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声尖叫,撕开了黎明,小麻雀们成群结队的悠闲步履顷刻间被吓得四处逃窜,乱了阵脚,也晃得三三两两扛着锄头、铁耙的村民觅不着它们的去向。
大家纷纷向尖叫声的源地寻去,唯有黑子爸爸早已看到过井里头的景象,震撼过后,他悄悄地退了回去,还故意把院子敲敲打打,动静闹得贼响。很快,左邻右舍的都纷纷起床,看天灰蒙蒙亮了,也便忙碌起来。
黑子爸当然知道同宗的胡海——他老婆德行有亏。上次黑子在墓地里看到那一幕回来就惊吓得生病,正是拜这个女人所赐,只不过,那会和她胡来的男人是二哈子他哥——大哈。这真正是一锅的老鼠屎闷饭,没有一颗能下咽的!
瞧着井底二哈子和胡海老婆肯定是昨晚搞到一块,被静秀给撞见,所以二哈子要杀人灭口?不管怎么说,这两个人不能轻易放过,最好局子里住间房,都别放出来才好。只是,怎么弄?让他们狗咬狗?对,乱起来,才好搞事!他还并不知晓二哈子已于昨晚死去。
这一大早才有了成群的人围着井口七嘴八舌起来:
“这不是胡海家的?”
“大家看看那个衣衫不整,趴在里头的是不是二哈子?”
“天呐,你们看胡海家媳妇身上都是血……”
“不会是她把二哈子给刀了吧,瞧他一动不动的?”
“靠,这是发生啥了?”
“赶紧叫警察来啊,出人命了!”
黑子爸爸趁机喊出警察二字,有腿脚快的人已经往村委会的大喇叭站传话去了。
井底,胡海家的女人早已驱散了初始睁眼而来的惊悚。此刻她紧了紧衣服,一脸茫然地往身后的井壁靠着。她身上摔伤了不少地儿,受伤处商量好了似的齐齐发作,像无数个小人在那些地儿扭掐或扎扎针,让她隐隐抽疼起来。最让她头疼的不是身体的痛感,而是离她不远处那一动不动,早就没了生息的二哈子。
她知道自己昨晚是跌进来的,只是这个二哈子不是对静秀那个女人上下其手,怎么也跑到井里来,还弄得小命没了?这下,怎么洗干净自己。死男人,要死也不晓得死远一点!难道是静秀给他打死的,扔到井里来?不可能吧?不,不可能也得一定是她!
胡海家的女人眼神恶毒凶残起来,她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攀咬她最记恨的胡静秀!
“让开让开!”村长拿着喇叭跑过来,人群一散开,他往井口一站,低头再一看,“妈呀,这是……这是……要命了!”
“村长,你喊人先把我救上去吧,我不想和死人待一块啊!”
“死人?你说二哈子死了?”瞪大眼睛的村长已经慌张得大喇叭都要掉下去,还好黑子爸爸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这可不能先拉上来啊村长,得警察决定,现场不能破坏的。”当然,这些话还是清水给黑子讲故事的时候,一再强调,才在这紧要关头在黑子爸嘴里跳出来。
“对对对。”村长深以为然,忙不迭地说道,“叫警察,叫警察!”
“嘀铃铃……”
“呀,高组长,别走,骑回来,对,有事!”大喇叭一喊,本来一个劲往村委会赶路的高组长猛刹车回头,看一群人围着村长,忙掉过车头来回喊道:“主任,啥事?”
“你骑车去隔壁莲花村,借他们座机一用,打个电话给110,就说我们这出了命案,麻烦火速过来。”
这喇叭就是好使,村头村尾的隐约都听到“命案”二字,纷纷好奇起来。陆陆续续见到不少的人打探而来。有担忧是自家亲人出事了的,满脸忧愁、惊恐。有心里祈祷别人家出事的,满脸幸灾乐祸……反正,大家脸盘都成了调色板,各有不同!
“哟,人还挺多的!这热闹是村里难得一见啊!”抽着长长旱烟,迈着自以为很潇洒的步履,大哈摇头晃脑,口吐青烟地走来。
本来还窃窃私语的大家,瞬间闭口不谈,神色意味不明。这看得大哈莫名其妙,不过他向来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嘻嘻哈哈往井底看去。不看则已,一看要了他的命。
只见大哈杏眼圆睁,烟斗啪嗒磕在井沿儿上,顺着井圈“啪”一下掉在地上,烟草烟灰散落一地,他也浑然不觉。
“弟——”撕心裂肺的吼叫声闻之还有一分让人动容。但,村里人对三哈兄弟可谓积怨已深,同情心是一分也滋生不出!
“谁,他妈的是谁?”他一边说一边左右寻找人,他想找出杀弟凶手,可是目之所及,无一人和他对视。回头再看井底的那个女人,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定是这个女人害得二弟……
深吸一口气,他又缓缓吁出来,握紧拳头努力压下火爆的脾气,再向四周的人看去。他本想叫人帮忙,好一块把他弟弟捞起来。可是,环顾四周,大家纷纷后退,唯独黑子爸爸和村长十分防备地看着他。
“村长,死者为大,不该把我弟拉扯上来吗?”大哈圆眼怒视村长。
“你先别急,已经叫高组长报警去了,你不要乱了分寸,到时候你弟弟是怎么死的也好查清楚啊!”
“这还用得着查?井底的那个不是凶手还能是谁?”
大哈这句话直接点燃了井底的胡海老婆,她指着井口的大哈骂道:“是你妈的,老娘杀得了你弟,你弟是老娘拖着他一块到井里来的,转转你娘的屁脑子……”
“臭娘们,你再哔哔,小心老子弄死你!”
“老娘还怕你不成,大的吃完,小的来,老娘的肚皮是吃了就不认账的……”听到胡海老婆要爆出自己兄弟干的好事,大哈才意识到井底的女人根本不算个女人,要快活的时候,哥哥哥哥的,翻下床去你是谁都不想认。自己这会指认她,这不是逼着她把自己往脏水湖里推——可后悔不迭已经来不及,因为他捂不上她的嘴,只能如怒狮吼叫,捶打井沿儿,想以此震慑住胡海家的老婆。
“切,不用警察问啥,也不用你们这些人看猴似的,你们中多少人想和老娘睡觉的,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今天谁要攀咬我杀人,那就看看你们身上干不干净!”胡海的老婆气定神闲地扫射井口的嘴巴,他们纷纷抿紧,不再讨论。
“事实如何,警察会查出真相。他俩如何一块到井底的,我们围着着也不是事,你说是吧村长?”黑子爸爸貌似说了公道话,却也给大伙儿留了个影:两人是怎么到井底去的?
村长嘴巴顶着喇叭驱散了群众,和赶过来的支书还有高组长一起等着警察,而黑子爸爸回到家,有一搭没一搭地砌着墙,时刻留心井口的动静。
“滴嘟滴嘟……”警车摇摇晃晃来了!
喇叭里的话早被村民口口传去甚远,井底的事儿也早被传得面目全非。豆豆姥姥正在院子口和胡奶奶掰扯,话题竟然传成了:二哈和胡海的老婆在井底大战三百回合,疲倦至极,力竭而亡……胡奶奶一边唾沫横飞,一边啧啧称奇地分享道听途说而来的八卦!
神思缥缈的静秀顶着黑眼圈,满眼布着血丝,正双腿软软地依在井圈缓慢地拉扯绳索,勉力提上来一桶水。
“妈妈,谁打架还打到井底啊,比孙悟空还厉害吗?不会淹死吗?”一无所知的豆豆放下牙刷,回头看着静秀一脸好奇地问道。不知豆豆要是晓得人死在他们丢进枯井的巨石之上会作何感想。
“啊,什么?”静秀根本没听到豆豆姥姥和胡婶聊了什么,她还心神不定,后怕不已,哪里会留心院子口的八卦。
胡奶奶摆了摆手,赶紧终结了话题。姥姥也偷瞄了一眼静秀和豆豆,发现两个人一个是没听,一个人没听懂,瞬间放下心来。
“没啥,豆豆,你赶紧洗好脸去吃早饭,早点去学校哈,你还要排练呢!”
“嗯,好哒,姥姥!”
哗啦,静秀打上来的水顷刻间被豆豆舀去了一大瓢,不知是桶里的水让桶摇晃还是桶让水跟着摇晃。静秀总觉得,是那舀走水的水瓢留下的晃荡……
她觉得自己的生活曾经被豆豆爸爸舀走了,晃荡不安。如今,这个生养自己的村子,也化着大水瓢舀走了她好不容易走向平和的心……太阳跳出了云层,霞光万道,没有一道是暖的!