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位船工的用力地撑船,货船终于在申时辰光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镇南码头。
这个码头是赵家独自建筑的水泥大码头,被人们称作“赵家大码头”,赵家不用时,其它船只也照常停靠卸货。
五年前赵杰到上海谈生意,见上海许多地方的卸货码头既平整又坚实,摸上像石头,细细看又不是石头。他询问同行后才知,这是一种新工艺,用外国生产的“水门汀”粉和石子黄沙加水搅拌后,经七天左右的养护,就成了比石头还坚硬的混凝土。
他特地从上海运回几包英国产的“水门汀”,顺带了石子和黄沙,照着翻译后的说明手册教瓦匠按比例加水、搅拌、浇筑,建成了河下地区第一座水泥大码头。
码头使用了五年了还像新的一样。
钱管家、孙管事、梁管事等人早早就在等待了,一顶四人轿子也停放在码头台阶上面,四个轿夫站在轿边有的手搭凉棚,有的踮脚翘望。
货船停稳后,船上人扔下缆绳,岸上人将绳扣子套在石桩上,武祥和船工将宽厚的大条板从船上拉下,待试走稳当后,扶着赵老爷从条板上一步一步走到台阶,随后又上船搀小少爷阿文下船。
钱管家、孙管事、梁管事一齐躬身向大东家行大礼,赵杰一一还礼。
赵杰吩咐梁管事将船上的货物一一核对造册,然后组织脚班工人快速搬运入库。梁管事应声遵行。
随后,赵杰携子上轿回宅,武祥护轿,钱管家、孙管事等人随后而行。
一行人进了宅院后,钱管家命门房紧闭大门,宅院内响起了一挂千响爆竹,以示庆贺老爷和小少爷安全归来。
随后,赵杰父子、武祥三人沐浴更衣,从内到外全部换上了新衣服,并将旧衣焚毁。这是当地的习俗,意思是送走晦气,从此吉祥。
赵夫人听到老爷和阿文平安归来的消息,又惊又喜,兴奋得直流眼泪。
这一夜一天,哪是她过的日子!她一夜未合眼,两只眼睛早已哭成了红桃子,不是杏花,桃花两个丫环一步不离地陪着她,不停地开导,陪她说话闲聊,一起到佛堂祷告,她简直就要思念成疯子了。
当看到赵杰搀着儿子走来时,她顾不得主母的形象,发疯似的快步奔上去,紧紧地抱住丈夫和儿子,“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哭得那样动情,那么伤心,令在场的丫环婆子都跟着低声地哭起一条声来。
“好了,夫人不用哭了,你看我们父子不是好好地回来了?!”赵杰强打精神,笑着说。
赵夫人终于停止了哭泣,他抱住儿子左望望,右瞧瞧,唯恐身上少了点什么。
看了儿子,秀芬又看了看丈夫,他看到赵杰沉着坚定的神色,不禁从心里佩服他对突发事件处置的胆略。
丈夫是一个商人,一直忙于进货卖货,从不惹扯外面的是是非非,这次能有如此的胆量与勇气,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一人去闯湖匪窝,竟也能安全归来,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好人一生平安。
想到这里,赵夫人一手拉着赵杰,一手拉着儿子,来到佛堂。
三人上香点烛,一起跪拜在神像面前。
赵杰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佛主在上,此去黑虎荡,多亏神灵保佑,佛主庇护,使我父子安全回归,赵杰全家再次拜谢。
小厅内,桌上摆上了桂花圆子,银耳莲子,丫环桃花招呼老爷和小少爷先吃东西打个点,晚上再用晚膳。
晚膳辰光,赵杰叫上钱管家一起在小厅参加家宴,钱管家要厨房多烧几个老爷爱吃的菜,有大鱼丸,松鼠桂鱼,白烧甲鱼,红烧角鱼等,这些都是活鱼现烧,味道鲜美。
钱管家特地拿来一瓶陈年老白酒,给赵老爷洗尘压惊。
钱管家斟满一杯酒,举杯说道:“老爷,夫人,小少爷,你们一家都受惊了,我这杯酒敬你们有险无害,大难之后,必有大福。”说罢一饮而尽。钱管家接着说:
“老爷,这次你去黑虎荡受苦了,能安全回归,真乃是奇迹,说实话,你走之后,我真是时时刻刻为你们捏住中拇指头啊!”钱管家掏心窝子说话,有些颤抖,说罢不停地用手帕擦眼泪。
自老爷的乌蓬船离开码头时,钱管家的心就悬了起来,他知道老爷为了这个大家庭豁出去了,顿时感到身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起来,他十分谨慎地处理每一件事情,唯恐再有闪失,带来更大的麻烦。当看到老爷平安归来,他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次多亏了大当家的干娘王三花,她保护了阿文,劝阻了大当家的过激行为,我们父子才转危为安。”赵杰认真地说。
“阿爹,阿娘,那个老奶奶对我可好哩,那天我被带到了草荡里吓得不停地哭,她搂住我,不停地哄我,要我不要怕,说阿爹明天来就带我回家,她还采了好多莲蓬剥莲子给我吃,那莲子又鲜又甜哩!”阿文非常单纯地说道。
“那个王三花是谁?天哪,怎么遇到这么一个好人?”秀芬惊呼,双手合十。
“开始我也不知,后来经她回忆我才想起,她是三年前在我们药店打药时昏倒在地的那个渔婆,那天我和钱管家正好到店,看见此情况,我们就救了她,”赵杰平和地说。
“哦,是有此事,我也想起来了,当时老爷叫大夫给她灌了药,还叫我买了一笼肉包给她吃,最后打的几剂药连药钱都没收,是老爷要我记在了账上”钱管家说完接着说:
“老爷,真是应了哪句话,好人必有好报””
“这王三花怎么成了湖匪大当家的干娘呢?”钱管家不解地问。
“听说王三花救过大当家的命,大当家虽说是个湖匪,但却十分义气,他拜王三花为干娘,发誓一直侍奉她到百老归后。”赵杰解释说。
“哦,难得湖匪也讲孝道,老爷能逃过一劫,原来是大当家的听了干娘的话,有所节制才化险为夷,这正应了那句话,“好人必有好报啊!”钱管家十分感慨地说。
“是啊,人还是要积德多做好事,虽然平时看不到好处,关键时候,老天就会来帮助你的。”赵杰深有体会地说。
钱管家连连点头,又敬了老爷一杯酒。
这时,钱夫人站起身说,“老爷,你和钱管家聊聊,我们娘儿俩进去说说话。”说罢向赵杰行屈膝礼,带着阿文进了内室。
钱管家向赵杰报告了工地情况和店铺买卖情况后,赵杰又问了孙小筛的安置情况。钱管家告诉赵杰,安置已经妥当,孙家决定开个麻网店,葫芦镇捕鱼渔民多,所用丝网需求大,再加之垛田菜农罱泥的罱网要的人也多,估计织麻网解决一家生计是没有问题的。
赵杰又问小筛的身体恢复情况,要钱管家等他恢复后就叫他来工地值班守夜。钱管家应允照办。
酒过三巡,主仆二人脸上都已微醺,说着说着,不觉戌时已过,钱管家见老爷一脸倦容,不忍心再谈下去,起身打拱,请老爷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