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写给我妈的?”静秀错愕地接过一封信,惊诧地看着上头娟秀的字,脑海里雾水升起。
艾叶已经将门框基石两旁的红石花瓶点绿,写意地探着身子够着来来往往的人,似想要问个明白:我可香?
“妈,这把艾叶我割好了,我给黑子哥家送过去哈!”唐豆豆刚从“桥几”上取下一根细麻绳,正准备给艾叶们包扎一番,就去黑子哥家报到!
“先别急。这儿有一封信是写给你姥姥的——不会是谁的恶作剧吧?不管了,我手湿,你拆开看看。”静秀把信放到了八仙桌上,又坐回到筛子旁边,拿起一块湿毛巾擦了擦手,接着拿起两篇粽叶,继续向绿豆和糯米混合而成的小山堆进军。
“我看看!”唐豆豆把艾叶捆好,放到桌子一旁,顺手在桌子下面搭着的干毛巾上抹了一把,便捡起桌上湿着一个手指印的信封看了一眼。“嘶拉”,快速地撕开了信封一端。徐徐展开……
敬爱的唐豆豆姥姥好:
我是唐豆豆初中校友——赵明燕,我不知道唐豆豆会去哪一所高中上学,只好让我妹妹肥燕打听了您的信息,才把这封信寄给您,应该更为妥当。
……
唐豆豆一目十行,把一页的信纸完全展开后,里头掉下来一张50元人民币。信中,赵明燕说自己中考曾借了唐豆豆50元,现在自己有能力还钱云云。
唐豆豆脑海里忽然闪现出肥燕和明燕二人的种种,恍惚间竟然觉得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其实,他们只是一年不到的分别而已。因为戴陈晨的回归,因为眼前这封信的到来,唐豆豆分外感谢时间,感谢它还让他们来到身边。
“明明只是用了二十来块钱吧!”唐豆豆把信折了回去,拿着五十元发呆。
“是谁写的信啊?”静秀头也不回地问话。
“哦,我初中一个同学的姐姐!”唐豆豆把五十元也塞进了信封,他不打算用掉这个钱,总觉得应该寄回去或者留到下次见面的时候给回去!
“哦,她还不知道你姥姥她……”
“嗯——她去年被她爸爸逼着出门打工了。”唐豆豆耸了耸肩,回头看了看“桥几”东头的姥姥遗像,她正对着自己微笑。
“唉——这么小就……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想那么多了,但愿这孩子未来没有什么坎坷。”静秀将手中的三角粽子用力一拉扯,就死死地锁紧了,扔到山堆一旁。
“你等等哈,提十个我们家的粽子,带去给你黑子哥他们尝尝。”静秀站起来,拉开一道门,往厨房走去。灶里头的柴火已经微弱下来,粽子的幽香早已满满地溢出来。
“我先吃一个吧,妈!”
“好,你先吃,再去送!”
以往都是姥姥裹粽子的,今年静秀拿出了自己的真功夫。往年,姥姥都是笑话静秀包粽子是活受罪,可如今,静秀利落地裹着粽子,故人已是不得见。
一出门,唐豆豆就看到胡奶奶家的小孙子和好玩伴在角落里撞蛋。古灵精怪的胡家小孙子一脸贼兮兮,嘴角一咧,“嘿嘿”笑声一出,立刻用他那个红蛋的尖角锥顶正顶正地撞向人家红蛋的圆屁股。
“咔嚓”,蛋应声而裂。
“哇——呜——”
唐豆豆听着这哭声,不得宣誓着半个小时“呜哇呜哇”的,是没得停下的。他摸了一把胡奶奶小孙子的脑袋,摇摇头,加快了脚步跑远了。
途经土地庙,又看到两个小姑娘靠着香樟树,你挎着,我编着。一阵眼花缭乱的花式捆绑,唐豆豆就看到一个新鲜的网兜诞生。
“哇,这个好,每个缝隙都差不多大小,不会漏蛋!”大一点的像是姐姐,把蛋兜拿得高高的,对着阳光显摆。
“嗯,这个最好!我也要一个最好的!”小一点的羊角辫,应该是妹妹。她踮起脚尖,伸手够高挂的网兜。
唐豆豆很佩服女生,总是有耐心做各种手工。以前张蓓蓓和李乐彤两人,班里的黑板报啊,美术展览区啊,手工活动课啊……最积极,也是最优秀的!
“唐豆豆?你回来了?”张蓓蓓一脸惊讶地看着眼前神思缥缈的唐豆豆。
“啊,张蓓蓓?”唐豆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高挑的高马尾张蓓蓓。她,脸蛋依稀还是小学时那样,只是个子挺拔了不少,也凹凸有致了些。
“不是,你不是在县城吗?也不对,李乐彤说你不在县城,不知道去哪儿了!你……”
“呵呵。你和李乐彤还通信啊?”唐豆豆随嘴问了一句。
“嗯,有两年多没通信了,还是上个月她电话问我你在不在老家。我还奇怪,很久没联系,一和我联系尽是打听你——她果真是喜欢你的,哈哈!”张蓓蓓一副我早就看穿一切的样子。
“呵呵,是吗?不说她了,你在中心学校读初三吧?也要中考了吧?”
“能不能不要说这么个扫兴的话题?”张蓓蓓白眼一翻,让唐豆豆分外怀念小学时光——她还是原来的样子。有的人是外在猛然成长,内心还如往常一般。有的人外在似乎还是那个样子,内里却已经翻天覆地改得面目全非。
“真好!”唐豆豆脱口而出。
“啥?你变得有点恶趣味了哈!还真好!找打啊!”张蓓蓓挥了挥拳头,却眼露落寞,“唐豆豆,李乐彤有点不一样了,我感觉我俩已经生分了!上次我开心分享,她不再听了,一个劲打听她要的信息——我想,她其实并不是打给我的,而是打给你的。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
“嗯,李乐彤他们一家做了一些我不喜欢的事,我就没再和他们往来。”
“啊!我觉得你们有故事,但好像故事不是我以为的那样……能透露?”张蓓蓓燃烧起好奇欲,不怀好意地看着唐豆豆。
“真没啥。反正不往来了。你这会是去哪儿?”
见唐豆豆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张蓓蓓识相地转接:“我正准备去给高尚他们家送些发粑的!”
说完,张蓓蓓把左手提溜着的袋子抖了抖。个个正中央点着一个小红点,红点四周还留有一种植物印下的红泥触角痕迹——像完整的八角葵留下的红记号。
以前,姥姥就会给唐豆豆额头正中点一个红,说是驱邪逼兽。就一年的功夫,点红心的人没了,静秀早就忘记这一茬。可是,张蓓蓓手里的发粑还保留着这个“点”。
“想吃吧,贼香了,酒水发粑嘞。等我回头给你也送一袋哈。我先走了哈!”张蓓蓓看了一眼唐豆豆手里勾着的粽子,笑了笑,“我们赶紧送货去吧!走了哈,等会见!
唐豆豆点点头,迈着大步子向黑子家走去。刚一进院子门,黑子哥的奶奶就笑盈盈地走过来,抓着唐豆豆空闲的左手,往上头一塞,一个绣着荷花鲫鱼塘的香包赫然立着。
“豆豆,端午安康!”
“奶奶,端午安康!”
时光,似乎在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