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很意外,唐豆豆楼下去扔个垃圾,却扯回来一个跛脚的小乞丐。
“哥,这是戴陈晨。”唐豆豆哽咽着拽过戴陈晨,进了家。
“戴陈晨?”清水凑过来一看,鸟窝状的蓬乱头发下一张瘦得脱相的黑脸蛋,他怎么也想像不出是那个白净的小弟弟,“赶紧进来,豆豆,你陪陈晨聊会天,我去给他找套睡衣——先洗个澡。小陈晨,我等会给你煮碗面哈!”
清水说完伸手要拍戴陈晨的肩膀,却被他侧身躲过去了,手僵硬地悬在半空。清水看着小心翼翼的邻家小弟弟,满眼心疼。
“脏!”戴陈晨声音嘶哑,已经找不到原有的音色,像是姥姥以前刮着锅底灰发出的吱嘎声。
“不脏,等会我们再聊哈!”清水赶忙跑去卧室翻找老早的睡衣。个头还没那么高时穿的,戴陈晨差不多能穿得了吧!可怜见的,戴陈晨小的还像个小学生。这套不行,这套还是不行……
“这些年你去哪了?”唐豆豆把戴陈晨推到餐桌的椅子上坐下,转身去厨房里倒来一杯热水,放到头低垂着掉泪的戴陈晨面前。
“我……先……前……”说了三个字,戴陈晨不想说了,泪眼望着唐豆豆,巴巴地掉豆子。
“你嗓子怎么了?”唐豆豆不可置信地问道,脑子里想了很多可能,生病了,嗓子坏了?吃错药,嗓子坏了?还是那种原因?
唐豆豆一想到戴陈晨可能是被毒哑的,就心揪痛不已,他下意识地看向戴陈晨的右跛脚:“是吗?被人贩子拐了?毒哑了?打折了?”
戴陈晨微微点头,垂泪不断。他很想拥抱唐豆豆,好给自己一个安放,可是自己浑身脏兮兮,还散发着恶臭——好几天没洗澡,好几天没吃到一口热饭,好多年没有过一天安稳日子……
唐豆豆一把抱住了戴陈晨,双手死死地抱着戴陈晨,几乎是勒着人的那种。可是,戴陈晨却幸福地笑了。
灯光下,他那凄惨的脸庞是这几年里第一次洋溢出笑容——他是十五岁的少年,却又似乎是五岁的稚童,但更像是历尽沧桑,吃遍苦头的衰败的老年人……
清水把衣服放进了卫生间,还拿了一条新毛巾,给卫生间门口放着一双崭新的蓝色棉拖。唐豆豆微微点了点头,清水拐进了厨房,动作轻柔地忙活着。
“呜呜呜……”的哽咽声渐渐平缓起来,唐豆豆手扶着戴陈晨的双肩,注视着戴陈晨的双眼:“去洗澡,舒服点,等会我们再说!清水哥给你拿好了洗换的衣服,去吧哈!”
戴陈晨微微点头,嗓子里发不出“嗯”声,他缓缓地挪到卫生间门口,回头看了看唐豆豆,抹了抹泪水,对唐豆豆笑着:“高——兴!”
说完,戴陈晨进去卫生间,水声哗啦啦地响起来,厨房里的油锅滋啦滋啦也附和着,唐豆豆的双眼却像是被声音给呛到了,辣辣的泪水滚烫而出,都要冒烟了!
戴陈晨,究竟经历了什么!
清水不但煮了一大碗肉丝面,上头还卧着两个鸡蛋:一个荷包蛋,一个酱油爆蛋——他不知道戴陈晨爱吃哪种的,索性直接两种的都弄。他还炒了一个家乡咸菜:酸瓜皮!
唐豆豆和清水相顾无言,偶尔透着玻璃门想望见卫生间里的人如何——两人良久地叹息着。
“咔嚓”,卫生间门开了,头发湿湿嗒嗒的小个子戴陈晨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童,他拘谨地撸着袖子好叫它们别掉下来。
“过来,陈晨。”清水温和地唤着,把身旁的椅子拉开,“坐这儿!”
“我去给你再拿块毛巾!”唐豆豆噌地站起来,去阳台把自己专门擦头发的毛巾扯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刚坐下来的戴陈晨身后。
“你再擦两下,就趁热吃面!”唐豆豆把毛巾放到戴陈晨手中,拍了拍肩膀说道。
“嗯——”
一盘酸瓜皮像个水龙头开关,“开”得戴陈晨把面碗都涨水三趟。清水默默地陪着,等戴陈晨好不容易吃完,他才对唐豆豆说道:“你们睡大床,我去睡小床!”
“不……”
“不是商量,哥说了算,你说呢豆豆?”
“嗯,听清水哥的!”
“真乖。擦擦嘴巴哈,哥等会给你们再拿一床被子。”清水示意唐豆豆抽纸巾给戴陈晨,自己快速地收拾了碗筷准备去洗。
“我……我……来!”
“你陪唐豆豆,他想你,年年都会打听你的消息,只是……”清水摇了摇头,进了厨房,给二人留下空间。
一个晚上,一扇紧闭的房门,一张床,两个少年,隔着数年紧紧依偎,像当年他们并排地躺在瓦屑坝的草地上,不远处还有老牛、牛犊它们哞哞地叫声——岁月似乎很慢很艰难,可是此刻,二人是多么庆幸:千山万水,还能再相见,还能一如既往!
唐豆豆喋喋不休,戴陈晨都是“嗯”“啊”地搭腔。就这样大半夜过去,却似乎已经把戴陈晨这些年的苦难说尽……
唐豆豆看着太疲倦而睡着了的戴陈晨,不禁泪水再次顺流而出,他不想说自己的幸福的,又不得不觉得自己是多么万幸。
“兄弟,我们会好起来的!”关灯后,唐豆豆对着黑夜默默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