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着,大当家将赵杰领到门外,上了一条小快船,又令小厮用黑布将赵杰的双眼蒙了起来。
“赵老爷,这是规矩,再次委屈你下!”大当家的说道。
小船沿着芦苇丛的夹档里划了小半个辰光,在一个土墩子边停下。
上了岸,小厮给赵杰松了蒙眼布,赵杰看到这里四周都是茫茫的芦苇荡,墩子上总共加起来只有三间矮草房子,在一人高的芦苇荡中,这个地方显然是个非常隐蔽的场所。
大当家的带着赵杰正要走进了其中的一间草房,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正拎着空桶出来准备汲水。大当家的走上前,亲切地叫了声“干娘,你看,这位是谁?”
老妪抹了抹眼睛,看了又看,终于认出来了,“这不真是大善人赵老爷吗?”
大娘上前紧紧地抓住赵杰的手深情地说:
“赵老爷啊,你是个大好人,你还记吗,当年如果不是你救了我,我的骨头早就打鼓了”
“那次我的丈夫得了疾病,我去你的药店里抓药,兜里钱不够,进退两难,我自已两顿没吃了,饿得又虚又慌,再加之我的心病发作,疼痛难忍,一下子昏了过去。”
“派我有救星,正巧你那天路过店里救了我一命。”
听了老妪的话,赵杰努力回想,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因为他遇到的这类事确实太多了。
终于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那天他去各店铺查看买卖情况,刚要走到自家的“仁和堂”中药店,就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位渔家大娘,大娘脸色腊黄,倚在药铺柜台前面昏了过去。
赵杰当即就唤坐堂大夫过来把脉,大夫使劲地掐她的人中,过了一会才醒来。醒来后给她先喝了点配的药水,又命人买来了几只肉包子,见大娘身上只有两粒碎银,赵杰干脆命掌柜的记在账上,没要她一分钱。
事情过去久了,赵杰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只要遇到穷苦人,他从来不说二话,就是二个字“帮忙”。
“你叫王三花,事情过后还送过一条大鲤鱼到我宅子里。”赵杰终于想起来了。
“是啊,赵老爷!”王三花激动地要向赵杰施礼。赵杰连连退让,嘴里不住地说,“使不得”,“使不得!”。
“你现在还是老俩口过日子?”赵杰问道。
“老头子后来过世了,我就一个人过,多亏我的干儿子孝顺我”。王三花指着大当家的。
“哎,别光说话了,带赵老爷进屋看看小少爷。”在一旁抽旱烟的大当家不停地催促,他怕干娘说多了,泄露他们的机密。
赵杰缓了一口气过来,他等到现在就是要等的这句话。
草屋门内蹲着两个看守小厮,一个在左,另一个在右。
赵杰三步并作两步,进了草屋,一眼就看到了阿文。
“阿文”赵杰一把抱住儿子。
“阿爹!”阿文连头带尾两天没见阿爹了,突然看见阿爹情不自禁地大声痛哭起来。
尽管孩子身体上没有受到大的伤害,但这位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哪天离开过爹娘?更没有一个人单独外出的经历。他哪里知道放学路上内急上茅厕,被人击昏,就被带到这几乎无人的草荡。
幸亏,那天王三花知道了干儿子他们的行动是针对赵老爷的,她当即把大当家叫到身边,告诉了他赵杰是她的救命恩人,要干儿子千万不能做绝情的事。
听小厮说二当家带回一个陌生的孩子,孩子又哭又喊非常伤心,王三花猜测他们绑了赵杰儿子的票。了解内情后,王三花叫干儿子把孩子交给她看管,干儿子竟然就同意了。
说来这个大当家的虽然一身匪气,但也是个孝顺之人,只要是干娘说的话他句句都听。当年他被干娘救了命后,曾跪在干娘面前对天发誓,干娘就是他的再生老娘,自己一辈子孝顺干娘,直到养老送终。
当干娘发觉干儿子劫了赵家货船,抓了赵老爷儿子后,干娘直接责备了干儿子,干儿子告诉干娘,这是二当家的主张,当知道赵杰是干娘的救命恩人时,他也留了一手,暗中决定,不动赵家一包货物,不动小少爷一根汗毛,只要赵杰交来银两,立马放船放人。
大当家一看辰光不早了,催促开船走人。
赵杰向王三花行礼辞行。
“赵老爷,小公子交给你了,汗毛没少一根,我们走吧,还是按规矩办了,让你委屈一下”大当家的不客气地说。
立马有小厮给他父子俩扎上黑布带上了船,原来站岗的两个小厮也被大当家召回上了船。
“干娘,我先走了!”大当家的对王三花说道。
“好好地善待赵老爷爷儿俩!”王三花最后嘱咐了一句。
“放心,不会少一根汗毛。”大当家的粗声里带点嘶哑。
不一会,小船又回到大当家的住地,早有二当家的迎了上来。
“大当家,银子过数了,数字是不少。”二当家的上前报告。
“好,你安排十个兄弟赶快将货船从荡中撑出来,给赵老爷来的人全部蒙上眼睛上他们自己的小船先走,我们的人将货船送到九里湾小柴滩,将船交给他们撑回去。”大当家的下了命令。
这时几个小厮把武祥和两个船工带了出来,又有几个小厮涌上来分别给赵杰、阿文、武祥他们蒙上了黑布。阿文吓得紧紧地抓住阿爹的手。
“赵老爷,大家都是在江湖上混饭吃的,我丑话说在头里,回去不许向官府告状,如果你不仁,到时莫怪我熊三不义!”大当家的又恢复了常态,说话非常凶狠。
“大当家尽管放心,赵某只是个经商的商人。”赵杰语气平和。
“哼,经商的人多哩,哪像你赵老爷整天想骑在同行头上拉死,这次我们大当家的已经够意思的了,如果是遇到我,就别想这样便宜你了!”二当家的话里份量相当重。
赵杰听了这话一愣,觉得话中大有文章。不过事情已经如此了,只有听人家摆布。他没回话。
“二当家的说得对,莫以为你借了几个钱给我们就了不起了,银子你可以再赚,可人命拿钱是买不回的。”大当家的既得了银子,又送了人情。
“多谢大当家、二当家。”人在廊檐下,谁敢不低头,赵杰只好低三下四地附和。
“送客!”大当家唤道。
五个人被带到乌篷船上。
早有小厮上前拔掉桩缆,乌篷船划动向前驶去。
不一会乌篷船到了小柴滩停下,又过了半柱香辰光,大船从黑虎荡深处被撑了过来,湖匪小厮们将大船靠在芦滩边。
乌篷船上的一个小厮将船划到大船后面,将乌篷船头上的绳子扣到了大船的后面,算是交接完毕。
系毕,只听见一个湖匪小头目吹了声口哨,大船小船上的湖匪听到哨声,纷纷一跃而下,钻进了河里潜水走了……
武祥听觉敏捷,他听到口哨声和水花声,知道湖匪潜水走了,他率先麻利地拽掉蒙面布,尔后他又给赵杰父子解掉黑布,两个船工的也相互拽掉蒙面布。
两名船工登上了大船,武祥和他俩小心地把赵杰父子拉上了大船。
赵杰招呼阿文进舱,他则站到舱头,深深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后,招呼船工开船。
两个船工好不容易把货船撑到大河口,由于货船载重吃水量大,又加之风帆破损一时不好使用,船工只好拿起两把长篙,分别在两边甲板上一篱一篙子向前撑去,武祥则在船后掌舵。
货船调正了方向,拖着乌篷船像蚂蚁般地慢慢地向着葫芦镇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