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谋划,唐四憋不住了,他终于行动了。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的晚上,唐四来到巡检司后墙,只见他身体猛然一缩,腰背朝上一躬,两手平行,“嗖”的一声,犹如云中飞燕一般,轻轻落在高高的墙垛上,然后他纵深一跳,俏声无息地落在屋面上。
他在屋面瓦行上行走如同平地上一样自由跑步,没有发出半点响声。房屋与房屋之间,他只须身体一飘,两腿一飞,便越了过去。
巡检司内的房屋分布情况,他早已了如指掌,很快他就来到了后院屋上,确定位置后,他纵身一跳,落在一棵大槐树的树杈上,他像壁虎一样贴在树杆上一动不动,两眼像两盏射灯一样死死地盯住对面房屋的窗户。
突然房间内的灯亮了,挂在窗户上的芦帘上呈现出一个人影。
这人正是巡检官郑大光,这间房屋是他的小书房。郑大光每天有一雷打不动的习惯,就寝前,总要来到书房前,看上一段书,要不然睡不着觉。
今晚的风雨天也不例外,他早早用过晚膳,来到书房桌前坐下,打开线装本《孙子兵法》一书,入神地看了起来。
贴在槐树上的唐四,从芦帘透过的人影中确定了那人就是要袭击的目标郑大光。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熊五从腰袋子中取出飞镖刷地一下子投掷了出去,只听到“卟嗵”一声,屋子里的人倒下了。
郑夫人正在内室里整理衣服,听到响声急忙唤丫环春兰和秋芳跑过去看下是咋回事,哪知春兰和秋芳看到老爷倒地,春兰拉着老爷,秋芳连忙奔回去大声叫道:“夫人不好了,老爷倒在地上”。
郑夫人一听腿都软了,唤秋芳大声唤李小山,小山飞快奔过来,扶着老爷坐着,郑大光捂着胸口,艰难地说:“有刺客”。
“抓刺客”,小山大声呼喊。
顿时巡检司内人声嘈杂,每间房屋里都亮起了灯笼,弓兵们瞬间将巡检司四面包围得严严实实,另一队弓兵每人手持弓箭,每间房屋挨着搜查,发现目标即为众矢之的。
哪知唐四甩镖得逞后随即跳上屋顶,在黑幕掩护下早已溜出巡检司远去了。
唐四的投掷的是一支三棱光镖,光镖不带镖衣,隐蔽性非常强。飞镖打到了郑巡检的腹部,内脏受到重创。
赵杰闻讯第一时间请了当地最有名的中医为他取出了飞镖,并上了外药开了内服药方。郑大光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毕竟大伤了元气,每天处于昏一阵,醒一阵的状态。
郑夫人伤心地哭红了眼睛,一连几天茶饭不思,每时每刻陪伴在丈夫身边,盼望丈夫能好起来。
这天,刚刚料理完商务的赵杰带着夫人来到巡检司看望郑大人,并带来了人参、银耳、燕窝一大堆滋补品。
望着病榻上郑大光苍白的脸庞,赵杰流下了热泪,他紧握着郑巡检的手说:“郑兄,你为葫芦镇的父老乡亲吃苦了,你是百姓们的大恩人。”
他转过身来嘱咐郑夫人,“夫人,你要好好照顾好郑巡检,有什么困难,随时找我”。
赵夫人也拉住郑夫人的手,用手帕轻轻擦去郑夫人脸上的泪水,再三安慰郑夫人,郑大人是好人,佛主会保佑他的。
这时,郑大光似乎有了点精神,他用细小的声音对赵杰说:“好兄弟,我这一关恐怕难挺过来,我最大的遗憾事就是未能彻底地剿清湖匪,上负朝廷,下负黎民,对不起葫芦镇的百姓啊!”
“大光兄,你已经尽职尽力了,老百姓都称你是葫芦的‘郑青天’啦!”赵杰俯下身,轻轻拍了拍盖在郑大光身上的被子。
“赵弟,我可能不行了,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和弟媳能好好地照顾一下你的嫂子。”郑大光声音颤抖,潸然泪下。
“大哥你不要胡思乱想,你会好起来的,不管怎样我和秀芬一定会照顾好嫂子的,你放一百二十个心。”赵杰用手帕为郑大光擦去眼泪,尽力地安慰他。
赵夫人也紧紧拉住郑夫人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此时两个女人无声胜有声。
郑巡检的身体每况愈下,每天仍旧是昏昏沉沉,不但剧烈咳嗽,还大口大口地吐血,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深秋的一个夜晚,郑大光停止了咳嗽,似乎有了点精神,郑夫人立即要春兰取点参茶来,她接过茶碗,要大光张大嘴巴,一小勺一小勺地喂下。
郑大光紧紧拉夫人的手,千言万语涌上心头。
当年郑大光在京城还是个普通的吏员,一直得不到提拔重用。后来何秀莉的阿爹何贤达担任了吏部的右侍郎,成为他的直接上司,何贤达对郑大光的才学和为人比较赏识,有意提携他。
何贤达膝下只有一女,他有意招郑大光为婿,将小女何秀莉嫁于郑大光。但何夫人不同意,她嫌郑大光家贫,门不当户不对。但何秀莉性格开朗,她听父亲夸过郑大光,认定父亲赏识的人一定是自己心仪的人,她说服母亲,坚持要嫁给郑大光,母亲无奈,也就同意了她俩的婚事。
婚后的小夫妻俩,相敬如宾,恩爱有加,度过了一段美满的日子,遗憾的是一直未怀上孩子。
原以为郑大光能在泰山大人的提携下有所作为青云直上,谁料到何贤达受到奸臣的陷害,卷入一场文字狱中,被朝廷降旨发配新疆,途中病亡。
郑大光的岳母大人,听到老爷病故的消息,一恨之下服毒而亡,去天国追寻她的夫君去了。
在这人生大起大落跌入低谷时,郑大光和何秀莉相互安慰,相互支撑,硬是挺了过来。
当郑大光接到葫芦镇巡检司赴任的圣旨,何秀莉毫不犹豫地伴随丈夫来到异县他乡。丈夫忙于公务,她默默为他分担,在生活起居上节衣缩食照料得无微不至,使得郑大光上任以来,各项治理工作有声有色,受到巡抚大人的褒奖。
此时郑大光想到,秀莉作为大家闺秀,本应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而跟着他如同一叶浮萍,随风飘流,来到偏僻的水土不服之地受苦受难,从心里感到愧疚。
郑大光紧紧抓住何秀莉的手,深情的说,“阿莉,这些年你跟着我吃苦了,我没有让你过上安稳日子,我从心里对不起你啊!”
“大光,别说这些了,夫妻本应同甘共苦,我嫁给你从来没有后悔过,眼下我只是希望你早点好起来。”
“阿莉,青山到处埋忠骨,万一我挺不过来,就把我埋在葫芦镇吧!”郑大光动情地说。
“别说这些难过的话,大光你会好起来的。”何夫人擦着眼泪说道。
在一旁的春兰、秋芳两个丫环早已哭成了泪人。
夫人何秀莉从郑大光的眼神中,看到透出的一丝光芒,她知道那是对生命的渴望,对妻子的眷念,也是对这个世界的最后留恋。
然而,这份渴望很快被无尽的伤痛所淹没,郑大光又开始咳嗽,吐了两大口血,病情加剧,处于不省人事的状态。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深秋夜晚,郑大光的生命时针最终停摆在亥时。
郑夫人丧心至极,撕心裂肺地哭喊,惊动了巡检司的弓兵弟兄们,他们静静地站在院子里为郑大人默哀。
为了安慰郑夫人,赵杰特地要夫人带着两个丫环专陪郑夫人,赵夫人想尽一切方法好言相劝。
春兰秋芳也哭着求夫人身体要紧,因为她俩知道夫人自来到葫芦镇就水土不服,身体一直瘦弱,郑大人遇刺后他日夜守护,丧心至极,身子已经撑不住了。
他们终于说服了郑夫人,郑夫人回过头来想,毕竟人死不得复生,哭多了有什用呢,只好强打起精神,料理丈夫的丧事。
李小山和张大牛为郑巡检日夜守灵,自从跟随郑大人以来,郑大人对他俩关心备至,完全没有官架子,如同一位和蔼可亲的兄长,他俩亲身感受他的高尚人格以及廉洁奉公,忠于职守的品质。两位护卫为失去郑大人悲痛不已。
遵照郑巡检的生前遗愿,丧事从简,棺木就地葬在古镇东邻的凤凰墩上,这里不但风水好,而且地势高,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葫芦镇的全貌,毕竟郑大光在这里上任二年了,对这块土地怀有特殊情感,在这里他可以安息了。
郑大光的丧事在赵杰和巡检司师爷及弓兵兄弟们的帮助下,进展得顺利,按当地习俗三天大殓后出殡。
出殡那天,葫芦镇上男女老少纷纷涌向巡检司广场,自发为“郑青天”送上最后一程,许多老人跪地痛哭流涕,众人为失去一位好“父母官”而心痛不已。
八个弓兵壮汉将灵柩抬上木船,行至风凰墩上岸,几道仪式程序后,郑巡检终于入土为安。
凤凰墩上一棵老柳树上几只鸟儿在不停地啼叫,天色暗沉,乌云罩天,不一会大雨倾盆而下,仿佛老天也为正值英年的郑巡检官的逝世感到悲哀。
然而,一人之死,有人悲伤,亦有人幸灾乐祸。
朱家大宅内,朱夫人对朱老爷说:“熊三的武艺真不得了,我早就料到那姓郑的要死他手上的!”
黑虎荡的鲨鱼墩的草窠里,唐四和马九,双腿盘坐在柴滩上端着大碗酒在相互碰碗,发出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