱合十在一起、心中默默的立下了一个心愿,谁也不会知道她许了什么样的美好心愿……
星空璀璨,月下伊人……
祈慕二人借着船头的灯光吃着茶点,慕冰又突然问道:“少君,我今晚是很开心,因为你肯陪我……可你呢,是不是觉得不开心?”
祈少君一鄂,嘴里还嚼着点心道:“此话怎讲?”
慕冰眼波一沉、黯然道:“看你刚才的样子就知道了……今晚七夕佳节,你原本应该是在苏州陪着自己喜欢的姑娘一起过的,现在却要在这里……陪着我这么个老女人散心,而且还是个心狠手辣、又在江湖上劣迹昭彰的毒妇,又怎么会开心呢……”
她还是忍不住提起了刚才想说的话题,而且这话听得祈少君直如头顶上被泼了盆冷水,尤其是“心狠手辣”“劣迹昭彰”还有“毒妇”这类说辞,在如此温情的环境下说出,实在是太煞风景……至于“老女人”这个词,若非对方自己提起,祈少君几乎已经快忘了身旁的这位绝色丽人,是位年岁比他大出不少的成熟女子……但这些念头在他心中都不过一闪而过,他反倒嬉笑一声,缓缓举起一面小镜子,直至慕冰面前数寸处,俏皮道:“你看看……这是老女人么?反正我是看不出来。”
“……”慕冰神情木然、沉凝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回想当初在闲卿谷看到镜中的自己,那个欢欣鼓舞的样儿,此刻似乎已不剩几分,这等的心境变化或许只有她自己能够了解。
但祈少君少年心性,见她淡淡一笑而且有些勉强,温言道:“慕姑娘,答应我一件事好么……千万别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至少今晚什么都别去想,今晚我们都要开开心心的。”
慕冰怅然道:“那么明天呢?”
祈少君自信道:“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其实我又何尝没有心事,但凡事不萦于心,人才能活得轻松愉快,至于那些破事,让那些名门正派去想吧!”
慕冰不禁“扑哧”一声,道:“你还真够洒脱的,真不知道你是自信还是自大,不过我倒是有点羡慕你这样的性格。”
祈少君笑道:“我就当这是夸赞咯”
慕冰问道:“说实话,你……真不介意跟一个大你许多的女子同行?”
祈少君少年心性,心中顿时涌起一阵豪气,朗笑道:“求之不得!而且今晚是七夕,你要是不介意,就把我当成牛郎好了!”
慕冰豁然一惊,娇嗔道:“臭小子,占我便宜呐!”
谁知好戏还在后头,只见祈少君长身而起、对周围朗声道:“喂!牛郎织女们!都过来看哪,看看我的织女长得美不美!”
慕冰惊惶之下,忙拉他衣袖,惶声道:“别说了~~快坐下……!!”
祈少君坐下了……其实以他那心性,恨不得再吆喝几声;弄得慕冰着实了好一阵,对祈少君占她便宜的行为有些恼怒,然而她语声之中虽带着嗔怒,但心绪平静之后,又觉暖意阵阵,这个少年如此地令她轻松愉快,所以尽管二人出谷以来,这个少年三番五次地调笑她、夸赞她、哄骗她,但她心中沉积的憎恶与怨毒却一次比一次淡……
祈少君坐下后,问道:“慕姑娘,要不要我弹一首曲子给你听?”
慕冰眼波一亮,道:“弹琴?也是你娘教的?”
祈少君额首道:“还有一个朋友也教过我。”
慕冰道:“朋友?哦……”她蕙质兰心,已然猜到又是那个盲眼小姐,心中虽然有些闷闷的,但又越发想去见见他这个脱俗的朋友。
祈少君黯然道:“我娘生前教了我很多东西,除了琴棋书画,连厨艺也大都是她教的……可惜,当年我娘最喜欢的绿漪琴在逃亡的时候当掉了,归处的一场灾劫,我那一屋子的诗书画卷、花草玩偶和丝竹乐器也都付之一炬,现在只剩下了这支玉笛,这是我爹给我娘的定情信物,当时她无论如何都未变卖,这是我对他们在天之灵唯一的寄托……”慕冰见祈少君每次提及自己的亲人,总是带着神伤,可见她是多么怀念着他们。
言谈之间,祈少君打开了之前带上船的长布包,里面果然有一方古琴!
慕冰嗤了一声,道:“怪不得你神神秘秘的!”
祈少君笑了笑,温言道:“慕姑娘,我们相识一场也算有缘,相处的这些日子里,说了你别介意,我越来越感受到你困居于石屋的感受,那才叫……”
慕冰探问道:“你想说……煎熬?”
祈少君道:“何止?根本是生不如死,我想我已经能理解你的心情了,即便是我,恐怕也不敢轻易再对人心和公义抱有希望。”
慕冰有些惭色,轻声道:“你言下之意,你也不恨我老拿你泄愤?”
祈少君轩眉道:“恨~~谁说我不恨呐!你当我是圣人~~!”
“你?!”慕冰柳眉一竖、正要戳指怒叱,祈少君又展颜一笑道:“哎~听我说完~~”他正色道:“但比起你承受的伤痛,我这点皮肉之苦实在不值一提,现在看到你的心情好了很多,我很庆幸这些日子的努力没白费,一想到这里,我所有的不开心一下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句句出自肺腑哟,哪天你要是觉得我表里不一,你尽可以把我大卸八块!”
真诚、善良、体贴,还有包容,伴随着诙谐的话语从这个少年口中说出,带给慕冰的是前所未有的慰藉,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望着对方真诚的眼光,宛如圣洁的光芒包裹着这个少年。
曾几何时,她的自卑告诉她,对她这样一个恶名昭彰的女子来说,祈少君的关怀根本是奢侈的,她不敢去相信,更不敢去接受,所以还一度发狂、在闲卿谷凉亭里摔杯砸碗、嘶声悲泣……行走江湖多年,世人对她不是花言巧语、便是恶言相向,又或是用不怀好意的眼光打量她,爱情、亲情、友情,这些人间最平凡的情感,对她而言都变得那么可遇而不可求。
就在今晚,上天给了她第二次机会,她也不再迟疑地牢牢抓住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身边的这个少年绝不是在花言巧语……再仰望夜空,遥想牛郎织女在天上寂寥千载、瑶宫寒苦,一年也仅能相会一天,又哪里及的上她身边有这么一个少年,一直在满心想着如何去关怀她……
一念至此,她长长睫毛下的眼帘已有些晶莹,柔美如柳絮的语声也有些哽咽了,但也因此变得更楚楚动人……
“你……!我……怎么可能……不会……谢、谢谢你……”一向巧口兰心的她,一时间也变得情切难言,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但看到她晶莹的泪光,祈少君已觉足够,笑道:“多余的话我们就不说了,献丑了……”
美如西子沉眠的湖面上,一阵委婉连绵的琴声袅袅升起,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如泉水叮咚、如鸣佩环、又如溪流般缓缓流淌进人们的心灵……
只见周围的小船又都被吸引了,大家都在聆听着……
尘缘之中琴声回荡,西子湖上月皎波澄。人们神怡心旷之际,耳边一阵微风徐来,伴随而来的缕缕琴声,悠悠扬扬,一种情韵却令人回肠荡气……
只见船上的少年越来越入神,他闭目沉醉、轻指弹弦之间,周围的少男少女只闻听琴声愈加悠扬悦耳,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尤其在这七夕之夜,更是仿佛小儿女们在耳鬓厮磨之际,窃窃私语,互诉衷肠……
所有人都陶醉了,仿佛今夜的西湖是有史以来最具情调的一夜……
而慕冰也心有灵犀地吟唱了起来:
一曲新词酒一杯,昔年邂逅旧亭台,
夕阳西下几时归,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婉转连绵的琴声和柔美如春风的歌声合奏,更是令人心向往之。
祈少君接着弹奏,而慕冰的美眸被长长的睫毛缓缓盖住了,接着她的秀发也伴随着自己绝美的面靥,轻轻地靠在了祈少君的右肩上……
祈少君琴声一停,怔道:“慕姑娘,你累了?”
慕冰没有睁开眼,轻轻额了一下首,轻声道:“有点,你别停下……”
祈少君微笑道:“好……”
他再次闭上双眼、入神弹奏,因为他真心希望自己的琴声,能最大程度地给她受伤的心带来抚慰,而她依偎在他浑厚的肩上,陶醉在被保护着的温情中,渐渐入了梦乡……
今年杭州的七夕,慕冰无疑成了最幸福的女子……
夜色越来越浓,少男少女们也渐渐离去,然而祈少君和慕冰的心却久久没有去意,他们的船也在平静的西湖水面上漂流了一夜……
曙色降临,公鸡的报晓声结束了破晓的宁静,也唤醒了一晚上都依偎在祈少君身边的幸福的睡美人……
慕冰缓缓睁开了眼帘,眼前一片清晨薄雾:“……嗯?天亮了么?”
“是的,昨晚睡得好么?”祈少君为了她,直着身躯一晚没睡
慕冰嫣然道:“从没睡得那么好过……”
“那就好……”祈少君温言回之,但心中却暗暗叫苦,因为当了一夜美人的靠枕,此刻脖颈一侧酸痛不已,落枕的痛苦谁人不知。
船回到码头,祈少君大吼叫醒了打了一晚上哈欠的船头儿,把船和赏银给了他,带着慕冰回到了他们原先定的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江湖上最有名的客栈,似乎正是因为有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它,江湖豪杰们才有了舞刀弄剑的舞台!因此,不管到哪里的悦来客栈,总是少不了江湖儿女们的豪情!
午时时分,祈慕二人正在悦来客栈的天字号客房里休息用膳。
“……好像又进来四个人。”
“唔……应该是五个,其中两个步履轻盈,像是峨嵋派的轻功,应该是两个功力相若而且十分默契的女子。”
“怪不得……至于另外三个,行走之间骨节还带着声响……像是西域密宗一系,把另外两位女子的步履声给掩盖了……这一轮是我输了,我喝。”
两人在房内一边赌酒、一边还在比试耳力,天字号客房距离大厅较近,所以凭他们二人的功力,任何人进出都能听到,祈少君天资绝世又加勤修苦练,内力上比起慕冰稍占优势,而慕冰江湖阅历颇深,经验上高于后者,此刻两人已比了十二轮,正比了个平手。
慕冰道:“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洒脱,楼下这等阵势,你还有这闲情逸致。”
祈少君道:“他们现在群龙无首,成不了气候。”
今日清晨,二人回到客栈,便看到一群手握刀剑的江湖豪客,早早便聚在客栈大厅,一个个不是神色凝重、就是横眉怒目,有的似乎还在咬牙切齿,一看便知是聚众上门寻仇,顾客们被吓得退避三舍,大堂里刀光霍霍、肃杀一片!
接着看到祈慕二人进屋,众人顿时群起倏动、刀剑嗖嗖而出,一副非把他们二人挫骨扬灰不可的阵势,可是却无人敢真的上前,二人左右环顾,见大都是江湖三流货色,慕冰还美眸倩兮地扫视了他们一眼,众人更是骨头酥麻,汹汹气势顿时化为乌有,感觉手中的刀都一下子软化了……
二人毫无悬念地顺利上了楼,那群徒有虚表的武林豪客,却始终一个个像傻子一样杵在大堂里,整个大厅直似少林寺的木人巷。
“小二!饭菜好了么!”楼上传来少年的吆喝声
而后,群豪们又眼睁睁看着小二把酒菜送上搂去,依旧木然僵立着。
楼上又传来声音……
“小二!你顺便替我给下面的江湖朋友们传个话,就说……是好汉的尽管上来,否则别杵在下面,妨碍你们客栈做生意!”
“不可不可!大爷,您得高抬贵手呀!小的只有这一颗脑袋,您这不是存心让小的把脑袋往楼下那些大爷们的刀上凑嘛!”
“那要不这么说……他们愿意的话就好好坐下来,我请他们喝一杯!”
“多谢大爷打赏!小的立刻去传话!”
其实哪还用得着传话,满座群豪全都清清楚楚地听在耳中,上面的人拐着弯骂他们是孬种,可他们偏偏无言以对,更不敢上去找死。
小二在楼上就吆喝着:“掌柜的,楼上的大爷说了,给楼下的诸位大爷一人一坛上好的女儿红!”悦来客栈问迹于江湖数百年,掌柜和店小二长期与江湖上各式的三教九流打交道,必是处事圆滑之人,处事起来两头都不得罪。
群豪们依旧怔怔而立,看着小二满脸堆笑、把一坛坛上品的女儿红端到各自面前,尽管肚中酒虫早犯,却谁也不敢先动手开坛……
就这样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客栈外有两位灰袍道士大步走来。
“哎!你们看!道长来了!”一个麻衣大汉惊喜道。
见此情形,大厅里死寂的气氛骤然活了,群相耸动、嗖嗖嗖的拔起刀剑!
两位灰袍道士大步昂然的走进大堂,环目一望……
群豪们抱拳道:“见过陆掌门、牛道长!!”
其中一位看上去天命之年,须发灰白、面目清癯的道士,正是当今赫赫有名的昆仑派掌门、昆仑七子之首陆天枢,不但武功极高、在武林中又是享负盛名的一代武学宗匠;他身边站着位满面虬髯、酷似程咬金的膘膀道士,是他的六师弟“雷公锤”牛开阳。
陆天枢冷冷道:“就你们这些人?”言辞之间略感失望,想来是因为前来的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无怪成不了气候。
带头的汉子心知肚明,黯着脸色指着楼上道:“是的……那一男一女都在上面那间房里,现在全仗二位道长主持。”
牛开阳道:“哼!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绝情仙子果然不知廉耻!今天道爷亲眼所见,看你还有什么话说!走!”他声若洪钟,众人不觉随之跟上。
“砰!”地一声,牛开阳拔脚怒踹,客房大门轰然碎裂!
数十名大汉随着陆天枢和牛开阳鱼贯而入,一下子把这间宽敞的套房的外间站得水泄不通……
“慕姑娘,这一局咱们平手。”
“不,是你赢了,因为来的人我早就见识过,而你却是凭空推断。”
“呵呵,承让了。”
祈少君正坐在落地罩外侧一间的酒桌上浅浅小酌、吃着酒菜,与里间的慕冰论赌局,而慕冰正柔情绰态、绣屏斜倚地在湘妃榻上喝着茶,望着她媚态如风的身姿,群豪先是一鄂,紧接着一个个都看痴了。
慕冰见状,更是娇笑妍丽,群豪们心神荡漾,又哪里知道她在笑什么。
祈少君更是泰然自若,缓缓抬起眼光冷冷道:“各位,大清早上扛刀举剑登堂入室,如此蛮横,比之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岂非更不合礼数?”
陆天枢一怔,缓下语气道:“少侠耳力不错,敢问是否就是日前在迎风酒楼力挫青城派高手的祈少侠?”
一听此言,祈少君暗付道:“哼,青城四老鬼!”但他习惯不动声色,淡然谦声道:“不敢,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陆天枢双指一揖道:“贫道昆仑派陆天枢。”
祈少君不由眉头微皱、心知麻烦,起身抱拳道:“久闻昆仑七子大名!陆道长身为贵派掌门,昆仑烈焰掌天下无双!晚辈江湖无名小卒,今日蒙前辈亲自登门造访,甚感荣宠。”
陆天枢也平和道:“少侠过誉了,难得后生才俊,贫道很是欣喜,但贫道有一疑问。”
祈少君道:“前辈但说无妨。”
陆天枢道:“素闻无极门从不过问江湖纷争,怎的今日管起江湖事来了?”
祈少君付道:“想用这个来逼我划清界限,你也太小看我了。”正色道:“晚辈虽得蒙恩师玄一垂青收为弟子,但尚未到过师门,门中清规多有不知,更何况先师生前曾道,无极门虽有不得涉足江湖纷争的教条,但也有秉持侠义之心、济弱扶倾的铁则!今日路遇不平,焉能袖手旁观?”
陆天枢冷冷一笑,道:“说得好,真是辩口利辞,那万钧四老遇上你,也唯有割须弃袍、悻悻败走的份。”
尽管对方一再语带讥刺,但祈少君依旧泰然自若,因为他心知对方瞧他一个少年人多半沉不住气,正是想逼他发作,谦言道:“前辈过誉了,不也来喝上一杯,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谈。”
陆天枢见他不中计,又微微侧脸斜睨了一下湘妃榻上的人,回首道:“好意心领了,你身边的这位女子若真的是江湖所言的那个人,那她想必知道贫道是从不喝酒的。”
闻听此言,祈少君心中一股莫名的微涩,但转念一想是自己多心,瞧慕冰这等绝世女子,绝不会跟一个大自己一辈的牛鼻子有什么感情纠葛,心付这两人过去多半是有什么过节,而慕冰后面的话也证实了他的推断,只听她道:“这种话说出口就不怕引起别人误会?阁下还是个出家道士呢。”
陆天枢哼道:“贫道身正不怕影子歪,就事论事,何惧他人误会!”
慕冰讪笑道:“是哟~~不怕别人误会,误会起别人来更是行家里手。”
几句话下来,陆天枢已确定她是何人,不再和她多言,转向祈少君道:“祈少侠,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是玄一道长的传人,身为武林正道,怎么会和这等女子结伴同行的?”
听到此话,祈少君心中一怒,这些日子以来,他对“这等女子”这类词早已深恶痛绝,但他一向镇定,回敬道:“陆道长,晚辈也斗胆奉劝您一句,为人者立身处世当谨言慎行,何况您还是堂堂一派宗主,这位慕姑娘是家师临终托付晚辈照顾之人,身为徒弟自当尽孝,其他事情我一概不知也不想知道,江湖宵小之辈有眼无珠、沽名钓誉之辈惺惺作态,这些也都罢了,可前辈您是当今武林一等一的高人,难道也只会听信流言蜚语不成?”
刚说完,后面的慕冰也娇声道:“少君,人本来就是爱听假话的,何况这位陆掌门,当年还只是在他师父紫翠真人身旁惟命是从,你看看现在……可比当年威风多了,哪里会听你一个毛头小子的话呢?”
陆天枢顿时面色铁青,眼见这两人,一个直批他道貌岸然、一个更嘲笑他是吴下阿蒙,正待发作,只见身后有三个肌肉虬结的汉子冲了上来,切齿道:“什么流言蜚语?!哼,当年我们的大哥“摘星索”梅劲,就是被这个贱人害得家破人亡,今天非杀了她,为大哥报仇不可!”
话未毕,三人一拥而上,直朝祈少君身后的慕冰举刀刺去!
可是这三人刚刚腾身飞起,其中两个就……
“啊~~~~!!啊~~~~!!”只听两声惨呼从窗外传入,回荡不绝。
瞬息之间,祈少君拍桌腾身而起,双手各自伸出三指、牢牢夹住其中两个汉子的刀背,连刀带人朝后猛力一拧,两个汉子的刀立时脱手,飞掠方向也改成了他身后的窗口,他再运力一吐,两个壮硕的身躯“嘭”飞出窗外!
祈少君轻足点地、两手的三指同时运劲!只听“铿!铿!”两声,两把刀各断为三截!他顺手一丢,欣然一坐,缓缓举起酒杯……前后一气呵成!
再转首一望……只见慕冰已经站起,一手正嫣然地轻抚着胸前的发丝,只见第三个大汉半个身子穿入了湘妃榻后面的墙里,刀插在了茶几上正籁籁抖动!
“我想起来了,那个梅劲……唉,还真是没劲……”美人幽叹道。
祈少君淡淡道:“没出人命吧?”
慕冰悠然道:“我答应过你不杀人的,这个笨蛋可是自己往墙上撞的。”
陆天枢和牛开阳均是武功造诣极深之人,看到这对男女谈笑间连废三人,而且出手之快、运劲之巧令人骇异,他们身后那群大汉见了,之前那股子凶悍之气再度全无,哪里还敢妄动?
陆天枢冷冷道:“祈少侠这般做法,看来此事是不能善罢的了?”
祈少君轻哼道:“那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道长所谓的善罢,也不过是要从这里取走一位姑娘的性命,如此善罢,祈少君万万不敢苟同!如何了结,就请道长干脆点划下道儿吧!”
陆天枢道:“好,有胆色!今晚戌时,无剑山庄恭候大驾!”
祈少君眉头微皱、思付了一瞬,问道:“无剑山庄并非贵派地界,陆道长份属西域武林西域,也能越俎代庖、替司徒盟主主持么?”
陆天枢冷冷道:“这不劳你费心,倒是不知少侠有没有胆量来此一叙?”
祈少君轩眉道:“甚合我意,一定准时到!”
陆天枢举掌道:“一言为定!击掌为誓!”
群豪一齐退去,房间里又回复到之前,更有一种破碎后的冷清感。
祈少君回头一看,只见慕冰木立在原地、轻颦垂首,因深埋心底已久的旧伤被揭开而愤恨……的确,她才享受到温馨和关怀,可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对她而言不但是大坏兴致,也勾起了她过去的种种痛苦的回忆。
但祈少君初生牛犊,微笑道:“慕姑娘不用担心!你我问心无愧,至于今晚别说是无剑山庄,纵是龙潭虎穴我也会替你去闯上一闯!”
“只怕今晚的无剑山庄比龙潭虎穴更要人命。”门外传来一阵叹息。
祈少君已知是谁,朗声道:“古兄?进来喝一杯!”
来者正是古月轩,他缓步进屋,皱眉道:“酒以后再喝也来得及……昨晚我回到无剑山庄,各路群豪都在交头接耳,才不到一天,绝情仙子重出江湖的传闻便甚嚣尘上,人人欲除之而后快!眼下你们两个还在结新的梁子,现在外面刚走了陆天枢,谁知道下一个登堂入室的又是谁?”
祈少君笑道:“想不到古兄对小弟如此关心,有友如此,死亦无憾。”
古月轩低叱道:“你还笑得出来,你难道真不懂何谓大难临头?”
祈少君道:“我懂,但我懒得理会。”
见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古月轩虽觉不以为然却也隐隐有些羡慕他,关切道:“我知你们二人非等闲之辈,可你想过没有,这陆天枢深沉老辣,他此来正是想借此次群豪聚首,诛杀慕姑娘以为昆仑派立威,只是适才眼见你们二人身手了得,身后又皆是一群酒囊饭袋,心知毫无把握,是以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才邀你去无剑山庄,正是想借着天下英雄的刀除掉你们,这“请君入瓮”如此用心险恶,你难道看不出来?!”
祈少君道:“早看出来了,不就是想借机扬名立万……唉,以他人之痛成全自己之快,可叹这江湖,连这等高人都经不住尘世虚名的诱惑。”
古月轩道:“既然你知道他并非出自公心,那还打算硬碰硬?”
祈少君反问道:“不然怎么办……逃避?”
古月轩道:“我到真希望你现在就离开!”又长叹一声道:“此次论剑大会规模甚大,连不少隐遁江湖的前辈都请来了,今日一大早,少林、武当两派掌门也已到了,你们二人此去必定凶多吉少。”
祈少君反问道:“可现在我们已被盯上,恐怕我想走也难了吧?”
古月轩道:“你若有心,愚兄可以帮你,纵然不便明着相助,但以你们二人的武功应该不难。”
听到这话,祈少君深感没有交错朋友,但慕冰却轻颦垂首,绝美的面容渐渐凝重起来,对于一向目空一切的她来说,极少会有这样的神色,即使有心事也不会显露于面上,可是现在从她绝美面靥上的愁容看来,她是在担忧……她这么冷酷绝情的人,会担忧什么呢?又是在为谁担忧呢?
房间里,三人沉默了半晌……
果然是慕冰先开了口:“少君,你现在明白你师父的担忧了吧,你现在知道他交托给你的使命,有多沉重和残酷了吧。”
回首一望,只见祈少君正坐在桌畔,剑眉微皱、望着桌面上的菜,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早已没了前一刻的洒脱和自信,想必开始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她一颗芳心顿时一凉,她过去从不屑别人安抚,可现在,她倒是指望祈少君能再说两句自信的话安慰她,谁知他却一言不发,还一副从未有过的凝重神色,她顿时猜想着……
“想不到……连你都要……弃我于不顾了么……”
一念至此,她绝美的脸上又是一阵痉挛,一双玉手紧紧捂着酥胸!这位绝世美人的身与心再一次承受重创,她过去承受过这样的痛苦,可这一次她却感到从所未有的痛!
“哼!你看到了吧,他也不过是个只会花言巧语的臭小子而已,你还真的以为人家会替你出头么?哼哼,他当然得算算自己有几两重,再说……你也不算算自己有几两重,别再天真了!”绝情之心不断讥刺着她,她一时无法忍受,突然跑到桌边猛地举起桌上酒壶,仰首猛喝!
一下子,把足足的一壶酒喝了个一滴不剩!
但祈少君还是一言不发,而且也没正眼看一眼,美人心头更凉,深深地叹了一声,黯然恨道:“今晚……我一个人去……!”
祈少君缓缓抬首,沉声道:“怎么了,你担心我?”
慕冰无言地默认了,也许对于世人来说,她仍然是冷酷绝情的,但唯独对这个少年绝对是例外,可是现在,真的连他都要抛弃自己的了么?
她恨声道:“虽说你师命在身,可这是我自己的宿命,你不该为了我,不顾自己的性命和前程去犯险,就连你师父也没这个胆量的。你照顾了我这么久,已经足够了……”说这话时,她的神情语声充满了自暴自弃的心绪。
古月轩也有些忍不住,说道:“慕姑娘,我来这里是想……”
慕冰切口道:“你来这里是想劝他离我远一点,对么?是的,你应该快劝劝他别犹豫了!叫他置身事外,别为了我去参与那些没意义的争斗!”
古月轩思付:“她真的希望祈弟置身事外?不!绝对不是,她对祈弟如此关心……唉!这个女子当真是江湖传言的那般么?她的心太难捉摸了!”他哪里知道,女子的心本来就是捉摸不定的,何况她是慕冰!
而祈少君沉吟了半晌,忍不住道:“那好!你自己去无剑山庄吧,我留在这里喝酒,等着你凯旋归来!”
这话中语气十分地不以为然,听得古月轩和慕冰都怔住了,谁能想到责任心极强的祈少君,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尤其是慕冰,刚才的一刻,她已对祈少君心凉,担心他固然不假,可她的心底里何尝不希望祈少君能与他共进退,谁知却听到祈少君如此一言!她好容易有点捂热的心一凉再凉……
她大吃一惊之下,娇躯起伏了几下、随即仰天苦笑:“咯咯……呵呵、哈哈哈……!慕冰啊慕冰~~你就是个天真的傻女人~~!只要是和冷酷绝情的你沾到边的人,哪个有好下场的?你猜的一点儿没错!哈哈哈哈~~~不过你也该觉得荣耀了,为了你这么个恶名远扬的女子,这次居然轰动整个武林,你这辈子活得也够精彩的了!哈哈哈……!”
要知道,地狱虽然痛苦,但一个人如果在地狱里呆久了,也就习惯了,但最可怕也最残忍的,就是有人把一个人从地狱里救出、带到了天堂,然后突然把他再扔回地狱,试问谁能承受?谁能不发狂!
所以她疯了,古月轩看着她精神失常的模样,背转身去不忍再看;而祈少君呢?这个他满心关怀的人现在已半醉半疯,可他居然连看都不看一眼?也许慕冰疯癫之下也在心底里满含怨毒地骂他:“你的承诺呢?!你对我说过什么?!你这骗子!欺骗我!你不是那个在闲卿谷和西湖船上的祈少君!”
慕冰狂笑之下,娇躯向后一个啷呛、颓然瘫倒在湘妃榻上……
但没过多久,苦涩的狂笑倏然而顿,她的脸上再次笼起了一层严霜、眼神也随即露出了冷削和坚毅……看得出来,再次被凉透的心彻底占据了她的全身,那个冷酷的自己又重现!的确,她命运多舛、多年来屡遭不幸,若非另外一个冷酷绝情的自己出现、若非有了这层冷若冰霜的保护,她如何面对现实的残酷?纵然没死在江湖的潜规则下,也会死在自己的脆弱之下!
可是,她这次想错了,错了!他彻底误会了祈少君,适才她芳心大乱、失常之下,只看到祈少君神情凝重,却根本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其实适才那一刻,祈少君想起了师父玄一临终的话……
“无论世人如何看待,始终坚持本心、忠于自己。”
他怀想道:“师父,您早就料到我会面临今日的处境,所以您不忍心让我背负着一切,所以当日您收我为徒的时候,会警告我前途多磨难,临终前还谆谆告诫我,要坚持本心、忠于自己……
“没错!人若是不忠于自己、坚持本心,那和咸鱼有什么分别!”
一念至此,他坚定了前往无剑山庄面对全天下人戳指喝骂的决心,而后又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釜底抽薪之计!
不过他刚把事情理顺、定下计谋,回过神来就见慕冰先是误会了他,接着又发狂疯癫,简直就认定了他是个推卸责任的懦夫!被一个女人视为懦夫,这是祈少君最不能接受的耻辱!
“!!”无怪他着恼之下,把酒杯往台上重重一放!
慕冰闻声一鄂,抬起眼波一看……只见祈少君板着脸注视着她,还带着一丝恼恨,在她的印象中,这个少年一向是温柔、乐观,还常带着自信的微笑,又曾几何时见过他有这样的面孔?她突然感到自己是否误会了什么。
祈少君叹道:“慕姑娘,我刚才说让你自己去无剑山庄,那是句气话,你不要见怪……可你也得向我道歉!我们相处的时日也不短了,彼此深知,在我祈少君的心目中,你一直都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女孩;可我在你的心目中,竟然是一个背信弃义的无胆鼠辈!你刚才说什么我的声名前程,我一个江湖小卒,又有什么声名前程可言?我又有什么丢不起的东西?!”
言及于此,慕冰确定了自己多心了,原来真的是一场误会,但祈少君怒斥之余也立时平静下来,他明白慕冰之所以会误会,正是由于受尽了世态炎凉,早对人失去信心的正常反应,他缓缓走到慕冰身前,垂首望着她……
“慕姑娘……看着我……”带着命令似的口吻。
慕冰竟听话地抬起眼波对准了对方的眼神,只见这美少年此刻的眼光不再是女子般柔弱的,而是又散发出了强烈、坚毅甚至有些逼人的光芒,这样的眼神直接告诉了她:“今晚,无剑山庄我是去定了!”
她自负拥有着绝世的姿容,有着别人不敢直视的明媚的眼波,可现在一物降一物,她倒有点不敢直视祈少君的目光了,垂下首去……却又忍不住抬起自己的眼波,想多看看那有令她萌生安全感的眼光,只见祈少君仍然面无表情,眼神却异常坚毅,却又不似她这般冷削,相反还带着一股热情。
“温柔善良的……好女孩……?”
慕冰心中反复念叨着祈少君的这句话,因为对她而言,这似乎是一句跟她永远也搭不上边的评价,她记得自己长时间以来,一直都对对方冷冷的,又有几次是温柔或是善良的?好女孩……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祈少君微微俯下身,伸出那两只温软的手掌、轻轻地搭住她的香肩,凝视着她那双冷削之中又带着极大痛苦的眼波,温言道:“慕姑娘,不管现在在我面前的是哪一个你,但请你相信我一次……好么?”
还是和当日在闲卿谷一样的话、以一样的方式安慰她,慕冰再次和他四目相对,不过这一次两人之间的沉默,似乎更充满了一种侠骨柔情的气息,只见慕冰眼中的寒冷又消失了,渐渐地变成了一种神情,这种神情似乎在对他说:“我相信你……我需要你,我需要你来保护我。”
绝情仙子的武功和才智,何惧世人的不善?她不需要人保护,她需要被保护的,是她冷酷外表下,那颗千疮百孔的柔弱的心!
如此暧昧的沉默相对,似乎把一旁的古月轩都无视掉了……
古月轩一直伫立在一旁,不断地思付着:“天下间居然有如此的默契,这对男女哪里是普通朋友?”心念于此,他不禁暗自一笑。
祈少君得到对方心灵的回答后,又温言道:“是你自己说的,该来的总是会来,逃避的话反而更证实了流言蜚语,我们一起面对!”
感动万分的慕冰,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强作一声道:“噗嗤,你这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祈少君笑道:“我只知道你不是坏人就够了。”言毕,他转身走向古月轩,抱拳道:“古兄,小弟有一事请教。”
古月轩道:“但说无妨。”
祈少君正色道:“你老实说,当今的江湖是否当真没有公义可言,各门各派的前辈,是否当真都是有眼无珠之辈?”
古月轩正色道:“那还不至于,虽说现今武林纷乱,但若无远见卓识、不晓大是大非,又如何立足于武林?”
祈少君道:“那便好!那就没有什么解释不清的误会!刚才那姓陆的提出无剑山庄之约,我岂会料不到他多半是假公济私?但我也有我的打算,古兄只道我们此行凶险,可我却觉得正合我意,适才我思付了半天,正是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古月轩剑眉微皱,问道:“此话怎讲?”
祈少君正色道:“如今天下英雄齐聚无剑山庄,这不正是向所有人好好交代事实真相,还慕姑娘一个清白的好机会?
此话一出,不仅是慕冰倏然一惊,连古月轩也为之猛怔!
但古月轩呆滞了许久,一副不可思议之态,好不容易才回神道:“祈弟,你太天真了吧?这等大事,岂会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你不会真的认为,他们会相信一个江湖后辈的话么?”
祈少君不语,古月轩又关切道:“祈弟,你当机立断有胆色,但还是要面对现实,如今的武林不比从前……难得我们一见如故、意气相投,做兄长的好意相劝一句赶紧带着慕姑娘避居世外、从此隐遁不出,既保得一身平安、也免去这武林中的纷纷扰扰。”
祈少君暗付道:“如此一来,慕姑娘的冤屈便永无昭雪之日,世间最难以忍受的便是冤屈……不成!我不能眼见她背负一生!心病还须心药医,她被折磨得也够苦的了,若能治好她这心病,就算要搭上我性命又有何妨!”
一念至此,他正色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纵然我此举明知是错,但我却更清楚,如果今日我选择退却,我必会后悔一生!”
古月轩呆滞了许久,翘起拇指大笑道:“好!祈弟忠于本心不畏强权,愚兄由衷拜服!我当真没白交你这个朋友!既然如此,我便在无剑山庄恭候!”他笑声豪迈,似乎也做了某种决定。
一切既定,祈少君也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打算再喝点酒壮胆,可是……
“嗯?怎么空了?这壶酒怎么这么快就没了?”他这才反应过来。
“噗嗤……”慕冰微微一笑,绝美的面上不禁有些红晕,是有点醉意、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