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确实是麂子的腿。”李八斗说,“我长在农村,小时候见得多,很熟悉。然而,夏东海吃了麂子肉,于秀丽的冰箱里也有麂子肉,这也没什么问题吧,于秀丽的麂子肉肯定是吴国晋送的,而吴国晋和夏东海是兄弟,麂子肉是好东西,无论是夏东海有,还是吴国晋有,他们送给对方,也正常。”
“你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姜初雪虽然始终觉得里面有点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这么具体的不对在哪里。
“你发现什么了吗?”她问。
李八斗说:“得等冷笑查了监控才知道,先走吧。”
“嗯。”姜初雪应了声,走得两步,又回头看了看冰箱,还是走了。
走到巷子里的时候,李八斗停住了脚步。
他脑子里又本能地重现着那天晚上的情节,凶马等在屋子里,吴国晋匆匆赶来,董十八跟进巷子,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姜初雪说得对,若是凶马为黎东南所有,以凶马灭门夏东海的本事,想杀吴国晋,根本用不着董十八参与进来。董十八也可能的确是奉黎东南之命杀吴国晋,可董十八没有足够的时间杀死吴国晋及情人,因为李八斗只比董十八晚几分钟到朱家巷。
又要杀人,又要让现场没有痕迹,还要加上上楼的时间,董十八除非有三头六臂,否则绝对没法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做得如此干净。何况,从死亡痕迹上判断,于秀丽比吴国晋早死十余分钟,那个时候董十八还没有到巷子,所以董十八肯定不是凶手。
李八斗又想起了与凶马在巷子里狭路相逢的一幕,突然心中一惊。
凶马当时正往巷子出来,陡然看见他出现在巷子口,便停住了脚步,在短暂的停留之后,迅速转身飞奔而逃!
凶马为什么要停住,为什么要逃?
当时他只想着理所当然,因为他是警察,凶马见了他理所当然要逃。他现在才想起来,晚上他去吴国晋家,是下班时间,是换了便衣的,并没有穿警服!
他没有穿警服,凶马见他为何要逃?
无论是夏东海案,凶马下野鸡山,穿过镇子,还是此次吴国晋死,凶马前来,穿街过巷,都有遇见人,在人前走得十分淡定。包括当初进半山别墅,都是很淡定地从保安岗亭进去的。它要是见人就逃的话,那这些案子就不可能发生了。
所以,凶马并不会见了人就跑,而是见了他才跑的!
凶马认识他?知道他是警察?
那又怎样呢?
以凶马的本事,杀夏东海那样的高手尚且不费吹灰之力,它何至于怕一个警察?而且,凶马也不会具有这种思维能力,觉得警察不能碰吧?只有懂法的人才知道,袭警的罪名很大,然而,那也是对于一般人来说,对于一个杀人如麻的凶犯来说,横竖一死,早不会有什么顾忌了。
所以,凶马见他逃,也不可能因为知道他是警察,从某种意义上讲,只要是故意杀人,杀的是普通人跟警察都没有区别,都是死刑。
那是为什么,凶马见了他会逃跑?
李八斗努力地回忆着当晚的那个细节,凶马看见他,停下来,彼此有短暂的对峙,他反应过来,喊了声“凶马”,凶马迟疑了下,然后转身飞逃。
是的,凶马是认识他的,不然看见他不会停下来。而且,不但认识他,还不想伤害他,所以才会转身飞逃。若不然,以凶马本事,他喊出凶马,凶马应该直接冲过来杀他。
可是凶马为何会认识他?
难道?真是铁将军?因为他去过马场,和铁将军照过面,而且,穿的是警服,所以铁将军认识他?
可越是这样,铁将军在案发现场被他发现,不是更应该杀了他灭口的吗?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姜初雪见李八斗停下来就不走了,脸上表情古怪,忍不住了问。
李八斗当即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让她也来分析下,到底有什么蹊跷。
“这么说的话,里面确实疑点很多啊。”姜初雪说,“不管是马,还是其他动物,都认人,但认人的前提,得许多次的见面或长时间的相处才行。而且,凶马不但认识你,还没有杀你灭口,而是转身跑了,说明你们之间应该有某些感情的,否则说不通了。”
“一匹马认识我,还跟我有感情?”李八斗忍不住自嘲,“要不是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我还真会怀疑是不是我健忘了。我这一生跟马打的交道都屈指可数,不可能有哪匹马对我很熟悉,而且还熟悉到有感情。”
“可事实如此啊。”姜初雪说,“一匹杀人如麻的马,见到穿着便装的你停了下来,而且避免与你冲突,而转身跑掉。”
“呵呵,有意思。”李八斗说,“绕来绕去,凶马和我还有关联了?”
“你真的看清楚了,那是匹马吗?”姜初雪问。
“什么意思?”李八斗问。
姜初雪说:“我和动物学家了解过,马是被动型的动物,受人驾驭,往往与主人有比较高的默契,不至于有如此强大的思维能力,不管是杀人,还是见了你,因为某些原因而转身逃跑,都不应该是一匹马能做到的。”
李八斗说:“杀人之事,从吴国晋之死看,我基本可以肯定是人为的,马只是一种用来故弄玄虚的假象。可在巷子里遇到的,我可以完全肯定,那是真真正正的马,不可能是人!”
“那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姜初雪说,“还在警校的时候,我就喜欢研究各种离奇案例,觉得自己一旦出来,就可以大展拳脚。没想,案子比我想象的难破。”
“这是千古未闻之事。”李八斗说,“我出来办案有四年了,可谓有案必破。唯独凶马案,我一直在里面兜圈。每一个案子,每一件事,都发生得很离奇。夏东海案是,王哑巴被害是,吴国晋之死也是。这个凶手肯定是个天才,不然他做不到如此的滴水不漏!”
“会成为悬案吗?”姜初雪将那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不可能!”李八斗的喉咙里发出坚定的声音,“破不了这个案子,我绝不接手其他案子,一年不破,我就再也不做警察!”
“好!”姜初雪也坚定地说,“无论如何,我跟你共同进退!”
李八斗看着她,心里有种莫名地涌动。
他想起了昨天下午她的挺身而出,想起了昨天晚上她请他吃饭,结果是她生日。
“怎么,你好像变了个人?”他说。
“有吗?”姜初雪问,“哪里变了?”
李八斗说:“你一直觉得我无耻下流,很厌恶我的,但最近好像……温和了?”
“好吧,我相信那次只是一个误会。”姜初雪说。
“你相信了那是误会?”李八斗大感意外,“为什么?”
“因为,因为……”姜初雪说,“红姐告诉了我真相。”
“真相?”李八斗一头雾水,“什么真相?”
姜初雪说:“你是为什么做警察,又是为什么每天晚上奔波在大街小巷。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值得相信。”
一种无形而锋利的东西,狠狠地刺进胸口。
李八斗瞬间沉默了。
“如果你愿意,以后我可以帮你一起查这个案子,把那个凶手找出来!”姜初雪目光炙热地看着她。
对着她的目光,李八斗心里莫名地动摇了下。
“红姐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件事的?”李八斗问。
“因为,因为……”姜初雪犹豫之后,就说了那晚在石笋镇看见他停好车,扫码单车走巷子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而跟踪他的事情。
“原来,那天晚上,你是怀疑我,跟踪我?”李八斗恍然。
“嗯嗯。”姜初雪说,“我那时恨你,就是想拿你把柄,所以……”
“好吧,我听见身后动静的时候,转过身来发现你在跑,好像是在追什么?”
“是的,我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姜初雪说。
“形迹可疑的人?”李八斗问,“怎么可疑了?”
姜初雪说:“我当时不是觉得你在巷子里四处张望有问题吗,就用手机偷拍你,想留证据,结果一不小心点错到自拍键上,镜头调转过来,我发现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那人戴着一顶草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见脸,像幽灵一样站在那里。我转过头去看,他马上就折身进了巷子,于是我就追了过去。”
“你说的是真的?”李八斗的神情突然有些激动起来。
“当然是真的啊,怎么了?”看着李八斗突然激动的神情,姜初雪有些不明所以。
“那个人,有可能就是我一直在找的变态杀手!”李八斗的眼神里突然冒出一股杀气。
“那个变态杀手?还真有可能!”姜初雪也一下子如梦初醒,“本来那里灯光就暗,他不动声色地站在后面,要不是我按错了拍摄键,他就站那里动也不动地看着我,我一转身,他马上就躲了,而且动作非常快,我跑进巷子去,连人影都没见到了。”
“晚上,巷子,幽灵一样,尾随漂亮女孩。”李八斗的神情格外地激动,“已经很多特征相似了,走,我们去石笋镇!”
一路上,李八斗简直把警车开出了飞机的感觉,姜初雪发现,任何时候都神情淡然,稳重如山的李八斗,此时整个人的状态都亢奋了起来,这种亢奋之中,又带着一种少见的锋芒。可见,这么多年,这件事一直压在他心里,他要抓住凶手的决心。
十多年了,当年一段青涩的感情,他能记得如此之深,没有半点做作,看来,这世间的男人真不都是坏的。
姜初雪的心里这么想着,将目光看向他,发现此刻正全神贯注开着车的他从未有过的迷人,令她心中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