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与朱家打官司,赵杰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
首要之务便是撰写状纸,而在这方面,赵杰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镇上那位德才兼备的老举人——江士董。江老先生不仅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更难得的是他为人正直、敢于伸张正义。他曾多次为人代写状词、参与诉讼,且每次都能以精湛的文笔和严密的逻辑赢得官司,因此在葫芦镇上享有极高的声望。
江士董是近十年来镇上唯一的举人,他曾在淮盐县担任主簿,后又被选拔为大挑教谕,但因对官场腐败深恶痛绝,最终选择辞官归隐。如今,他平日里除了帮助乡邻撰写契约、状词外,还悉心教导几个学童学习诗词歌赋。
近期,由于何姨娘有孕在身,赵杰便每隔两日便派两个小厮护送阿文前往江老夫子处求学。在专授诗词歌赋的过程中,阿文学识大增,比以前大有进步。
而赵杰自己,也因与江士董接触日多而对他越发敬佩,尽管江老先生有时显得清高孤傲、酸腐古板,开口便是诗云子曰、闭口便是之乎者也,但他的性格却十分直率坦诚,说话从不拐弯抹角。更重要的是,他关心穷人、好打不平,这些品质与赵杰的秉性极为相投。因此,两人越谈越投机,很快便成了忘年之交。
江士董不仅学识渊博,更是一位善于诉讼的刀笔吏。他精通律法条文,能言善辩,常常能在大堂上为当事人争取到最大的利益。有一次,他给赵杰讲述了一个自己曾经亲身经历的故事: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江士董与邻居罗大田在离家不远的一座寺庙前晒太阳。罗大田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他看见一帮渔民将船停在河边上岸晒太阳,便好奇地问他们为什么不打鱼。渔民们答道:“现在隆冬天气,鱼都上滩了,河里取不到鱼。”另一位渔民则补充道:“只有镇西邻的杨家沟村一片蒲田内鱼多,可是人家不让取。”
听到这话,江士董顿时站了起来,义愤填膺地说道:“岂有此理!如果我有两吊钱,就能去县衙大堂把他们告下来。”为了凑趣,罗大田随即回家取了两吊钱交给了江士董。
第二天一早,江士董便召集了几条船上的渔民一起去杨家沟蒲田取鱼。然而,当他们到达蒲田时,却遭到了杨家沟村民的激烈反抗。
原来,杨家沟地势低洼,经常遭受水患,农民生活十分贫困。民间有言“杨家沟,十年九不收。”为了生计,他们只好把粮田全部改成蒲田,专种蒲草为生。因此,他们视蒲田为命根子,绝不允许外人前来取鱼破坏。
杨家沟的人听说有人要来蒲田取鱼,成群地涌了过来,为首的问道:是谁胆敢来此取鱼的?江士董说:“是我。”对方又问:“你是哪里人?姓甚名谁?”江士董说:“我是葫芦镇人,名叫“董董董。
双方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渔民们被打伤了好几个。江士董见状,便带着受伤的渔民前往杨家沟村所属的淮宝县衙门去告状。
在大堂上,双方各执一词,展开了激烈的争辩。江士董据理力争,认为皇王水土人人有份,渔民有权在蒲田取鱼维持生计;而杨家沟的人则坚称蒲田是他们的衣食之源,如果任其毁坏将无法生活。
县太爷听了双方的陈述后感到十分为难,因为双方的理由都有道理,一时之间难以做出判断于是只好退堂择日再审。
而江士董却并没有就此放弃,他选择留在了淮宝城继续为渔民们争取权益,期间他代人书写状词、包揽讼词门庭若市收入颇丰供自己吃喝有余,一有空闲就向淮宝县衙递上状纸,弄得县太爷头疼不已。
就这样这场官司持续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期间杨家沟的村民为了集资打官司几乎卖尽了所有值钱的东西,甚至连洗澡的澡桶都卖了出去,看到官司实在打不下去了他们只好请人出面求和这才最终了结了这场官司。
这场官司也让江士董的名声在民间更加响亮,有人甚至编了顺口溜来称赞他:“葫芦镇有个董董董,告得杨家沟人家家卖澡桶。”
当老先生把这个故事娓娓道来之后,赵杰不禁放声大笑,他的笑声中充满了对老先生的敬佩与爱戴。
第二天,朝阳初升,赵杰便带着武祥,精心准备了一份厚礼,来到了老举人的家中。双方见面,彼此打拱行礼。
老先生今年已经六十花甲,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却也赋予了他一种沉稳与智慧的气质。他身材瘦高,白晰的脸庞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头戴一顶瓜皮帽,身穿一袭青布长袍,外罩黑色马夹,显得既精神又矍铄。一副老光眼镜架在他高高的鼻梁上,更增添了几分学者的儒雅。他手中持着长杆烟袋,不时地吸上一口,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看到赵杰来访,老先生开门见山地问道:“老爷亲临寒舍,想必有大事相商,但说无妨。”
赵杰便把一帮穷兄弟无钱赎回冬衣、忍饥挨冻的悲惨遭遇,以及朱家长期以来赚取黑心钱、不顾穷人死活的事例,一一详细地叙述给老先生听。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愤怒与不平,仿佛在为这些受苦的穷人呐喊呼冤。
江老先生听后气愤地拍案而起,怒斥道:“我早就听说了,朱家当铺简直就是在穷人身上榨油!这种行径实在令人发指!”他顿了顿,又对赵杰说:“你打算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穷人受苦受难吗?”
“我也没办法,这么多的穷人求我替他们作主,我只能选择打官司这条路来维护他们的权益。”赵杰一边说着,一边注意观察着江老先生的脸色,生怕他会拒绝自己的请求。
然而,江老先生却毫不犹豫地表示支持:“对,只有告倒朱家,这些穷人才有出路。要不然这个冬天,还不知道要冻死多少无辜的人呢。”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正义与担当,让赵杰感到无比的欣慰与鼓舞。
“嗯,老先生说得对。”赵杰点头赞同道,“久闻你的大名,我今天来就是想请你帮忙写个状纸。当然,润笔费理当由我付给。”
“为穷人办事,我一分钱都不会收的。”江老先生摆摆手说道,“但不知赵老爷打算到哪一级官府去告状?”
“我想淮盐县是不能去的,那个柳知县肯定会袒护朱家。镇江府也不能去,据说朱家在镇江府内有势力。唯有去苏州府才能告倒他!”赵杰斩钉截铁地说道。
江老先生听后眯着眼睛沉思了片刻,然后缓缓地说道:“嗯,赵老爷想得蛮细致的。老夫也打过不少场官司,但都是在县一级的衙门。去苏州府打官司没有一个大人物撑腰想赢确实很难啊!”
“不过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苏州的周玉春周大人是个大清官,只要能找到他就有希望。”赵杰信心满满地说道。
“嗯听说过此人鼎鼎大名。”江老先生点头说道,“听说周大人从京城辞官服丧在家,如果你能傍上他那就成功有望了。”
“我决心已下就绝不会让穷兄弟们失望。即使我身败名裂也在所不辞!”赵杰慷慨激昂地说道。
“好!在葫芦镇也只有你赵老爷才能做出对得起天地良心的事。老夫虽然年迈身体差矣不能陪你去苏州,但写状纸一事就包在老夫身上了。”江老先生拍着胸脯保证道。
“谢谢江老先生!”赵杰感激涕零地说道,“你的一席话就让我成功了一半。不管打官司的过程中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坚持到底的!”
接下来江老先生便详细地向赵杰介绍了打官司的过程中的一些细节和关键地方,并且一一关照了他需要注意的事项。
赵杰也告诉江老先生下午要钱管家陪顾长安过来把一些情况再复述一下,以便让江老先生在书写状纸时能够有更加充分的证据。
“好,好的,我就开始着手起草诉状。”江老先生说完后便起身送赵杰离开。
在临别之际,赵杰向江老先生笔直地深深一躬,以表达他内心最真挚的敬意与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