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卿到达许州,刚和李希烈相见。
忽然有一群嘴上无毛的愣头小伙子,每人手拿一把长刀,直接闯进李希烈官署厅堂,围成一圈人墙。
他们把颜真卿围在中间,嘴里说着各种下流恶毒的脏话,肆意污辱颜真卿。
“你是傻皇帝派来的一只旺旺叫的老狗么?
是不是傻皇帝不肯喂你食吃,你饿得要死才来的?
你这老狗,大老远跑到我们大王这儿来,是为了讨些狗粮吃么?”
这群二愣子小伙,一边辱骂,一边挥舞着明晃晃的长刀,作挥刀劈杀动作,威吓颜真卿。
他们完全是地痞无赖作派,看那架势,几乎要把颜真卿剁成肉酱,当了下酒菜咽下去才肯罢休。
颜真卿从容镇定,面不改色,看着李希烈说:
“你们这群人想干什么?”
李希烈朝那群坏男孩子们喊:
“你们都退下去!
别在这儿胡闹!”
然后李希烈朝颜真卿道歉说:
“孩子们不懂事,狂妄无礼,请你别介意!”
颜真卿问:
“这群孩子是你什么人?你就和这样的人为伍么?”
李希烈说:
“他们是我收的干儿子。”
见那群坏孩子走远,颜真卿才取出圣旨,高声宣读给李希烈听。
李希烈听完圣旨,说:
“不是我想造反,只因朝造不理解、不体谅我!
我有什么办法?”
李希烈引导颜真卿住在宾馆中,逼迫颜真卿写奏章,向德宗李适奏明他李希烈的冤枉和委屈。
颜真卿知道他是狼披羊皮装善良,狐狸流泪装慈悲,根本不听他瞎摆布。
李希烈又派李元平去宾馆劝说颜真卿。
颜真卿呵叱李元平:
“你受国家委任,戍守汝州,你守住了吗?
你不战而降,枉为朝廷命官!
你不能守土有责,尽忠尽职,还有脸来朝我胡咧咧?
我恨我自己老得没有力气,不能亲手杀死你这个朝官败类加废物!
你这样的无赖,哪有资格来诱劝我?
你赶紧滚得远一些!我不想看见你!”
李元平被骂地满脸羞愧,垂头丧气走出宾馆 ,回报李希烈。
李希烈见劝降不可能,想打发颜真卿回朝廷。
李元平内心卑劣,他急切地说:
“不能放了他,要扣押拘留住他。”
越是无德无才的小人,内心越是卑鄙没有下限。这种人一旦得势,比李希烈还邪恶。
这时朱滔、王武俊、田悦、李纳四处叛贼,名派使者到达许州。
他们递上奏表,对李希烈称臣,羞羞答答、遮遮掩掩地劝说李希烈当新皇帝。
李希烈让颜真卿来见这四个使者,他对颜真卿说:
“颜太师,你看见了吧,如今四处蕃王都派使者来,推举拥戴我当皇帝。
他们不约而同,这可是天下大势,人心向背,难道只是我违背朝廷么?”
颜真卿激愤地说:
“这明明是臭味相投的四处叛贼凶逆,你怎么称他们是四处藩王?
他们能代表天下百姓?
相公你不自保功德, 做唐朝忠臣,反而把这些乱臣贼子当做你的同伙同党?
难道你甘心此后时间不长,你就同他们一起灭亡?”
李希烈听了颜真卿的话很不高兴,因为他也不知道造了反的人,到底能存活多久,他害怕被人说破。
他吩咐左右侍从,扶着颜真卿,把他送回宾馆。
第二天,李希烈举办酒宴,美酒好菜摆了一大桌子,他热情款待四处使者,忘不了又召来颜真卿陪从同使者吃酒。
四位使者众星捧月般,围坐在颜真卿周围,对颜真卿说:
“颜太师德高望重,国内海外都钦佩您的人品才能。
如今李都统(指李希烈)称皇帝,颜太师正好到来。
李都统想寻求一位贤能宰相,苦于没处寻找。
除了太师您是众望所盼,哪里还有什么合适人选?
这就是李都统称皇帝,天赐良相及时到来,一切都是天意安排。”
颜真卿愤怒地瞪着他们说:
“你们这些人不学无术,孤陋寡闻,你们大概连颜杲卿都不知道吧?
颜杲卿是我的哥哥,他曾怒骂安禄山叛贼,他守得住报国名节,慷慨赴死。
我今年已经八十岁了,也知道守名节、死忠义!
你们别再胡说八道!”
惹怒了颜真卿,四个使者再也不敢乱说话,都成了默不作声的闭嘴乌鸦。
颜真卿起身离开酒席,满怀怒气回到宾馆。
李希烈派了十个身披铠甲、手拿刀剑的兵士,包围监视着颜真卿居住的宾馆房间。
有兵士日夜监视着,一个年迈体弱的老人,根本没法走脱。
这十个人也不消停,他们大呼小叫地在宾馆院子边上挖了个深坑,喊叫着要活埋颜真卿。
颜真卿轻松悠然地去见李希烈说:
“人的生死本来自有天定,你赶紧给我一把剑,我割断脖子自尽,正好了却你的心事。
何必派人多方威胁恫吓我?
我如果怕死,也不会到你这儿来。”
李希烈赶忙对颜真卿说:
“颜太师别生气,那是我的部下自作主张,他们挖土坑扬言活埋你,只是在吓唬你,逼你归顺我。
我可没有这样安排他们。”
这时候,李适任命左龙武将军哥舒曜为洛阳汝州节度使。
哥舒曜领兵打败李希烈前锋将陈利贞,夺回了汝州,活捉李希烈的汝州守将周晃。
李皋调任江西节度使,斩杀李希烈将领韩霜露,收复黄州。
李希烈接连受挫,气焰消退,于是留部分军队戍守许州,他自己领兵退回蔡州。
李希烈继续挟持着颜真卿,让他住在蔡州龙兴寺,派上兵士看守。
荆南节度使张伯仪,和李希烈叛军交战在安州。
张伯仪大败,连官符、兵印也被叛军抢走了。
李希烈把张伯义的官符、兵印拿给颜真卿看。
颜真卿以为张伯义已经以身殉国,立刻老泪纵横。
他放声大哭,哭得昏厥过去,又慢慢苏醒过来。
颜真卿醒来后,就不和任何人说话了。
李抱真领官军在魏县驻扎,他派参谋贾林,假装去归降叛贼王武俊。
贾林走到王武俊兵营,王武俊不确定他是不是来投降的,问明他来意。
贾林神情严肃地说:
“我奉皇帝诏命,今天来到你这里,并不是来投降你。”
王武俊一听不禁变了脸色。
贾林又接着说:
“皇帝要我秘密嘱咐各位反叛将领:
“朕前面执政有失误,我也十分后悔,但这不是你们造反的理由。
朋友之间闹翻了脸,只要认个错,尚且可以重归于好。
朕是全国的君主,难道朕和反叛将领们的君臣情谊,还不如朋友之间么?”
我特来转达这些话,至于你是继续造反还是归顺,你自己拿主意。”
王武俊一边思考,一边说道:
“我是个胡人,入朝担任官职,还知道爱惜百姓,关心百姓的日子过得苦不苦。
难道皇帝可以不问百姓死活,是非善恶不分,重用奸臣,乱杀刘晏那样的好人么?
我不怕归顺朝廷,但是我已和各镇节度使结了盟约,不便违背。
如果皇帝颁布诏令,赦免各镇节度使的谋反罪,我就首先倡仪大家归顺。
如果这样,各镇反叛了节度使还有不归顺的,我愿奉旨讨伐他们。
这样我对上能报答皇上,对下能对得起朋友。
不出五十天,河朔一带就可以平定了。”
贾林说:
“你说得在理,我回去报知李公(指李抱真),然后按你说的,请求皇上颁旨。”
王武俊听了特别高兴。
随后李抱真和王武俊保持着联系。魏博方面,官军和叛军不交战,双方形成默契。战祸得以避免。
李希烈又出兵进犯襄城,哥舒曜领官军守城,被叛军围困,情势危急。
河南都统李勉,派康汉臣领兵驰援哥舒曜。
德宗李适令刘德信,招募兵士三千人,去增援哥舒曜。
李适又命神策将军白志贞,招募新兵。
白志贞勒令住在京城长安的各节度使子弟,自己出钱准备兵器、战马、铠甲,自带武器装备从军入伍。
然后只给你们一个没有工资的空头五品官衔。
他这些不得人心的荒唐做法,激起强烈民愤民怨,人们开始咒骂朝廷里是一群昏蛋。
德宗李适一心想荡平叛贼,再命为李谟担任荆襄行营元帅,调入泾原将士,归属李谟指挥,令他率军东征平叛。
泾原节度使姚令言,奉命率领五千人到达长安城外待命。
这时是这阴历十月底,泾原将士一路上经受着冰冷彻骨的寒风,脚下道路泥泞,一路叫苦连天。
将士们又没有斗笠、蓑衣等雨具,雨夹雪落在他们身上,冰水浸透了衣服,大家又冻又饿,情绪达到崩溃边缘。
顶风冒雪到达长安城边上,没有朝廷官员及时前来抚慰他们。
将士们都满心盼望得到一些物质奖赏,交寄给家人。
没想到京兆尹(长安市长)王翃,奉皇帝诏令领人慰劳远道而来的泾原军队,他们只分给将士们粗劣的高粱窝头和飘着几片菜叶的白菜汤。
高粱窝头冰凉,白菜汤也已冰凉。此外没有任何封赏。
兵士们多么奢望,每人喝上一碗温热的羊肉汤,暖暖身子也暖暖心房。
京城官老爷们一大群,没有一个人,设身处地为将士们想一想,他们在雨夹雪天气,淋了一路冷不冷。
将土们忍不住群情激愤,他们愤怒地把冰凉的高粱窝头啃几口扔在地上,冰凉的白菜汤泼在地上。
兵士们愤怒地说:
“我们这些人就要不顾生死奔赴战场,很多人去了就死在战场上,再也回不了家乡!
朝廷那么多官员,他们心里在忙乎什么?
一顿热乎好饭都不让我们吃,谁愿意丢弃小命,去千里东征,和叛兵生死搏斗?”
“如今长安城琼林、大盛两座国库,黄金、白银、铜钱和绫罗绸缎,满得都装不下!
朝廷一点都不舍得分给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自己去拿?”
于是他们身披铠甲、高举旗帜,直奔长安城。
姚令言正在朝堂上和德宗李适辞行,准备带兵东征。
忽然得知部下将士发生了兵变,他急忙出宫,追上哗变的将士们,高声喊道:
“各位军士,你们马上去东征立功,怎么还用担心得不到荣华富贵呢?
你们无缘无故就发动变乱,莫非要盼着被朝廷杀灭你们三族么?”
有个兵士喊道:
“姚大帅!别替朝廷画大饼给我们吃!
信你画得大饼,我们小兵只会饿死!
只见战场白骨成堆,没见哪家当兵得了富贵!
朝廷待我们百姓怎么样,想想交不完的苛捐杂税,我们就心里有数了!”
兵士们都不听他的,反而把姚令言团团围住,簇拥裹挟着他,一起往前走。
姚令言被他们挤得脚不沾地,不由自主被推着走。兵士们一路喧哗吵闹着,到达通化门。
这时宫中使者奉德宗李适诏令,走出皇宫安抚将士。 使者高喊:
“皇上有令,每人分给绸缎一匹。”
将士们听了越发愤怒,纷纷喊道:
“我们东征是去为国送命!我们难道我们是为了区区一小捆绸缎么?”
哗变将士中,有人朝宫中使者射来一箭,使者中箭扑倒,趴在地上不动弹了,他已经死了。
将士们一哄入城,城内街道上的百姓们吓得四散奔逃。
乱军兵士高声喊道:
“你们不玩惊慌害怕,我们是前来搭救你们的!
从此后,我们不像朝廷官府那样,抢夺你们得财物,逼迫你们交赋税!
朝廷向你们征收房屋税,我们不干那种缺德事!”
朝廷的苛捐杂税祸害百姓,现在成了哗变兵士们安抚百姓的借口。
德字李适听说乱军进入长安城,即命令李谊 、姜公谕前往抚慰。
乱军列阵在丹凤门,手持弓箭等待皇宫来人。
这样剑拔弩张的,实在没法劝说安抚。
李谊姜公谕没办法,返身回报李适。
李适又号令皇宫御林军抵御乱军。
没想到白志贞招募的皇宫御林军部队五千人,只停留在笔记簿上,在现实中根本不存在。
白志贞全是编造姓名、年龄、户籍、登记造簿,他只是为了按人数骗取国库军粮、军饷,供自己贪污。
这支五千人的部队,只活在编造的花名册中,现实中一个兵也没有。
所以到了危急时刻,不管皇帝李适如何召唤,没有一个兵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