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凌晨时分,游船抵达金陵江岸。
一番缠绵后,夏知秋沉沉睡去。
楚轩捧着一本史书,正读的入味,恍惚中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动静。
神念扩散。
很快就看到,秦玉颜推门出来,朝夏知秋的房间看了一眼,撑起雨伞,往岸边走去。
风雨凄凄。
女人的身影带着几分孤独。
当她迎着船上昏暗的灯光,踏上岸边时,耳边忽然传来一股温热的触感。
“这么晚了,去哪?”
秦玉颜娇躯一颤,蓦然回首。
男人的脸颊印着一片凄凉的月色,嘴角却带着格外温和的笑容。
默默无言中。
楚轩轻轻牵住她的掌心,接过手里的雨伞。
随后,看向山上那座略显破败的道观,低声道:“柳姨消失的那段时间,都住在这里吗?”
“嗯!”秦玉颜点点头,紧张地说道:“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我妈的性格你也知道·····”
楚轩笑了笑,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没关系的,不管她怎么看待我,总归不会,无视自己的女儿!”
楚轩取下身上的外衣,披在秦玉颜的身上。
“走吧!有我陪你!”
说起来,楚轩对于柳蝉,早就没有了任何的怨气。
如果不是因为,柳蝉是秦玉颜的母亲这层身份,楚轩早就忘了这个人。
虽然在苏省的时候,柳蝉曾屡次刁难他,但今时不同往日,当年那个毫无根基的年轻人,早就成为了,可以左右一国大局的存在。
再次见面,就当了断因果罢了。
而对于秦玉颜来说,纵然和柳蝉有很多矛盾,也无法改变,母女之间的亲情纽带。
尤其是,当她怀有身孕之后。
最想做的事,自然是和自己的亲人分享这份喜悦。
秦家灭门之后,柳蝉算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和他有血肉之情的亲人了。
于情于理,都该见一面。
风雨之中,两人结伴而行,登阶而上。
楚轩明显能感觉到,秦玉颜非常紧张,手心都出了汗。
等到了道馆门口,连身子都止不住的有些颤抖。
“要不,你去见柳姨算了,我就在外边等你!”
楚轩看出了秦玉颜的心思。
无非是担心,他和柳蝉见面时,会再起冲突。
“你跟我一起去!”秦玉颜认真道。
“好!”
楚轩笑着点点头。
金陵乃是六朝古都,道观和佛寺多不胜数,香客也非常多。
临近深夜,仍然有守门的童子。
说明来意之后,童子进去通报片刻,一位留着长须的老道士亲自把两人接了进去。
“柳蝉居士,已经在这里出家,道号宁心!”
“请两位,不要再称呼俗名!”
老道士把两人领到一间瓦房前,非常严肃地叮嘱。
他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场景。
世人皆想忘却烦恼丝,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与世无争,心如止水?
这是云山观的规矩。
入此门者,忘却俗名,只称道号。
“有劳道长!”
“无量天尊!”
老道士叹了口气,摇头离开。
“嘎吱!”
木门推开!
香烛燃烧的味道扑面而来。
坐在蒲团上,穿着一身粗布道袍的妇人,双手合十,对着墙上的三清画布,默默吟诵着经书。
楚轩一眼就看到,三清画布之下,正摆着两块长生牌位。
一块写着秦玉颜的名字。
另一块,居然是自己的名字。
看到这一幕,楚轩瞬间明白了很多。
秦家灭门的事,终于让柳蝉的心性发生了转变。
柳蝉之所以躲在这里,一方面是因为自责,如果她不想着攀上周家的高枝,就不会招来周家报复,导致秦家上下几百口人死于非命,而且,还差点毁掉自己女儿的一生。
秦玉颜如果嫁入周家,以周长安那种扭曲的性格,无异于步入地狱。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感激楚轩,在最关键的时候,把秦玉颜带出火海。
为此,她立下长生牌,长伴青灯,吟诵经书,为自己的女儿和楚轩祈福。
楚轩的心结,已经解了。
他轻轻抚摸着秦玉颜的发丝,柔声道:“颜姐,你和柳姨好久没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在门外等你。”
“嗯!”
秦玉颜乖巧地点点头。
这一夜,无比漫长。
天微微亮的时候,道士们开始陆续起来做早课。
楚轩坐在门外的凉亭上,守了一夜。
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一个七八岁左右的道童,端来了早饭。
桌子有些高。
道童端着一个大盘子,摇摇晃晃,费了好大力气,也很难放上去。
楚轩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个小道童。
因为从始至终,哪怕很困难,这小家伙憋红了脸,愣是没有向他求助。
最终,努力踮起脚尖,终于把餐盘放了上去。
“居士,请用餐!”小道童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小道士,你叫什么名字?”楚轩笑着问道。
“小道无智子,师傅起的道号!”名为无智子的小道士,格外骄傲地说道。
“你端的早饭,全都洒了!”楚轩指着桌面。
米粥洒了一半,餐盘上满是米粒。
“居士,我再给您端一份!”无智子紧张地说道。
“你是不是害怕,你家师傅责罚?”楚轩淡笑着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
看到这个小道士,他就想起在天山上,被那个老头子折磨的日子。
小道士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显然被楚轩说中了。
过了好半响。
才鼓起勇气道:“师傅说过,不能浪费粮食,我会向他老人家认错的!”
“去换一份早饭,我就不告诉你师傅!”楚轩打趣道。
“可以给居士换早饭,不能不向师傅认错!”
小家伙很是认真的说道。
楚轩哑然失笑:“你还很诚实!”
“修行者不打诳语!”无智子一板一眼地说道。
“砰!”
楚轩忍不住屈指弹在他的额头上。
嘎嘣脆。
“哇!”
七八岁的孩子,脸皮薄的很,顿时哭出声来。
“居士怎么能欺负人!”
“·····”
孩子的哭声,很快引来了道观中的人过来围观。
“发生了什么事?”
“无智子,谁欺负你了!”
一个年长的道士,沉着脸问道。
无智子轻声抽泣着。
看了看楚轩,又看了看面前的师长,一时间竟陷入了犹豫,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道士,修行人不打诳语,你要说实话!”楚轩轻声提醒道。
“呜呜!!”
无智子抹了抹眼泪,结结巴巴道:“师叔·····我把早饭弄洒了,居士作弄了我一下而已!”
年长道士眉头一皱。
看着无智子的额头,那一条略显淤青的红印子,眼中不由浮现几分怒意。
七八岁的小孩子,也能下这么重的手。
不过,道门中人,向来与世无争,想了想,便把怒意压了下去。
“这位居士,是我们安排不周,我会让其他弟子,重新给你换一份早饭!”
“我就要这个小道士来换!”楚轩淡淡道。
“······”
话音一落。
年长道士的脸色一片阴沉。
“居士,是故意来挑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