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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风尘亦侠心

    常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古韵姑苏不愧为人间天堂,小城内外处处透着江南小家碧玉的秀丽,宁静和谐的水城姑苏,当真美不胜收!

    自春秋伍子胥建阖闾大城,近两千年来,苏州城以水乡秀丽、园林典雅,人杰地灵、物产丰富,引得无数文人墨客、富商巨贾都对这座古城倍加青睐,其中更不乏举家侨居于此构建园林、从此深居简出的隐士,他们沉醉神驰的,正是因为这里小桥流水、桃红柳绿的江南美景,以及辈出的才子佳人!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遥知未眠月,乡思在渔歌。”

    杜荀鹤的《送人游吴》囊括了姑苏之美,在外的游子的每每吟唱此诗,思乡之情不觉油然而生,然苏城却又令他们流连忘返。

    若说姑苏城最为繁荣昌盛之地,当属城西阊门外的七里山塘!

    自唐代白居易开凿山塘河以来,数百年来繁华不尽,南来北往的船只络绎不绝,无怪后世曹雪芹赞誉其为“最是红尘中一二等风流富贵之地”。

    远远站在桥头上……

    抬眼望去,深邃的夜空朗月繁星、万籁寂静;

    垂首俯瞰,山塘河夜市灯火通明、嘻嘻嚷嚷;

    这天上地下看似反差极大,但朝着天地相接之处遥望而去,却是令天堂神明都为之艳羡,人间乃真天堂,这七里山塘便诠释了更胜天堂之说

    闭目倾听,古街上到处是南来北往的客商们交头接耳的嘈杂声;文人雅士饮酒作诗的琅琅书声;街头巷尾里那些荡气回肠的评弹声;还有山塘河上那一艘艘花舫里,还有娇慵媚笑的妓女们莺莺燕燕的揽客声和歌舞声,加之当地的吴侬软语本就软绵清亮,更令人耳目一聪!

    这些声音交相辉映,正是古韵苏城最唯美的旋律!

    夜幕降临的山塘古街上,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少年,正步履缓慢地走在摩肩接踵、衣饰华丽的人群中,是一个叫祈少君的落拓少年。

    就在不久前的夜里,是他一生中最悲惨的梦魇,这场梦魇毁了他的家、夺走他的亲人,甚至也摧毁了他的一切

    可真的是如此么?世事无常,这未尝不是另一个人生的开始。

    他孤身一人来到了苏城,此刻的模样跟乞丐已无二致,所有见到他的人,绅士名流不屑一顾,妓院花魁们更是一个劲儿地退避三舍、叽叽喳喳,对于一个小乞丐而言,行走在这等华灯璀璨、挥金如土的场合,的确很是不协调。

    他为什么会来到苏州?因为他还记得玄一道长对他的临终托付,他要前往闲卿谷替恩师守护一个重要的人。根据师父的指示,那闲卿谷在就在江宁府和平江府一带,姑苏是必经之路。

    不过,纵然他脑中仍然清醒、武功也非泛泛,可是他毕竟是凡人,连日的各种折磨,已经令他生理上和心理上都在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茫茫人海,他举目无亲,盘缠也早已用尽,幸亏他生于深山,又惯于行走江湖,生存能力极佳,饥饿并不能击垮他,唯独担忧那颗饱受折磨的心。

    不过细看之下,那脏兮兮的面容上还保有一份神采,蓬乱的刘海下,那一双眸子依旧明亮而坚定,即使是如此污秽的外表,也挡不住他非凡的气息,所以他的心没有被击垮,更不会是个那么容易饿死街头的人。

    但所谓人多是非多,他来到山塘河边上,本想坐一会儿歇口气,只见一伙地痞流氓见他孤身落单,交头接耳地打算上前寻衅:

    “哎!喏达来的乡下小瘪三迦,居然敢到垓达来混!”

    “夜头晚间,到倪弟兄格地盘上来抢饭吃……昏忒哉!”

    一看是地痞无赖,祈少君根本不屑一顾,昂然望着河中央……

    “嘿!小赤佬,跟讲闲话呢,装啥个聋子!”对祈少君推推搡搡

    “哎!背后这把剑倒蛮赞咯,拿得来给倪老大做见面礼,就收你入会!”

    可是他刚打算去祈少君背后拔剑,只见一只铁箍般的手掌缓缓伸向背后、牢牢地握住他的手腕,而且越握越紧!

    “啊!痛!痛、痛煞忒哉!”小流氓如同遭到了紧箍咒,嘶声痛呼。

    幸好祈少君此刻心力憔悴,要是他动真格的话……哼哼!

    “放忒!快点放忒啊!我的手要断忒哉!”那个小流氓已经额头冒汗、痛苦不堪,整个人痛得渐渐瘫软,跪倒在地上……

    旁边的几个小流氓立刻上前对祈少君周身拳打脚踢……

    “喂!叫你放手啊听见!”

    “恩奈格手快断忒哉!还不放忒!你作死啊!”

    (吴方言发音和语调奇特、语声软绵,故有‘吴侬软语’之称,甚至连疾言谩骂时,语调之中都带着一丝乐腔,本人系苏州土生土长,摘取此段略作文字描述,略作传播地方文化。)

    可是无论几个小流氓如何拳打脚踢,祈少君仍然宛如磐石一般傲立在当地一动不动,右手握着那个小流氓的手腕也丝毫未放松……

    只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大伙见这个小乞丐虽然如此潦倒,但遭受当地恶霸拳打脚踢仍面不改色,全身如铁铸般纹丝不动,对这个坚强不屈的少年也是不由得有些钦佩。何况祈少君生性嫉恶如仇,又岂会任由他们拳脚招呼,虽然筋疲力尽,但收拾这几个酒囊饭袋还是绰绰有余!不过,他刚打算出手……

    “住手!!”只听对面的河上传来一声清啼如莺的娇喝声。

    所有人都为之一怔,祈少君微鄂之下,也收起了已经蓄劲的煞手。

    地痞们也闻声顿住,顺着声音望去……

    对面河边,停泊着一艘灯火灿烂的大花舫,船檐有两位身穿单衣、手握绢扇的少女正并肩倚着,两双眼波正凝注着这个方向……

    其中那年龄稍大的一位怒斥道:“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叫花子,我看倒是你们不想在这里混了吧!”

    祈少君定睛一看,是两位娇颜如玉的姐妹花,而且似乎在这条河畔很有影响力,那群小流氓一见她们发怒,立刻逃之夭夭……

    他猜得不假,这姐妹俩正是她们所在那艘叫依兰花舫的花船上的花魁,似乎在整条花街上都颇有名声……苏州气候潮湿,一入春季后便常有闷热天气,这两位少女估计是睡不着或在偷闲乘凉,所以穿着单衣一手磕着船栏杆、一手正摇着扇子在乘凉,所以适才一切,她们从始至终都看在眼里。

    当时那妹妹就急切道:“哎!姐姐…那个…大…哥哥会…被他们…打死的!”

    而姐姐眼见那少年傲骨可嘉,恻隐之心不觉而生,因此仗义相助。

    那姐姐一声喝阻,围观之人也随之一哄而散。

    回首一望,见两位少女正亲切而视,虽在风尘却颇具仗义之心,当真有红拂之风,祈少君心中感激,远远朝她们姐妹抱拳一揖,转身离去……

    “这位小哥!请等一下!”娇喊声又传来,语声之中也略带关切之意。

    两位美丽少女披着斗篷、驾着小船转眼就到对了岸,莲步盈盈地走到祈少君面前,微微打量了一下他……

    姐姐问道:“这位小哥,你还好吧?”吴侬软语轻柔软棉,令人舒心。

    那妹妹也上前结巴道:“哎,我…姐姐…问…问你话呢!”

    祈少君思付:“原来这位姑娘是个口吃。”

    他一边思付、一边打量了一下这对姐妹花,见这两位姑娘长得皎若秋月、明眸皓齿,直若两朵出水芙蓉,仍不住多看两眼……

    姐姐约双十年华,高挑曼妙的身形、温婉贤淑的举止,清丽的面容上配以柳眉杏眼,浑身透着一副秀外慧中的御姐气度。

    而妹妹则小巧玲珑、人见人怜,年岁似乎还比祈少君还小一两岁,但柔嫩的娇躯却凹凸有致,除了略带婴儿肥的可爱面容外,早已没了幼稚的影子。

    祈少君见到她们俏脸上满是温柔关切的笑意,满心都是亲切感,再次抱拳一揖道:“二位姐姐,多谢你们仗义相助,祈少君感激不尽。”

    那妹妹甜笑道:“嘻嘻,你叫我姐姐?好像不对吧?”这一笑当真是绣幕芙蓉一笑开,沁人肺腑,而且连口吃都没了。

    姐姐柔声道:“你叫祈少君?好俊的名字……我叫若心,这是舍妹水瑶。祈弟弟,你是从外地来的吧,你家人呢?”

    一听这话,祈少君本来就很颓丧的脸更是神伤黯然,语声也有些悲泣道:“实不相瞒,小弟的家几番遭仇家戕害,早已家破人亡……我如今已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这才一路流落至此。”

    若心一听,娇躯一震,心中更是恻然:“天哪……!”

    而水瑶天真烂漫,更心慈纯善,连忙结巴道:“好…可怜…姐姐,我们…帮…帮帮他吧。”

    “祈弟弟,你跟我来。”若心柔声一语,一双春葱拉着他脏兮兮的手,带他上船……单单此一举动,足令祈少君铭感肺腑。

    因为这两位姑娘也都是苦命人,难道不是么?在风尘之中沉浮的姑娘,难道还有好命的?但不可否认,风尘之中不乏红拂女这般的奇女子,更有心地善良的好姑娘,祈少君遇上的,正是他另一人生的起始……

    依兰花舫上,若心极力说服嬷嬷收留祈少君。

    嬷嬷名唤雪姨,是这艘依兰花舫的老板娘,看她虽已年过半百,但是还保留着几分绰约的丰腴媚态,典型的在风尘之中打滚了一辈子的。

    只见她打量着祈少君半晌,有点不屑的道:“少年人呐,看你病歪歪的行不行啊?在我们这里干打杂,很辛苦的!”

    若心柔声道:“嬷嬷,他现在只是又累又饿,你看看……他长那么结实,一定没问题的!人家这么可怜,就留下他吧。”

    水瑶道:“就…就是,大…大哥哥很…很……可怜的,而且…大哥哥…还…还会武…功,正好可以…替…我们教训那些…地、地痞流氓,还…还有吃、吃霸王餐的…恶客!”

    这么几句在别人看来轻而易举的话,对口吃的她来说是如此的长、道出来也是如此的费劲,可却满含着她对这“大哥哥”的关怀,祈少君自然听得出来,心中不禁暗暗感激。

    雪姨虽然听着也费劲,但似乎对这对姐妹花言听计从,连忙道:“好好!只要你们姐妹俩好好做事,什么都行!先给他弄干净了,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开始干活吧。”

    祈少君暗付:“看来,这位若心姑娘在这条古街上颇具威信,所以连嬷嬷也不敢违逆她的意思,那群地痞无赖见她发怒,更是撒腿就跑……也好,至少有个地方可以先安顿下来……”

    当晚,他在若心姐妹的房间里饱餐一顿,沐浴、洗漱、剃胡子。

    若心姐妹二人得知他是练武之人,于是水瑶当即就跑去附近的衣饰店,叫裁缝赶制了一套专门为他量身定做的新衣裳。

    等到祈少君洗漱完、换好新衣服从房间里走出,走到姐妹花的面前……

    “呀?!呀?!”姐妹俩登时一声惊呼,不约而同地伸出玉手、轻遮自己的惊讶的樱唇,只见之前那个人见人厌的小乞丐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笔挺伟岸、神采照人的俊美少年,尤其是他眼光一抬、投向二女的一刹那,姐妹俩更是娇靥飞红,美丽的眼波不禁一垂,不敢直视于他。

    要知她们两个都是含苞待放的青涩少女,见了再世宋玉岂会不动芳心?

    而祈少君还未发觉他们的反应,又复垂首试着衣服合不合适:“……嗯,这衣服挺合适的……二位姐姐,谢谢你们啊……嗯?”

    他再次抬眼,终于发现姐妹俩的芳心颤动下、双颊红晕的表情,他自幼生活在几乎都是大老粗的山寨里,也没见得有谁夸过他长得俊,所以一时不解……他愕然问道:“你们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对么?”

    姐妹俩回过神,同时矫舌道:“哦没!没什么……!”

    任他祈少君七巧心肝,却未识男女情感之事,只觉一头雾水。

    依兰花舫装饰得琉璃金碧,姐妹俩的香闺却是清新雅致,梅兰竹菊的淡雅布置加以琴棋笔墨的点缀,见这般陈设,即便未见到女主人何样,都不难想到绝非庸脂俗粉,相反应该是才貌双全的佳人。

    “唔,清心怡神、齿颊留香,好茶……”

    圆桌旁,祈少君一边喝着苏州闻名古今的茉莉花茶,一边向若心姐妹倾诉了自己的遭遇,再次感激她们姐妹俩的收容之德。

    “二位姐姐,真的很感谢你们相助之情,否则我没准就要饿死街头。可见这人世间,终究还是好人多。”

    水瑶甜甜地笑道:“你…又叫我…姐姐,我…应该还…没你…大。”水瑶娇靥如花,笑起来总是那么清纯可爱。

    祈少君微笑道:“哦,那我叫你瑶妹吧……”

    “瑶妹?好…好的!嘻嘻……”这是首次有人以如此亲昵的称呼唤她,而且又是被一个英俊少年这样叫,水瑶此刻直如吃到了世间最美的甜点,从巧嘴一直甜到心里,娇羞飞红的面靥久久未敢抬起来。

    还是若心较为稳重,柔声道:“那……我叫你少君可以吗?”

    水瑶道:“那……你叫我瑶妹,我叫你少君哥好吗?”

    结巴的口齿又突然消失,祈少君还不知道,口吃虽然是复杂的语言失调症,但不时也会有灵光一闪,不过这也取决于当事人的心情,特别是好的心情。

    祈少君微笑道:“若心姐、瑶妹,你们爱怎么叫都行!”

    若心嫣然一笑后,又笑容一敛,幽叹道:“……其实,我们姐妹两个也是孤儿,从小就是被卖到了这花舫上,幸好嬷嬷也很同情我们,一直把我们当亲生女儿般对待。而不是纯粹把我们当成摇钱树,这也是我们在这花舫上唯一感到温馨的事。”她说到这里,美丽的容颜上也略显出一丝伤感,他的语声是柔美和平淡的,可是之中却隐含了不知多少辛酸的清泪。

    祈少君虽不还甚明了风尘之苦,但光是在孤儿这一点上,他不禁伤痛这对姐妹花被亲人丢弃的遭遇,连自己的真实姓名叫什么都不知道,相较之下,自己总算是幸福一些,三人同念至此,不觉惺惺相惜。

    祈少君道:“是啊,我看那雪姨岁身在风尘,倒也并非像那种势利之人。”

    若心又道:“少君,我们三个都是苦命的人,所以更应该互相扶持才对。”

    祈少君既感且佩,也不知哪里来的豪情,他昂然道:“若心姐、瑶妹!你们放心,今后我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他就在这艘花舫中的一个杂物间住了下来。

    他心中早有定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朝天宫究竟何在也不清楚,二叔附耳时交代他的事也不急在一时。所以他理顺了头绪先练好武功,才能保护好自己和身边之人不再受到伤害,何况不练好武功,还谈什么报仇?

    因此,他每日收工之后,闲暇时间就想着如何去钻研武学,他天赋异禀又得玄一打好了深厚的根基,因此进境之神速是无法想象的……

    古往今来,世人虽碌碌,但总会有些不世出的异类,这些人在某些领域会有远远超出常人的智慧和能力,按照这个说法,祈少君也可算是一个异类,他的确拥有着很多人为之嫉妒的武学天资,他一生每逢交手,心中先念起恩师、感谢恩师,感谢玄一道长伯乐识马,青眼有加。

    无极派以武道为要旨、以剑法和剑指诀为尊,他先练的自然是被誉为“百兵之君”的剑!

    随着日子推移,他发觉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可过一阵子又突然发觉渐渐慢了下来;而后他更加运力,剑速又快起来,而过了一阵子又慢下来……

    如此周而复始的练剑,只觉得剑招也渐渐变得无声无息,如同川流瀑布入湖海,渐渐平息而无声……他心知自己的剑术境界在不断地提升层次,最重要的是他明白自己不是在练剑,而是在悟道剑道!武学之道!道之道!

    无极派讲究天人合一的武道境界,因此即便手中无剑、心中也需有慧剑!

    他继而练就无极派更上乘绝学无极剑指诀,双指并击、弹指之劲等内家绝学,虽不同于少林派那等碎金裂石的外家硬功,但却更富武学之奥义、一指击出均是心随意动、招随心动,一招一式犹似浑然天成!

    另外,深厚的内功是绝顶高手之必需,他每次回到房间里,就先关紧房门,然后就打坐练气,修炼无极门的玄天无极功,感于恩师玄一的恩泽,他内功修为精进如斯,尤其是对轻功方面的助益极为显著……除非街上人多嘴杂之外,他每次从花舫出门都是直接一掠飞出,而且每次一掠都飞得越来越远……

    另外,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在花舫上尝遍了人世间的辛酸、洞悉了人性的美与丑,更使他阅便了世间的世态炎凉,但也正是这卖笑堆欢、柳陌花衢的风尘之地,这特殊环境的历练,磨练了他一副平静处事的心性,本就冷静沉稳的他也越发成熟,少年老成便是他后来行走江湖的一大优势。

    他感怀若心姐妹对他的恩情,做事卖力,有时候见到两姐妹被恶客欺负,他必定立刻挺身捍卫,虽然雪姨生怕他得罪客人,可他若忍无可忍,便再不管那么多,雪姨慑于他武功高强,也无可奈何。

    因此几个月里,山塘河一带常常会听到有人落水的声音……

    “啊啊~~~!!!”“噗通!”

    “救命啊~~我不会游泳啊~~!!!”

    苏城富庶,因此仗势横行的纨绔公子自不在少数,这日又在调戏卖艺不卖身的若心,可惜都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成了落水狗。

    事后,那纨绔公子恨得咬牙切齿:“岂有此理,本少爷都敢得罪!”

    这种仗势欺人、作威作福之辈,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翌日夜里,只见他和一帮家丁拖着一个麻袋,从这苏州名楼松鹤楼的后门鬼鬼祟祟溜出,一路跑到了枫桥镇外的京杭大运河,把麻袋朝河里狠狠一扔!

    他冷哼几声、狞笑道:“哼哼……小杂种,这就是得罪本少爷的下场!服下这“腾云驾雾散”之人,三天内别想醒过来,至于你嘛……三天后醒过来,你就已经到了无常殿了,尽管找阎王诉苦去吧……哈哈哈!”

    原来,他设下鸿门宴,独邀祈少君喝酒说是要赔罪,并亲自迎接,将设有机关的酒壶为祈少君斟酒,结果……

    可是翌日午时,他再欲前往依兰花舫为所欲为,只见花花舫里的姑娘们一个个浑若无事,若心和水瑶亦神色淡然……

    怪事!天大的怪事!这花舫里最人见人爱的美少年人间蒸发,怎么全花舫上下全当没这个人似的!怪事!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原因,可怕的原因……

    “鬼!鬼!鬼呀!!”

    街坊们闻声望去,只见一群吓得胆裂魂飞的嫖客惨呼着跑出花舫,可是花舫已在河中央,他们惊惶无奈之下,情急跃入河中,也不顾自己是否会水,屁滚尿流地游向岸边……

    “各位大爷!怎么才来就走了呢!”祈少君站在船头讪笑着

    这群恶客好容易挣扎着游到岸边,正在吐出适才畅饮的山塘河水……

    “大爷们……你们要走可以,可是不能不付账啊!”

    他们闻声抬眼,一看祈少君已经站在他们面前微笑着……

    祈少君在微笑,可是在他们看来却像是冤魂索命的狞笑!

    “祈大侠!小的胆大妄为、害您枉死!今后小的一定每天为您焚香祷告,保佑您老人家早登极乐!求求您千万不要像小人索命啊!求求您!求求您高抬贵手!大人有大量……不,大鬼有大量!饶了小的吧!”

    祈少君晒然道:“嗯,好……不过帮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从今往后得好好做人,每日给城外的寒山寺捐十两银子的香火钱。”

    纨绔公子猛怔道:“啊!十两?!每天?!”

    祈少君突然面寒如铁,冷冷道:“怎么?做不到?大公子不是逢人就夸自己的家产几辈子都吃不完么?这个都做不到,还信誓旦旦保佑我早登极乐?”

    纨绔公子一见他的神情言语,浑身剧颤,忙道:“好好好!小的照办!”

    祈少君冷冷道:“这里的街坊邻居可都听到了,可别毁约哟……还有,把今天的账结了,五千两银子!”

    纨绔公子差点又掉河里道:“啊!五千两!大爷!咱们方才也没寻欢哪!”

    祈少君怒道:“没寻欢?!那你们来依兰花舫干嘛?!难不成来谈论国家大事?!还有我这条命,只让你赔五千两……好像太便宜你了吧?一万两!”

    纨绔公子面如死灰、早已六神无主,不过他倒也不笨,知道再多说一句,祈少君多半会更加狮子大开口,连忙哭丧道:“好~~!待小的去钱庄提~~!”

    常言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惧鬼敲门。怕鬼是人之常情,但做了亏心事的人,畏惧之心才真的无法想象……纨绔公子明明看出祈少君是个大活人,却仍旧如见鬼一般,可见伤天害理的事做不得!

    何况,区区迷药又岂能迷得倒武功高强之人?昨晚在松鹤楼,这有机关的酒壶祈少君是否早已发觉,唯有他自己知晓,但黄鼠狼给鸡拜年的鸿门宴又焉能骗得到他?而且药酒刚到嘴边他便即觉察,瞥眼又见酒楼的老板娘神情颤颤,惶恐之中又带着恻然,他心念一动,索性将计就计把戏演足,至于后来逃出麻袋,运功逼出药酒,对他而言根本易如反掌……

    只不过,他若是明着寻仇,只会令事情越闹越大,还会牵连无辜之人,因此他想了个这么诡异的小法子,使得那纨绔公子一生都心虚度日,不过寒山寺的香火却因此而鼎盛,寺院也常有余钱救济穷苦百姓。

    至于依兰花舫,一下就赚到了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画舫的姐妹、伙计们差一点就把祈少君围拢起来、高高抛个几下子。

    而若心和水瑶倒不在乎钱的事情,最令他们芳心甜蜜的是,她们每逢忙到很晚才收工,精疲力尽地回到房里,总会看到房间的桌上有一桌精致的饭菜,小火炉上也已经温好了的酒。

    姐妹俩也从未亲眼看到是谁为他们准备的,过去这花舫上,可从没有哪个人对她们姐妹俩这般真心体贴过,最重要的是,这些饭菜的味道极佳,他们深知这山塘一带酒楼星罗棋布,却不见得有几个厨子能有如此功力。

    但是看她们娇躯摇曳、相对而笑的幸福模样,似乎早已知道是谁了,一天的疲劳登时一扫而空……

    清明当天风和日暖,姑苏城外的上方山下浅草成茵、游人点点,人们携老扶幼、摩肩接踵于碧天芳草之间,扫墓踏青荡秋千、插柳蹴鞠打马球,依兰花舫的姐妹们欢歌笑语、驰骋在石湖畔。

    若心在一棵柳树下摆开地摊,放好吃喝,娇声呼唤道:“姐妹们~~快来吃点心啦~~!难得雪姨放我们一天假,可别浪费咯~~!”

    姐妹们鹊笑嫣然、轻步小跑而来,成了旷野之间的靓丽风景。

    “少君哥,快来~~!”水瑶挽着祈少君一道踏青,祈少君几番婉拒,但见到水瑶一脸失落,只得逆来顺受,不禁深叹自己心太软。

    酒过三巡,姐妹们有些微醉,更觉心旷神怡……

    水瑶欣然道:“将来大去,若能长眠在这山清水秀间,倒也不错。”

    若心微叱道:“胡说什么呢?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水瑶道:“今日是清明,原本就是慰藉逝者的不是么?”

    言谈之间,水瑶不时朝着不远处的祈少君,只见他背靠杨柳、把酒问天,心中感伤尽显于表……

    “乌啼鹊噪昏乔木,清明寒食谁家哭。风吹旷野纸钱飞,古墓垒垒春草绿。

    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冥冥重泉哭不闻,萧萧暮雨人归去。”

    “祈少君……你想哭么?可你该哭么?失去一切的感觉是如此心碎,而为了不再失去而割舍一切,又何尝不是艰难,可你还是得让自己坚强起来……哪怕要再失去一次……”

    “至于她们,我相信她们会理解的。”

    当晚,花舫内的若心和水瑶游玩了一天疲惫不堪,正打算就寝,突然闻听外面传来一阵清新悦耳的笛声……

    水瑶一怔道:“……姐姐,这…笛声…好美!”

    若心道:“是啊,只是曲意哀伤、似有很多牵挂。走,去看看是谁。”

    姐妹俩闻着笛声走到了船头的甲板上,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手握着一根碧绿的翡翠玉笛,正淡淡地合着双眼在吹奏……是祈少君!

    姐妹俩登时有些诧异,同时讶然道:“少君!少君哥!”

    祈少君没有闻声回头,仍然在全心地吹奏着,两姐妹身在风尘,哪一日不是歌舞为伴,不过却从未听到过如此清亮悠远、畅人心怀的笛声,而且她们深知不可打扰对方奏曲的雅兴,于是静静地在一旁微笑地聆听着……

    而祈少君何等武功,就算姐妹俩没出声音,他也知道两女就在身后,只是他似乎还没注意到,他婉转缥缈的笛声,不仅仅吸引了若欣和水瑶,周围所有人都心神一静、连岸上原本在喧闹的人们都缓缓走到了岸边,侧耳聆听……

    他此刻心无旁骛,全神投入地吹奏着,因此笛声更如山泉般清冽、如草原般清新,就如洗尽世间尘俗一般,所有人都不觉痴了……

    一曲奏毕,祈少君缓缓睁开了似水柔情的双眼,不禁一鄂,只见甲板上,除了若心和水瑶,雪姨和船上的一班姐妹全都在,他惊愕未定下再环目四顾,只见岸上的街坊们也都驻足凝视着他。

    一瞬间的寂静后,随之而来的是四周轰然一阵高亢的喝彩声!

    “好!祈公子吹的太好听啦!”有些认识他的街坊在喊。

    “祈公子!再来一曲吧!”花街各处的青楼女自们莺声连连。

    祈少君陡见此等百鸟朝凤的情景,他生平何曾经历过?一时不知所措,只得干笑了几声做了个四方揖,躬身谢过……

    “各位!小子胡乱吹奏,有辱清听!让诸位见笑了!”

    雪姨走了上来、职业老鸨式的口气笑道:“少君啊~~我看你以后就别再干打杂的了,这不是大材小用嘛~~!”

    祈少君谦言道:“雪姨,我只是借吹笛怀想,稍解思亲之情而已。”

    曲终人散,祈少君仍在甲板上、倚靠着船栏……

    水瑶把玩着他的翡翠玉笛,痴痴道:“好漂亮、好光滑……少君哥,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以前怎么没听你吹奏过?”说话一下子又顺畅了。

    若心微斥道:“瑶瑶你小心点,这是少君爹娘的遗物,快还给少君哥!”

    祈少君微叹道:“实不相瞒……刚才在岸上,我看到一对母子相依相偎的情景,心有所感,才在这里吹曲子解愁肠的。”

    两姐妹听到他这么一说,俏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敛,因为姐妹俩都知道,祈馨早逝是祈少君一生中最伤怀的事。

    若心缓缓道:“怪不得……这笛声之中带着哀伤……不过吹的真好听,是你娘教你的吧?”若心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杨柳依依的不舍之情。

    祈少君额首微笑道:“想不到若心姐是我的知音人……是的,我娘教了我很多东西,虽然我那时年幼,但都很用功去学,我曾发誓一定要把它们都学好,这样娘泉下有知,也会开心的。”

    他自幼得授祈馨笛技,功底十分厚,但不过刚才之所以能吸引那么多人,除了因为有感而发、自我沉醉,更是以浑厚内力吹奏,使得笛声更加婉转缥缈、清心魄悦,宛如天籁之音一般渗透进每个人的心里。

    至于若心,她其实还想说点什么的,但她没有说、也不敢说,她为何会有眷眷之心?因为他从祈少君的笛声中,听出了少年浪子离别远行之意。

    而祈少君既知她是知音,自然猜出她一定已经了解到自己的心境,淡淡的依依之情交汇着彼此的心弦,那难以诉说的不舍。

    两人互相凝视、沉默不语,沉默……是知音人最好的心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